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李桂香执意让自己说出事情原委,何雏顿了顿,心里的如意算盘飞快地打着。如果把自己说的悲惨一点,李桂香会不会同情自己?
不对,何陈霭说什么好歹也是李桂香的亲生儿子,不会怎么对付自己的儿子呢。
转念一想,何雏抬起来,看着李桂香,继续说道:“我本是寻芳阁里的粗活丫头,阁里的柳姑娘觉得我下厨手艺还能入口,勉强让我在身边伺候着。今天一大早,何少爷来寻芳阁将柳姑娘赎去,我本是留在阁里跟着下一位主儿,可不曾想到何少爷他....”
说道关键的时刻,何雏的声音倒是哽咽了,李桂香的心一紧,牙齿咬得更加的紧迫,但是她还是要听下去。
“继续说。”李桂香继续命令。
何雏故意捂着脸,掩面而泣。
“小女粗鄙,一辈子没想过能飞黄腾达,一心着就是想安安稳稳度过余生算了。可是少爷一直强求小女,小女...小女....实在是不愿意...”说罢,何雏更伤心了,于是干脆嚎啕大哭起来。
丽婶婶见不过眼,过来扶起何雏,劝她自制一些。何雏一边哭着,一边偷瞄着夫人的样子,这火冒三丈的模样倒是藏不住,手指关节都泛着白色。
“一个小丫头的话,不足信,不足信。”丽婶婶一边圆场。
何雏擦着眼角的泪水,抽泣的模样演得可真真好,李桂香瞧上一眼就想起自己那混账儿子做的一些好事。
“寻芳阁,我听过。柳真琦,我也听过。”李桂香叹了一口气,再也无心喝茶。
何家的事儿,李桂香从来是不愿意插手,也不愿意过问,一个人在乡下呆着也是清静自在。
若不是何老爷死了,她也不会来此奔丧,更不会有这么些烦心事了。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李桂香手里的佛珠再一次滚动起来。
“那你不愿意,自然是在车里躲着不出来,正巧我开车来寺里烧香,把你给救了出来。”李桂香转着佛珠说着,又缓缓地闭起双眼。
何雏猛地点点头,又在一边添油加醋地说道:“小女天生贱命,配不上何少爷,只是希望他放了我去,我一个人流浪也是好的。何少爷当时的模样,小女子怕是个男人也推脱不下去。”
“切。”
何陈霭正踩着板凳,伸出一只手拿起最上方书柜里的文件,估计是灰尘跑到鼻子里去了,惹得自己打了一个喷嚏。
张副官从外面敲了敲门,何陈霭回头又是一个喷嚏,这次喷嚏更大了。
“切!”
张副官走过来,接过何陈霭手里的文件,笑着说:“长官,这边还是我来吧。”
何陈霭点点头,掏出手帕子,擦了擦鼻子下面,还是感觉痒痒的。喝了一杯水,想是水喝少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长官竟还是感冒了?”张副官一边说着,一边打趣。
何陈霭难为情地一笑,没说什么,侧过脸看到桌子上的一支钢笔,拿在手上看了几眼,接着又放下来,叹了一口气没说话,若有所思。
“长官,长官?”张副官问着,见何陈霭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改口说道:“少爷。”
一声少爷,把何陈霭拉回了现实,他回过身来,反手拱起敲了敲桌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在外面,不准喊少爷。”何陈霭一脸严肃。
“是是是,嗨。”张副官笑着,大白牙露出来,“这不是叫您,您不答应吗。”
何陈霭脱下帽子,乌黑的碎发一瞬间耷拉在额头之上,他看着台灯下的钢笔沉思一会儿,还记得这钢笔是父亲生前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件物品。
“长官,刚二姨太太托人带话来了,说是柳姑娘已经安全到何公关,您这边什么时候回去。”
张副官问完,何陈霭就觉得头大的狠,回去之后今晚家宴,又是一大家子人等着说来说去,只是委屈了柳真琦要跟着自己一起被说了。
何陈霭鼻子发出一阵冷笑,不予置喙,挥挥手,就当是话题过去了。
半晌,何陈霭起身,将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挂在衣架子的最高处,侧过脸的时候发现背上多了一处咬痕。
心想着,这死丫头下口还是挺很的,力气真的如牛一般大。不过,倒是转念一想,不对,这丫头表面上蠢钝,可是心里啥都明白,小心思也多得很。
“张副官,那丫头,你处置了?”何陈霭问道。
张副官点点头:“叫人塞进车后面去了,这会子肯定是到了何公馆。”
塞进后备箱,何陈霭想着也适合这么处置,等醒来也不会自己打开跑掉。晚上天黑了自己再去偷偷将她放出来,家里人也不会知道。
这个办法极好,何陈霭忍不住自己笑道,背后的牙印子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张副官跟了何陈霭一阵子,很少看到何陈霭这幅痴傻的模样,竟然只是为了抓住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以为因为柳真琦进何家门,现在回到了办公室也只是多了半句而已,张副官摇摇头,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了。
按照何家的习俗,一个月的末尾,家里的家宴是所有人都要来吃的,这也是何家老爷生前立下的规矩。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再忙,也得是要回家吃饭。
这不,天还未彻底黑下来,楼下饭厅已经开始张罗起来。冯筱筱尖利高亢的声音早就传遍了整个何家,她的笑声传到何茜羚的耳朵里,何茜羚觉得格外刺耳。
“橘子,过来。”何茜羚叫着身边的小丫鬟,乳名,橘子。
橘子顶着个胖嘟嘟的小脸过来,低着头,等待着何茜羚的吩咐:“是,小姐。”
何茜羚对着镜子一边描眉,一边说着:“你让楼下那厮小点声,影响我画眉了。”
橘子踌躇了半晌,这种话她怎么好意思开口下去说。冯筱筱现在就算是姨太太,也是家里的掌家人。
“你听见没啊,让你去就去。”何茜羚气急败坏,画到一半的眉笔就往橘子身上扔过去。
有时候何茜羚骨子里还是大小姐的骄纵,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生气,一直到现在也改不了的坏脾气。现在出嫁了,就算是到了婆家,也是纵着自己大小姐的脾气。
橘子无奈,俯下身子去找眉笔,好不容易在床下找到了,连忙捡起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低着头下楼去了。
楼下站着冯筱筱,橘子有些踌躇不好意思上前,冯筱筱又钻到了厨房。
橘子正垂头丧气回去之时,看到冬梅站在自己的身后。冬梅瞧见橘子的模样,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正准备拿上楼。
“冬梅。”橘子喊了一句,冬梅回头。
冬梅站在略高的地方,瞅了一眼厨房里的二姨太太,然后问橘子:“怎么了?你家大小姐又为难你了?”
橘子不语,但还是点点头。
冬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来,上来。”
橘子跟在冬梅身后,来到了二楼,走廊最里面就是三姨太太的房间。平时三姨太太不爱出门,全因是大了肚子不方便,所以冬梅照顾格外勤快了一些。
橘子跟着冬梅来到三姨太太的房里,冬梅端着水放到梳妆台的边上,还不忘对橘子吩咐:“把门关上。”
此时三姨太太李妙莺正躺在床上,因为肚子太大,于是侧身躺着睡,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冬梅端着一盆水来到自己的身边,锤了锤手,准备气什么。
“太太,我来吧。”冬梅连忙上前,将李妙莺扶起来,昏暗的房里点了两盏灯。
平时,李妙莺不喜欢房里太亮,特别是怀孕期间,喜欢黑一点,不过因为大着个肚子。加上,大夫人嘱咐她房里多盏灯,这才多加了一盏。
橘子走过来,帮着忙,李妙莺这才看清楚来的人是何茜羚身边的丫头,橘子。
“橘子?”李妙莺问道。
冬梅一边把水端过来,一边没好气地说着:“何家大小姐又让她去当恶人,夹在两位主中间,怎讨得好啊。”
李妙莺知道橘子为难都是常事,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己也心疼橘子,可终究不是自己房里的丫头,有些话也说不得,有些事也不能做主。
“等会,你把我屋里的桂花糕拿去给大小姐,橘子。”
冬梅给李妙莺洗脚,水温刚刚好,只是李妙莺的小腿还是肿着,怀孕这么久了,腿也不见好。
李妙莺倒是已经习惯了,和别的贫苦人家比起来,她现在在何家,已经是幸运。
橘子感觉李妙莺的仁善,于是从桌子上拿了一盘糕点,离开了屋子,说了一声谢谢,一下子就溜走了。
“三姨太太,本不是我们的事情,干嘛每次都参合进去呀。”冬梅一边说着,一边和自己的主鸣冤。
李妙莺笑笑摇头,嘴巴上说的是不打紧,现在多做一些善事就算是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祈福了。
“今天晚上少爷回来吗?”李妙莺问道。
冬梅一笑,点点头:“回来的,不过倒是少爷带回来一个人。”
冬梅一副八卦的模样,李妙莺歪着头,之前虽然在屋里,消息来得不是很快,但是何陈霭的一些事还是听到下人们说过一些。
“寻芳阁的名角儿,柳真琦。听说是把她赎回来了。”冬梅的样子神神叨叨。
“柳真琦?”李妙莺的眼睛微微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