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晏晗撑着头无奈地看了看年幼的弟弟:“你也喜欢写字?”
晏翊只是傻乐。
余氏瞪大了眼睛,因为接下来的晏晗做了一个让她无比惊讶的动作。
她用笔尖在晏翊圆润白皙的小脸蛋上画了一只小乌龟。
笔尖触感划在脸颊上痒痒的,这让晏翊乐的更大声了,不停地喊着‘姐姐、姐姐’。
晏晗也跟着笑了起来。
余氏看着这一幕既有欣慰,又有一丝丝的惊疑。
她走出屋子,外头偷看半晌的小丫头香儿也惊讶问:“太太,大姑娘这是咋了?”
余氏有些惆怅地摇摇头。
香儿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咱们明日就要启程去盛京,大姑娘觉得新鲜,心情也好?”
余氏觉得不像。
主仆二人带着满腔疑问离开了。
室内的晏晗眼神则意味深长。
她将弟弟揽在怀里,怜惜又温情地看着年有九岁,却依旧是个六岁稚童的弟弟。
她根本就不是十三岁的晏晗。
换句话说,她早已经在前一世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人生,悲惨的咬舌自尽后,她以为自己会下地狱受炼狱劫难,没想到她一睁眼,却又回到了十三岁的时候。
那样的人生,因为晏远南,因为柳氏,因为赵瑱,因为......周尹。
那些人的面孔像是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现——
她,带着怨恨,重新回来了。
入夜里,晏晗却没有睡着。
余氏坐在床边上,轻柔地拍着熟睡的晏翊,又看了眼睁着眼睛不睡的女儿,抿唇一笑:“怎么,知道要见你父亲了,高兴的睡不着?”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晏晗心里想,她要是还对晏远南抱有期待,那她上辈子的苦难就算白受了。
晏晗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而是换了个话题:“娘知道父亲已经纳了妾吗?”
这个话题对于余氏也是一个痛点,但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上一辈子时她与余氏在去盛京的路上也一起期待过见到父亲,毕竟距离上一次见他已经过了整整四年。
原以为接待她们的回事父亲对娘的体贴关怀,对一双儿女的笑意盈盈,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又聚在一起生活,她会跟父亲说自己这几年跟着镇上的夫子学了什么文章,而小弟会将他最喜欢的木雕鸟儿送给父亲做见面礼。
可进了家门后,接待她们的只是一个管家,像个不受主人欢迎的不速之客喝了半碗的冷茶后,那位柳姓妾室终于姗姗来迟,还是以一个高门主母的姿态与她们说话。对比起来,仿佛她才是那个正室,而母亲与她们姐弟,只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原以为父亲能为她们说句话,可直到夜里父亲才回来,一回家就径直去了柳氏那里,甚至都没打发个下人来报信。
主君的态度决定了母亲这个正室永远争不过柳氏。
毕竟余氏与晏远南一无往年的情分,二不会撒娇卖痴讨得丈夫的欢心,三更没有天生的美貌辅助——除非余氏再替晏远南生个身体健康的嫡子。
柳氏嫁给晏远南这几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或许她很着急,但这事得看天意。
丈夫再爱惜,在这个世界没有生下继承血脉,对于丈夫和家族来说,都是一个遗憾,更会被人耻笑。
想到此处,晏晗不免脑中浮现念知的笑脸,神情有些落寞。
余氏的笑容淡了不少,但对于渐渐聪慧敏锐的女儿,她不得不留着笑意回答:“你爹爹给祖母的来信里提到过。”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不怎么愿意说下去,“那位是他早年喜欢的姑娘,虽然嫁给了别人,但后来又落了魄,你爹爹凑巧救了她,不忍心看她如此,就带回了家里抬了妾。”
凑巧?那位柳氏可不是什么心思纯良的人,晏晗暗中嗤笑一声。
她微笑道:“娘不必担心,就算父亲再不偏向您,您也是晏家的主母,我听说如今的陛下最重视孝道仁义,再说祖母也绝不会容许父亲贬妻为妾的,更何况——您不是还有我吗?”
余氏这次是真的笑了,她慈爱又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发:“真是孩子气的说法,不过你能这么想,也不枉娘生育你一场。”
晏晗眷恋地扑进余氏充满温柔欣香的怀抱,深深吸了口气,笑意满满:“我是不会让人欺负娘和弟弟的,绝对不会!”
*
从昌州往盛京一路往北,走了三日的马车,因为风雪见大,严方年提议在允州地界走水路,一来照顾严老太太路上平稳些,二来虽然慢,但是近年关走哪里都是拥堵的,所以坐船与坐马车,自然是选舒服的来。
因去盛京路途遥远,严老太太着人带信去娘家,娘家的侄子让他的大儿子来送,是个沉稳的人,一路上也很少说话。
年关将至,从全国各地运往盛京的物资堆积如山,水陆两处都拥堵不堪,早晨船就已经停靠在港湾了,却是硬生生地排队到了傍晚才下了船。
步行到码头里,远远看见个中年的褐衣男人招手,见严老太太注意到他,赶紧一溜小跑过来哈腰点头:“老太太好,太太好,小的是现如今晏家的管家,特地奉了老爷的话来接您来了,您管小的叫康丰年就成。”
他身后还跟着个戎装男子,笑着上前来拱手陈礼:“婶母。”
严老太太仔细辨认,这才认出他是当初跟着晏远南投奔昌州豫王的隔壁村王平。
豫王荣登大宝,晏远南作为跟随他的部下,受封四品抚顺司修将,而王平则是他的副将。
严老太太笑着说好,王平定睛看她身后的一位左手牵着小男孩的素衣妇人,以及正端着清亮的双眼正在打量自己的一个小姑娘。
“这位就是嫂嫂与侄女小侄子吧?”王平是个爽朗的人,也很少拘礼,笑着摸了摸晏翊的头。
康丰年很有眼色,行礼道:“大姑娘、公子好。”
看着殷勤地扶祖母上马车的康丰年,晏翊心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上一辈子经历此时,根本没有人来接她们,还是她们自己租了个车打听路线去的晏家,如今这般,只因为是祖母与她们一路罢了。
晏晗相信,若不是祖母,晏家根本不会理会他们什么时候回去、要如何回去。
严老太太看着一上车就沉默不语的孙女,问:“晗儿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