喝了点粥后,宋宁结结实实睡上一觉。
没如意叫她,睁眼外头天已经全黑了。
点了烛火坐在铜镜前,她才发现自己口脂花了,染红一片脸颊。
到底让他得逞,毁了妆容。
宋宁烦恼的撅嘴,好半天才擦干净。
走到火房发现里面忙活的人是吴乐,“嫂子。”
“宁宁,你身体怎么样了,天呐真是吓死我了。”
宋宁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嫂子怎么在忙这些?”
“我喜欢做,”吴乐不好意思的切了片甜糕,喂给宋宁,“这是我亲手做的,我们这独有的糕点,尝尝喜欢吗?”
“嗯好好吃,甜甜的也不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她确实像是喜欢才忙活,宋宁放下心。
“那,你帮我给这些茶里都加块冰糖吧。”
中午宴会虽然散了,但仍有一些人住下,桌上摆满杯子。
宋宁嗯了声,用小镊子一个个放冰糖下去。
冰糖叮的一声沉底,她认真的数着杯子,生怕少放了。
左手拿着盖子和糖碗,一个不小心,手指一松,盖子滑落进杯子中。
她短促倒吸了口气,偷偷瞄吴乐,幸好炒菜的声音盖了过去。
刚想故作无事的夹出来,侧头发现裴隽站在火房门口,唇角的笑容很明显将一切尽收眼底。
“呀,我的亲妹子,你这是干了什么!”
宋宁唔了声,不敢回头看吴乐,索性转头撞进裴隽怀里。
埋起烧的发烫的脸,鸵鸟似的躲避。
裴隽忍俊不禁,咳嗽两声,捂住怀里人耳朵。
“瞧瞧,母亲说王爷疼的很,还特地从府里带了甜羹的食材,命人晚上炖。我还不相信,这还没说两句呢,就捂上了?”
她打趣的话语宋宁仍旧听的一清二楚,更用力的搂紧裴隽,不愿见人。
难怪以前哥哥姐姐不让她动手,原来不只是心疼她,她手好笨啊!
“有人可听不得这些。”
裴隽略带无奈的叹气,吴乐被气笑了,“好啦,你们两快出去吧。一个赛一个金贵,尽添乱。”
出去后宋宁还来不及平复自己,他垂头抵住她肩膀,连带她的身体笑的颤抖。
“王爷!”
晚风都吹不去她脸上的红晕,裴隽觉得好笑极了。
特别是那副蹑手蹑脚的样子。
旁人做错事第一个会道歉,她倒好是寻到熟悉的人,然后撒娇。
他毫不怀疑要是玲儿在这,她会去抱玲儿。
“王爷快别笑了。”
宋宁哼哼着推开他的肩。
“胆子见长。”
她又老实的钻了回去,心底恶狠狠问候他祖宗!
小狗似的去咬他的耳朵,反正他也不会真的生气,忙着笑话她呢。
才咬两下,耳垂一痛,他用力齿了一口。
“啊!我都轻轻的,你咬人。”
她苦着小脸,委屈的快要化成水流进池塘飘走了。
裴隽最后笑了声,安慰的揉揉她脑袋。
“好了,去用晚膳吧。”
晚膳喝到盖子时,对上对面大哥两人憋笑的模样。裴隽舌尖顶了下上颚,无语摇头。
“哎呀,这王府的甜羹和外头的有什么不同,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尝上一点。哦,没有,王爷恰好带了一碗的量。”
“嫂子放过我吧,这里面加了药材,你也喝不了。”
吴乐笑着点头,“王爷心细啊,真放心上。”
宋宁没接这个话,小口喝着碗里的甜羹。
*
夜晚,月独自悬挂,寒风扫过树叶,发出细细嗦嗦的声音。
房内中年男人紧皱眉头,“是,可以,但是,斗胆问一句,那批假的王爷要用作什么?”
“舅舅不必客气,还要多谢舅舅愿意运送救灾粮,省了很多麻烦。”
裴常青吞咽了下,望着坐在一边软塌上的人。
若是单纯运送救灾粮,他自然无比乐意,但........
“王爷的意思是两批救灾粮,一批从东面走是假的,微臣手中才是真的?如果敏敏派人去截的话,王爷会在朝堂上发难。”
“此言差矣,若她不存心思,我也不会寻到把柄,不过是保护自己的措施。舅舅,我心软不代表她会。”
裴常青顿了很长时间,昏暗中他倾泻的白袍刺眼,眸光不带半点起伏,华美俊秀的五官透着一股子寒劲。
阴影倒在墙上,无边的冷戾压迫。
和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完全不一样,被藏在泔水桶里偷送出宫。
奄奄一息如只鹌鹑,身体以极其古怪折叠的姿势拧在桶中,遍步全身狰狞的伤痕触目惊心。
随之而来的是封信,字字恳切,求他这个做哥哥的帮忙除去孽种。
所以他在少年身上绑上石头,沉入河里。
没过水面那一刻,他只是闭上眼,几尽疲倦的笑了。
仿佛解脱。
实在不忍对一个孩子下手,救起后他只提了一个要求。
忘却过往,所有的所有。不能恨,安分守己的活着。
他答应了,之后数年在府里自觉包揽杂物,鲜少说话。
住的偏远,有时大家都想不起来叫他吃饭。
虽说顶了二公子的名分,但他从未将自己当过娇生惯养的公子。
现在裴常青知道了,他一直当自己是王。
不管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站在金銮殿最高处俯视的少年,亲手扶持一位皇帝,开口赐予裴家百年荣华。
他是臣,他是王,今日肯好言相对已经是看在过往情分上。
“若是知道隽儿这般恨你母亲,我当年不会心软糊涂。”
裴隽啧声笑了,隽儿?
他在他面前都自称微臣了。
何必嘴上强行装的亲热。
在外面叫裴常青父亲,背地里他只叫老爷,也就是这几年才叫舅舅。
是为了提醒自己,从哪里来,这不是他的家。
“如果,敏敏真的这么做,你会留她性命吗?”
“如果我败了,她会留我这个贱种吗?”
裴常青闭上眼,心里清楚,他本意就是引她派人去截假的救灾粮,又怎么可能心软。
少年的恨毁天灭地,燎原之势从不曾熄灭。
他错了,养虎为患,当年该直接杀掉。
“微臣领旨。若隽儿认我这个父亲,这个舅舅,留你母亲的性命,当年是我们对不起你母亲。”
“放心,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在宫里玩的挺开心。”
“你!”
裴常青咬牙瞪红眼,“隽儿如今不同,若你大哥说这种话,我..........”
“舅舅想罚就罚,也不少这一次。”
裴隽站起,走进里屋的祠堂,跪下。
你说,裴家人多有好笑?
秉承着内心忠义,自诩大家文人,连这些话都听不得。
却有人在宫中与太监苟且,生了他。
他抬眸直视眼前排位,这些人到底算不算他的先辈。
毕竟他没被承认过。
裴常青立在一边,无言叹息。
数十年他来不及看懂眼前的年轻人,现在有一点点懂。
认仇也记恩,裴家用水米养活他,换来庇护和长盛。
“小嫂子,二哥哥在父亲那,我说他们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