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他自如的使用左手,宋宁白担心了。
再晚些她去看了如意和魏木青,两人都没受伤,如意被吓坏了而已。
她安抚了一阵,往回走,刚推门就看到他在桌前提笔写字。
伤口很明显裂开了,白色的纱布再次被渗出的血染红。他神色如常,仿佛感觉不到。
“王爷!”
宋宁立刻关门跑过去,“你怎么就非得写字,不想要右手了!”
她话语间不管不顾起来,难得的气红脸,提高声音说话。
裴隽瞥了眼右手,这点痛他是真没感觉到。
也没在意,反正总会好。
“没事。”
“哪儿没事了,王爷就非上赶着再缝上几针。”
解开纱布,还好伤口没有裂开,只是皮肉翻涌看的可怖。
宋宁小心的洒上点药粉,好似不渗血了,才再次包上。
她小脸写满了哀怨,裴隽只觉得好笑,连她的训斥都觉得软绵的可笑。
像刚出生的奶猫,张牙舞爪撕咬一阵,连皮都没破。
“王爷还能笑出来。”
“孤要干活的。”
他极少称呼自己为孤,指尖敲击桌面,夹着几分慵懒的无奈,表明了身份。
宋宁当然知道,这朝堂上估摸着也就他一人还把奏折当回事。
她看着桌上摊开的册子,他批阅的会有人看吗?
石头堆中唯一的明珠,她理解这种感觉,在卫国时那颗明珠是宋家。
是大哥,是爸爸,是二哥,是姐姐。
“那这样吧,”拿起笔,宋宁坐直,“王爷口述,我替王爷代笔。”
他噙着笑意的眼眸在她脸上流连许久,呵笑了声。
在宋宁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裴隽开口。
笔尖落下游走,她练的是梅花小楷。娟秀的字迹如人一般小巧,却棱角分明。
撇捺聚力,铿锵顿挫。
裴隽指腹点了下桌面,她要是有别的心思就太蠢了,这些东西没用。
不过一些琐事,稍微重要的都在书房。
他从不带到这里来。
“王爷,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想杀我?”
宋宁担心是他的仇人,最近又出什么事了吗?
“猎人,秋天了狐狸毛值钱。”
他随意的翻书,宋宁无语凝噎,三句话就没个正经。
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摄政王的。
“是是是,我是狐狸,今夜就将王爷吃了,”说着她拽回正题,“我还没来得及选贺礼,明日再去看看吧。”
“一起,省的老有人惦记孤的狐狸。”
感觉话里有些什么,但宋宁没来得及想,就被人抱起放到床上,熄了烛灯。
第二日两人一起挑选寿礼,他简直一丁点耐心也没有。
看到差不多的就买下,应付了事。
宋宁无奈,只得买了那幅万马奔腾图,哪里看哪里都觉得当寿礼不太好。
*
寿宴当日她起了个大早,先去瞧了太后的贺礼,确定没问题才叫如意进来打扮。
裴隽斜依在软塌上,看着她和婢女来回试衣裳和簪子。
她眉目间的嫣然韶光不用靠妆粉,他微微扬唇,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青瓷杯。
雪姬这两个字犹如在指尖缠绕。
愿建宫阙万千,藏得雪姬一人。
他很早就听过这句话,铜镜里的姑娘微微歪头,似乎询问他为什么盯着她看。
柳叶纤长的弯眉下一双黑眸,流光溢彩,亮晶晶的在初升的晨曦中柔软缠绵。
红唇弯弯,纯粹动人。
为了看着喜庆,她特地用了靓丽的色彩装扮自己。
乌黑的长发间用各种簪子点缀,半披散在肩头。
修长的脖颈上,套了个赤金镶嵌大红宝石的项圈,配上淡紫粉色的长裙。
“王爷穿些亮色吧,不是黑就是藏蓝。”
裴隽走到床边,伸手环住宋宁的腰,由着她比划不同颜色的衣裳。
在他怀里宋宁找着件蓝色的长袍,“这个好看,和我的颜色也搭呢,王爷试试吧。”
衣襟和袖口处都用金线绣着腾云祥文,很适合今日。
他明晃晃的嫌弃写在脸上,宋宁讨好的摇晃身子,“就试试嘛,你不喜欢再脱掉。”
裴隽啧了声,垂头打算收个报酬再去。
“不可以不可以,”抵住他的唇,宋宁拼命朝后躲,“我刚画好的口脂,不可以亲。”
他不耐的厌烦跃然,宋宁强忍想笑。
垫脚鼻尖碰了碰他的脸,算是哄了眼前人,先一步在马车上等他。
等他从远处走来,她抿唇从车窗望去,果然很适合他。
消弱了棱角分明带给他拒人千里的冷峻,丰神俊逸中与生俱来的矜贵,犹如高雅的文人墨客。
提笔指点天下。
“王爷特别好看。”
刚上车就对上她可爱的笑容,裴隽点头,没说什么。
今日周氏八十大寿,半个京城人都到场,能叫上名的都送了份贺礼。
远远的隔了半里,马车就堵塞。
从一早到日头快落了才到,宋宁耷拉脑袋在车窗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街上人都是来参加寿宴的。
住在这里的人似乎很少,一条街接连几家铺子都关着门。
也没什么人在外摆摊,逛街。
“老实点,少惹事。”
脑袋被人摸了下,宋宁鼓嘴嘟囔了声。
裴隽走下马车,习惯的伸手抱她下来。
她侧身避开,踩着脚凳走下,“不显眼就不会惹事哦。”
他快要揍人了,宋宁偷偷抿唇,加快脚步小跑进去。
“摄政王,摄政王妃到!”
但两人下车起就注定引人侧目,与身份有关,又因为璧人般相配。
走进来的路,像是画卷洋洋洒洒,两人从中走出。
鹤立鸡群般孑然。
“祖母。”
“隽儿来了。”
正坐高堂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善的眯起眼笑着摆摆手,示意起来。
宋宁随着跪下,问了安。
“宁宁看上去身体好了些?”
“是,多谢祖母记挂,我身体好很多了。”
“那就好,”周氏说着叹了口气,“孩子们都大了,真真是老了。”
里屋坐的都是裴家嫡系,宋宁安静的坐到末位,听着他们连连安慰周氏。
“对了隽儿,你父亲表兄的儿子初来京城,想谋份职位,你看能不能帮衬上。”
“母亲!”
下首位的男人似乎有几分犹豫,铁青的脸色更显得皮肤黝黑。
被身边的女人扯了下袖子,到底闭嘴了。
“都是一家人,你父亲还不好意思开这个口,那我老婆子说。隽儿是当今王爷,有什么不好开口的。”
“可以。”
他沉着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习以为常。
宋宁小幅抬了下头,第一次见他家人时,她才刚成为他的人。
连自己脑袋几时挪位都不确定,根本没心思去管别的事。
现在一见,她觉得这帮人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