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帘后走出一身戎装的男人,身材魁梧,嘴瓣儿上方留了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大约三十多的样子。那人身后跟着四个军官,他们姗姗来迟,楼上楼下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不敢出声。
张莽向前走一步,前方的人就自动往后退一步,自动形成了一条羊肠小道。张莽带着笑容,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脱下皮手套,身后的披风一扫,雪落在地上即可化为乌有。
“张军爷来了,请坐。”红姐反应快,使了使眼色,伙计们立刻从后面搬来一张四方桌子,几张长板凳。
张莽点点头,伸出手臂摇了摇算是打招呼,坐在板凳上回:“继续。”
啧啧,大人物啊,能让全场人都安静下来,看来真是不一般。何雏心里感叹到,柳真琦的魅力真不小,连军官都来了。
一开口就是两千大洋,怕是没有人敢往上面叫了。如果再叫就是和现在军阀过不去,再有钱也是不敢了啊。
商人们再有钱,搁到现在,民国时期,都没有军阀实力强大。何雏摇摇头,看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咯。远远看过去,张莽意气风发,腰间还别了一条军鞭,看起来都让人瘆得慌。
这柳真琦嫁过去,还不是天天被蹂躏的主儿啊?她忽然想起情深深雨蒙蒙那部言情剧,还记得陆振华一不开心就喜欢抽鞭子,小时候看的时候都是童年阴影来着,她连忙耸肩。
不行不行,得再来一个高人,要不然她和柳真琦一起到张家,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快来呀,再叫一个呗。”何雏小声保佑自己。
雨生冷笑一声,摇摇头:“别想了,这里在座的,最厉害的就是张莽。”
红姐站在台上准备喊出最后的成交。
“两千大洋一次。”
“两千大洋,两次。”
“两千大洋,三...”
“三千大洋。”
全场屏息,目光立刻转向这声音的源头。大家都很好奇,是谁活的不耐烦了,敢和军阀在那拼死拼活?
等等。
何雏以为自己眼花了。
“怎么会是他?”何雏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后来发现自己并没有看错,的确是那个人。
陈霭。
陈霭!?
他是不是疯了?
只见陈霭气定神闲坐在那里,丝毫不把众人的异样眼神放在心里,他倒是自己捧着瓷杯喝了一小口。
台上的柳真琦激动地站了起来,她的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结果没红姐一下子按住,又坐回到位置上。
“想让他活命,你就别吓。”红姐低声对柳真琦说道。
柳真琦不敢再动。
张莽坐在前方,他回过头,嘴角扬起,好像能够算到今日有人和自己来抢人了。张莽把军鞭卸下来,搁在桌子上,只听见“嘭。”的一声。
何雏一吓,着气魄,简直像是在杀人。
张萌转过身,小胡子微微一动,盯着陈霭的脸,他们都没说话。
“小伙子,你可知道这是张军爷啊?”有心善的看客在一旁附和道。
接着身边也有人喊道:“是呀,小伙子,别逞强了。”
大家一起起哄,你说你的,我说我的,有的人甚至在嬉笑,听得都真真的。红姐一看客厅骚动起来,场子竟然开始乱了起来,连忙呼着手臂。
“张军爷,久仰。”陈霭起身,狍子一撩开,一边的嘴角微微扬起,双手抱拳向前拱了两下。
陈霭从自己的位置上一步步地走过来,一步步地走过去:“可否借个位?”
千钧一发,这一刻,箭似乎已经在弦上。
张莽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应该是不会下座了。可是陈霭就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管张莽愿意或者不愿意,直接坐下去。
“三千两,一次。”
只听见台上,红姐继续按照原来的步骤进行,只是这次她的声音冷静不少,她全程盯着陈霭的眼睛,可是他也没有闪躲。
这小子,变了样,红姐心里默默念叨。
“四千。”
张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进去。
“五千。”
紧接着,陈霭也喊道,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后也帮张莽满上。
两个人面面相对,却相对无言,好像有什么火药味在燃烧。富人有富人的竞争方式,上流社会的任性,何雏实在是不懂,可是这一刻她似乎觉得陈霭身上透出一股子的神秘气息,而且能够闻到....
一股金钱味道!
“妈呀,这两人,怕是要杠上。”
何雏身后的小伙计们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四下里人人屏息凝视,心脏咚咚跳动。大家似乎都在这一刻忘记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俩。
半晌。
“没想到,何家小少爷今天的兴致如此高,我张某人不给你这面子,倒是说不出去了。”张莽笑着,脸上的褶子也重叠到一块。
那是一股字的杀气,不寒而栗,就像是在战场上杀过人那般凶猛,字字带刀。
何家小少爷?
张莽莫不是在说他对面的陈霭?
只见陈霭也跟着一笑,面对张莽丝毫不畏怯,看了看桌面上的军鞭,烫金。
“哪里哪里。还记得当年,张叔父还是我父亲身边的随从,不管父亲走到哪里,您就跟到哪里。现在父亲不在了,您倒是不用跟着了,没想到现在换成跟我了,而且还跟到了窑子里,不是吗?”
张莽听后,面色一变,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自己的大腿。
“那时你还这么小,能记得这么清楚,属于不易。不过,今非昔比,你现在应该记得更清楚,现在部队里又是听谁的?”张莽说完,话尾音很小,很细。
是的,何家,今非昔比。自从何老爷子去世,张莽代替他打理军务,慢慢地也不会让何家的人去插手。
张莽拍了拍桌子喊道:“六千!”
陈霭微微点头,又给张莽给满上了酒,这才缓缓说道:“打仗的事情我不在行,但是,花天酒地可是我的强项,您忘了?”
“七千。”陈霭说的风轻云淡。
两个人这你一句,我一句,就像是喊着玩一样,何雏真是觉得自己在看电视剧一样精彩,真不枉自己穿过来一趟。
张莽眼睛微张,没想到这小子倒是挺横,不过也没关系,毕竟翅膀还没长硬。
“霭啊,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就算是老爷子不在了,这何家谁当家,你我都清楚。你这喊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没有你姐姐,谁出呢?”
张莽一笑,眼里都是鄙夷,权当是陈霭在这里耍小性子玩了。因为他断定,这小子没那个能耐。
不知道是在四周喊了一句,外面都是兵!
屋里的客人开始慌张起来,有的人扒在窗户边上一看,外面竟然全是张莽带来的士兵,好似一个瓮中捉鳖!
原来寻芳阁早就被士兵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何雏连忙从窗户边看过去。真的,士兵们都在外面,身后还背着枪。
“这张军爷看来是要把何家小少爷给就地咯?”
不知道哪里来的谣言,一声声一句句说的跟真事一样,何雏瞪了一眼那人,回答道:“瞎说什么呢,这么多人在这里,难不成都杀了?”
忽然,一阵寒风刮过,大家一惊,发现黑布帘再次被拉起,清脆的干跟鞋听得非常清楚。这节奏,红姐更加的清楚,每每都听得心烦,这次她又来了.....
“不管你们叫多少,我都比最高价多一千。”
何家大姐,何茜羚。
陈霭见到大姐,连忙起身,毕恭毕敬。
“大姐。”陈霭小声喊道。
何茜羚头顶酒红色贝雷帽,身穿米白色的貂毛大衣,下面配了一条皮裙,黑色高跟皮鞋踩在地上有力清脆。
红姐瞧着尽头过来的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她最后还是来了。看来,这次买卖又做不成了.....
何茜羚有备而来,身上落了一些雪,身边的管家帮她轻轻拭去。何茜羚的一双丹凤眼格外的犀利,她扫视四周,最烦的就是男人扎堆的地方,今个儿为了带回自己那不争气的弟弟,又硬闯了寻芳阁。
“各位,让你们看咱们何家的笑话了。”何茜羚中气十足,颇有女中豪杰的气魄。
众人连忙回应:“不会,不会,哪有,哪有。”
“张莽,别忘了你还只是个副官,为什么外面带了这么多兵?”何茜羚一个白眼翻过去。
看来,这次,张莽的确是有备而来。陈霭心里当然清楚,他这次来,不出意外,正是要自己的性命。
若是自己死在寻芳楼,再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倒也是顺理成章。想到这里,张莽的诡计一下子暴露无遗。
“我命你,立刻撤兵!”何茜羚将手提包放在桌子上,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
张莽两撇胡子一抖,双手背在身后,神态倒是全然不怕。
“给您面子叫一声何大小姐,可何大小姐,这撤兵的虎符,您有吗?”张莽反问。
何茜羚语塞,恨得牙痒痒。何家虎符已经消失多年,如果没有虎符,何家就被架空,名存实亡。
咕咚,不知道哪里掉出来一个东西。
“张叔父,您看,这个行吗?”
陈霭弯下腰,从地上捡起虎符,半开玩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