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得眼泪横飞,一边吐一边在想:工作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水布,怎么会有血液滴出来?尸体还是温热的就送来了,我们的殡仪车里也有防腐措施,更别说这工作室有多干净,怎么会生虫子?
因为这个工作,我有轻度的洁癖,容不得那些脏东西在我的工作室里,但是我又害怕软体动物,那一堆软乎乎肥胖胖的小虫子,怎么清理出去?
要是超级无敌女汉子穆迪在就好了,她能轻松应对。哎,这么小意思的事情,我竟然需要穆迪来保护我,丢人。
我决定先用消毒水杀死,然后再用抹布清理出去——可是我一想起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等我犹豫再三进去,那红衣女子挽着袖子,已经在用大棉球蘸着消毒水擦洗地板了。
“我帮你洗掉了。哼!你一个大男人,看见虫子就吓成那这副德性?你整天还和死人打交道呢, 好奇怪你怎么活到今天的?”
我不好意思起来:“谢谢你,我是天生怕软体动物,没救。”
“谢我可要用实际行动的,你就放我一马,让我在这里住一晚上,如何?”
“谢归谢,原则不会变。我的搭档回来要是发现这里有人住过,一定会撕了我。”
“你的搭档是个女人。别问我为什么知道!”
“这个是常识好吧,入殓师一般都是男女搭配。我的搭档对工作很认真,所以小姐,别怪我轰你走……”
“别叫我小姐,我叫虞梦……”她撩了一下头发,露出香艳的肩膀和大半个背部。
我一拍脑袋,对呀!怪不得这么熟悉,虞梦,那可是本地电视台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呢!经典姿势就是撩头发,最喜欢乱发嗲。她虽然在全国没什么影响,在本地却是个红人,没想到被刘富贵抢了先,真是好白菜被猪拱了。
“原来是你,网络红人。”好歹也要客气一下。可是我实在对一个做别人小三的公众人物没有好感,她不说倒还算了,我会觉得她是被逼的,可是她是大红人虞梦,跟了刘富贵那个大胖子,不图钱难道是图人家活儿好?
“小哥,怎么称呼你呢?”她从lv包包里掏出一支白色的细烟,夹在手里,略带挑逗的说道,“总不能叫你小哥吧?”
“林强。不好意思虞梦小姐,我真的是有事要关门了。”
“没事啊,你关你的门,我就在这里,没事,你别担心我。”
“可是这是工作室。”
“我又不会乱动你的东西,我只是靠着沙发坐着就好。”
“这里不能抽烟。”
“刚才已经抽了两支了,不差这一支吧?”
真是随了那句话:不怕不要命,就怕不要脸!
我对她的憎恶又多了几分,懒得再说,拿起桌子上的钥匙,我算是下了逐客令。
“我要锁门了,你再不走,我就叫保安来。”
这话奏效,她翻身从沙发上站起,蹭蹭蹭就到了门口。
“那我不在工作室好吗?我在厕所蹲一夜,我只需要一个能充电的地方,一个能坐着的地方就足够了!我要随时看网上关于我车祸死亡的信息,所以手机不能没电。”
随她吧,只要没在我工作室,在外面厕所,晚上值夜的保安会来查的。
锁上门的那一刹,楼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殡仪馆内禁止鸣炮,这是谁这么大胆?
“老铁!你走好!”
“送——老——铁!”
我手一抖,心里一惊,老铁怎么了?
我几乎是冲下了楼。
楼下还带着硝烟的气息,鞭炮燃放的灰尘还没有散去,地上到处都是红色的鞭炮纸,门卫张伯在默默的打扫着。
“张伯,老铁怎么了?”
张伯头也不抬,但是声音却沙哑低沉:“老铁死了。”
“死了?”
一个小时前,我还和老铁在一起,他骂我的样子很精神,他抓我的手很有力度,五十出头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他是怎么死的?”
“猝死。应该是脑溢血之类,强子,你们好歹也算是搭档,你去看看吧。”
我冲到停尸房,老铁的遗体摆在外面的担架上。五十多岁的老铁生前身体好,高大粗壮,但是死了的老铁,紧紧的贴在担架上,看起来有些单薄。
“老铁叔……”我叫出这三个字,眼泪就不争气的出来了。平日里再凶我,我再讨厌他,但是在生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我们都是做殡葬行业的人,从来没有好好享受过殡仪馆外面的暖阳,老铁最终却死在冰冷的殡仪馆里,真是让人唏嘘。
两个负责搬运尸体的工人已经将老铁的遗体捋顺,他双手搭在胸前,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老铁怎么死的?”我低声问其中的阿顺。
“谁知道?哑巴来上班发现的,老铁就趴在桌子上,已经快硬了。”
“不是说脑溢血吗?”
阿顺的搭档阿翔不屑的说:“脑溢血?你觉得像吗?”
我不敢妄下结论,干这一行,不能随意去评论死者的事情。
阿顺说道:“强子,老铁平时虽然凶巴巴的,但是他是刀子嘴豆腐心,他的后事我们一起料理吧,家属一会儿就来,要是需要的话,你免费给老铁做个净身和化妆。”
我点头答应,老铁平日的样子我见过,与死后没有多大差别,做起来比较容易。但是给自己的同事做殡仪服务,不知道是一种悲哀还是幸运……
“殡仪馆的负责人不知道都死去哪儿了!老铁死了,他们还不知道。”阿翔抱怨道,“我的体检申请要领导签字,到现在也找不到人。”
我再一次的给老任打电话,老任的电话这一次是提示关机状态。
负责人不在,我们只能自作主张将老铁推进了停尸房。家属没有来之前,我们不能擅自化妆,肤色的变化会掩盖死因,家属要是要追查死因的话,还会怨我多管闲事帮倒忙。
停尸房里寒气逼人,我推着老铁进去,心情也降至冰点。走在刚才和老铁走的路上,我的耳边回响着老铁说过的话。
“强子,我给你看看那些被祸害的遗体吧。要是有一天我为这事死了,你可得给我伸冤啊!”
老铁叔的死,跟他的发现有关系吗?要是有,他都还没有来得及告诉我那个嗜尸的人是谁!
替你伸冤,老铁叔,伸冤也要能知道是谁害了你啊!
安置好了老铁叔,两个搬运默默的出去了,他们的心情也不好受。
他们一走,我径直走向停尸房外的小房间查看监控,先不管老铁说的那个怪物,老铁叔是在这里猝死的,监控里一定能拍到他死亡的过程。
打开这台尘封的电脑,登录密码正好贴在电脑的右下角,我登录进去看监控,整个人就傻眼了!
监控显示是正常运行的状态,时间显示着,但是六个小画面全部是灰蒙蒙的,好像云层遮蔽的天空!
奇怪了,监控在运行,却怎么看不到一点影像?
一个监控头正好对着这间小屋,我垫着凳子查看,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监控头的镜头上,被贴上了一层黑膜!
我又继续去查看停尸房的五个监控头,从走廊到里面的监控头,无一例外,每一个都被蒙上了一层黑膜!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谁干的?我回放监控,因为内存的关系,电脑只能保存一个星期的视频,一般有特殊的情况,都会截取另外保存。
毫无疑问,这一个星期的视频全部是灰蒙蒙一片。
老铁说一个星期前发现嗜尸的怪物,现在监控没录上,老铁死了。这两条线索都断了……
我操起键盘,准备狠狠的摔下去,门外响起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