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散逃命的人群中，有个人却往众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少爷，老爷今天就要从京城回来了，见不到少爷，您让我们这些下人如何交代。少爷，您万一出个闪失……。”
无论身后的小厮怎么苦苦相劝，前面的人始终无动于衷，只顾往前方的市集走去。
“不要杀我，女儿！女儿！爹错了！爹、爹、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男人哭着哀求道，一屁股跌坐在地，惊恐万分，抖如筛糠。
“女儿？”
钟窈曦冷笑出声，脸上有深黑色妖纹纵横交错着，那妖毒不出片刻蔓延至全身。钟窈曦一把掐住男人的脖子，额角青筋根根暴起，黑色的指甲一点点嵌进男人的皮肉，男人脸憋涨得通红，双手胡乱地在半空中挥舞着。
“你给我住手！”
一旁少年厉声制止道，伸手就要抓钟窈曦的肩膀，还未近到跟前，就被钟窈曦身上强大的黑气狠狠弹开。
仙气被黑气冲散，少年急急倒退，捂着流血不止右臂，低头再瞧，心下不由一惊，手掌竟然染上了一丝黑气。
“月灵儿！”
少年情急之下喊了出来，钟窈曦怔怔地别过头，红色瞳孔仿佛要渗出血来。
“月灵儿！本君叫你住手！”
少年厉声命令道，如果放任钟窈曦杀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这究竟是什么妖毒，竟能重伤他。
“月灵儿，妖毒已入了你的五脏六腑，如果入了魂魄！你将元神具灭！月灵儿，你不可再嗜血！乱杀无辜！”
少年急急地说道。
“无辜？”
钟窈曦闻言不屑地轻扯了下嘴角，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十分，那男人脖颈硬生生被掐断，头颅滚落，鲜血飞溅。
钟窈曦浑身欲血，理智全丧。
“月灵儿！你！”
少年痛心疾首道，他以为，五十年，能让月灵儿改过。不再嗜血杀生，万没想到……
“窈曦！”
熟悉的声音传来，钟窈曦红眸骤然紧缩，怔怔地将目光偏了一寸，当看见王宗耀那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窈曦！”
王宗耀悔恨自己昨日不该写下那纸休书。无论她是人还是妖。无论家族接不接受，经历过生死后，王宗耀才明白，这世界唯有她最好。
“少爷，那是妖啊！您不能去！不能去啊！”一旁小厮拼死抱住王宗耀苦苦哀求道。
“窈曦！”
王宗耀用尽力气推开了恭喜，朝钟窈曦走去。
“人！你不能过去！”
少年一个箭步挡在王宗耀面前，警告道:“她现在妖毒攻心，已丧了理智。再过去，恐怕你小命难保！”
王宗耀淡淡地扫了一眼少年，直径从少年身边绕了过去，他眼中世界此刻只有钟窈曦，再无它人。
“窈曦！”
王宗耀奋不顾身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钟窈曦，当抱住钟窈曦那瞬，噗！血从口中喷涌出，黑气侵入他全身每寸肌肤。
“少、爷。”
钟窈曦仅存的一丝理智被唤醒，红色瞳孔猛地紧缩，良久，迟疑地抬起双手，手紧紧抓住王宗耀的长衫。
“窈曦……。”
王宗耀想说些什么，血从喉头不断灌出，黑气如疯长藤蔓在他身体每寸肆意蔓延，再不见他俊郎的面庞，
可他的心永远如初。
春风已去几万里，只觉此香非夏荷。
“少爷……。”
钟窈曦身上黑气逐渐褪去，她抱着重伤王宗耀颓然跪倒在地，血混着眼泪滴落。
“窈曦，休书可在？”
王宗耀用尚存的力气问道。
钟窈曦手颤抖地从衣襟里拿出那一纸休书，王宗耀接过休书，撕成了粉碎。哑着声道:“钟窈曦，这世你都是我妻！不论你是、是、是人或、妖。”
日光微熹，绝殇了时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王宗耀抱着钟窈曦，缓缓地闭上眼，他仿佛看见了刚入王府时候的钟窈曦，隆冬的早晨，她从自己窗边经过，穿着一身红色对襟夹棉小袄，脸上稚气未脱，黑色头发随意馆成两个发髻。
钟窈曦感觉有人在看她，错愕地别过头，又怔怔楞住，隔着轩窗，她看见了王宗耀。他躺在雕花红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下人正服侍他喝药，他端着药碗，一边喝一边目不转睛瞧着她。药异常苦口，让王宗耀眉头紧锁，可嘴角依然挂着温暖的笑意。那笑颜犹如冬日里的烈阳，照亮了钟窈曦暗无天日的十岁桃华。
“窈曦。”
有天，王宗耀很是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正坐在台阶上浆洗着衣服，王宗耀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用帕子将她手上水珠擦干净，然后将一块精致糕点塞她手里说:“这是父亲从京城带过来给我的。给你吃。”
钟窈曦怔怔接过糕点，将糕点凑到嘴边，小心翼翼咬了一口，一抹清甜瞬间在味蕾化开，突然，王宗耀脸贴了过来，啪！手中的糕点徒然掉落，吻温柔落在了她的额间。
这一幕被恰巧路过王婆子撞了个正着，返身跑到王氏跟前，添油加醋状告了一番。王氏闻言震怒不已，当即叫来钟窈曦劈头盖脸一顿狠斥。
自那天以后，钟窈曦很少再能与王宗耀说上话。
六年的时间，虽鲜少相处，可情愫早已在王宗耀心底暗结深种。他之所以答应王氏娶苏家的小姐，也不过是为了想给钟窈曦一个名分。
“窈曦，我知道昨日，灵堂匆忙逃走那个人，是、是、你……。”
王宗耀声音愈来愈轻，如果没有那粒丹药支撑着，凭王宗耀一个凡人怎能撑到现在，钟窈曦双手相叠拼命捂住王宗耀的嘴，可血还是疯狂从指缝漫了出来。
钟窈曦本没有心，可胸口却分明传来撕心裂肺的痛。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王宗耀，我不许你死！”
钟窈曦底里歇斯哭喊道，一瞬之间，天地无光，风云骤变。那满头青丝寸寸成雪，噗！蓝色血从口中呕出，妖毒再次攻占了心智！
“怎么会这样？难道……。”
一旁的少年皱成川字，手慢慢伸到背后，犹豫地握住琴身，无奈地道:“月灵儿，本君怕不能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