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垂着头,还是不打算开口,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晏晗知道她担心什么,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道:“从前在昌州的时候,我母亲一直告诉我,我的父亲是个英勇的人,包括周围的邻居,他们都这样说,当然这话说的没错,他的的确确是个英勇的人,但是,这不能掩盖他曾经有过对妻儿不管不顾的行为。”
她看了一眼听竹,继续说:“我其实是恨他的,可现在表面上来看他对我的确是很好,况且我现在年纪还小,若是真的表露恨意,那么我就会失去这个庇护的人——至少现在不能。”
听竹似乎有反应,头微微抬了起来:“姑娘,您既然恨主君,为什么还能忍受呢?”
昏黄的烛火下,听竹的眼圈又红又肿,脸上还有一块淤青,明显的巴掌印。
晏晗看到她脸上的情形,下意识地脸色一沉,皱起了眉头。
听竹走上前跪了下来磕头:“姑娘,我每个月的月钱一份不留地都给了嫂嫂,就指望她能对我娘好些,给她买些肉,冷了做两件儿棉袄,别冻着饿着就行,就算是多的被她拿去给侄子侄女用了,我也当作不知道......可她居然觉得我娘是累赘,每个月还要花钱买药太浪费,直接找了个赤脚大夫说我娘有传染病给送到村口的小破庙里,那里风吹雨淋的,我娘早就病的糊涂了,连我都不认识了!我要是再回去晚两日,只怕......姑娘我求求你,求你帮帮奴婢吧!”
听竹不是愚蠢的人,即便是再难受也只压低了声音哭诉,外头趴着门缝偷听的撷琴什么都听不到,最后只好放弃,直接扭头就出了门,直奔柳氏的院子去。
晏晗听了听竹的哭诉,并没有非常动容。
往常的小姐姑娘听到这样悲惨的事,就算不愿意帮忙,心里也是极为同情和怜惜的,可晏晗却只是皱着眉没出声。
听竹见姑娘没有任何反应,抬起头来,只见一张小脸儿上挂满了泪珠,显然是伤心至极了。
好半晌过去,听竹已经收了哭声,转而抽泣起来。
这时候才听晏晗缓缓淡淡地说道:“你相信我吗,听竹?”
上一辈子,她也问过一个人同样的话。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晏远南被柳氏撺掇着将她许给了周尹,在给她喂了药的情况下进了周家的门,不过三日就匆匆忙忙跟着周尹去了西北外放。
在那八年里,她生下了女儿念知,被成了姨娘的撷琴打骂、使唤、扇耳光,她都默默忍受了,哪怕有时候的周尹上来就像一条疯狗一样抱着她行房,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牙痕,她也一声不吭地将咬出的血吞了回去。
她抱着女儿,问:“念知,你相信娘吗?”
念知是个早熟的孩子,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替她擦了眼泪,奶声奶气地说:“娘去哪里,念余就去哪里,永远都不分开。”
那样可爱的孩子,她的女儿,她的念知。
却没等到带她走的那日,而是被亲生父亲当作野种冻死在了积雪过膝的腊月里。
只是因为撷琴的一句:“咱们来西北的路上,可是在不少旅店歇过脚呢,按着姑娘的性格,谁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是不是您的孩子,别平白无故替别人养了狼崽!”
昏黄的灯光里,念知的小脸儿渐渐远去,晏晗攥的冷硬的手慢慢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