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绿水迢。春渐尽，未见芳草凋零。幽兰深谷中，瀑布潺潺，玉箫声动，晚霞光转。
“灵儿！你醒了！”
玉箫声戛然而止，温柔的声音从上空传来，钟窈曦勉强地睁开眼睛，寻着声音望去，当看见黑衣少年那瞬，不由徒然一愣。
那少年站在瀑布下最高那块滩石上，戴着一顶黑色的斗笠，浑身围绕着一团黑色的火焰。手里握着一支凤箫，那萧身墨绿如竹，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哪里？”
钟窈曦茫然道，低头再次一愣，身上的衣服，已被人更换，红色的长袍，用上好的丝绸缝制，除了细密的针角外，再没有其它刺绣装饰。
“这里？我也不知道。”
黑衣少年柔声回道，从石滩跳了下来，一个箭步近到钟窈曦跟前。
“灵儿你中了妖毒，本尊已经替你解开。以后离珞辰容璃远点，他和他的师傅都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辈。还有、那个人，魂魄已经去了冥乐殿。本尊已经和冥王交代过了，你可以放心了。”
“冥乐殿？”
钟窈曦闻言声音轻了下来，听到王宗耀魂魄去了冥乐殿那刻心情五味陈杂。
此生再也见不到王宗耀。
六年，弹指间。
转眼，成荒芜。
唯有刻骨之思，仍犹在。
“谢谢你……。”
钟窈曦强颜说道。
“谢？灵儿短短几十年，你变得我不认识了。”
少年道，声音莫名有些落寞。将一串手钏递到钟窈曦面前:“我想这颗夜明珠对你很重要，所以就将做成了手钏，旁边的珠子是我随便添上的，你若是不喜欢，再换了便是。”
钟窈曦怔怔看着那串手钏，白色夜明珠旁点缀着十颗黑色珠子，在阳光下熠熠成辉。
“谢谢你。”
钟窈曦道。
“灵儿，你真的变了。以前你从不会和本尊说谢。”
“灵儿？灵儿是谁？为什么那位背着玉琴的公子也这样叫我。”
“背玉琴的那位、他是天灵殿的上仙，叫珞辰容璃。”
“上仙？珞辰容璃？好像在哪里听过。那你，你又是谁。为什么一直叫我什么灵儿？”
“我是谁，不重要。月灵儿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师傅，过去的事情忘记也好，不是每个喝了忘忧的人都能彻底忘记前世。忘记是比修行还让人开心的事情。”
“师傅？你说你是我师傅？可窈曦并没有拜过师傅。你又怎么会是我师傅？公子你是不是把我误认成那个叫灵儿的姑娘了。我叫钟窈曦。”
“钟窈曦？那好，窈曦本尊问你，你是否愿意做本尊的徒弟？”
“公子既然想让我拜你为师，请问公子打算教我些什么？”
“瞬移、诛邪、嗜血剑……，本尊会魔族所有门派的功夫，说吧，你想学什么？不如本尊先教你瞬移，瞬移可比飞有意思多了，就算珞辰容璃的师傅也不会这招呢。这世间，除了本尊，就只有炎……。”
少年说到这忽然打住，背对着钟窈曦，七重黑纱长袍，浅金色的发被阳光渡上一层耀眼的金黄。
“怎么了？”
钟窈曦不解地问道。
“你是不是饿了，我抓些鱼给你吃如何？”
少年岔开话题，一个瞬移，来到瀑布之下，须臾，又是一个瞬移，回到钟窈曦身边，全身未沾半点水渍，一手抓着一条白鱼，递到钟窈曦面前道：“吃吧。”
“不烤吗？”
“烤？”
“就是，就是放在火上。”
“那多麻烦。”
“你不会要生吃吧……。”
钟窈曦声音轻了下去，心里想道，面前这个浑身笼罩黑气的人，古古怪怪，他不会吃人吧。正在钟窈曦犯嘀咕时候，那少年，已经将一条活鱼连皮带骨吞进了肚子里。
“很好吃呢，这条给你。你这是怎么？”
少年看着钟窈曦脸一阵青一阵白，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伸手就要摸钟窈曦的额头，钟窈曦惶恐地后退了一大步，声音发颤:“你、不要吃我……。”
噗嗤，少年竟然笑出了声。
须臾，少年正色道:“谁要吃你了？本尊不吃人。再说了，你是本尊的徒弟，本尊怎么可能会吃你。”
“你说的哦，不能反悔。”
钟窈曦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灵……钟窈曦你可真逗。”
少年笑着道。
“对了，方才，睡梦中隐约听得箫声婉转，宛若天籁之音。”
“怎么，你想学？”
“师傅，请教我。”
“你还真是鬼精灵。”
少年听到钟窈曦称他师傅，心情顿时大好，从衣襟内拿出那支凤箫，然后递到钟窈曦手上，开始手把手教她。
半盏茶的功夫，钟窈曦已能将凤箫吹得动听非常。
“窈曦，你吹得愈发好了。”
“哪有。”
钟窈曦不好意思低了低头，眼神偷偷上移，想掠过少年斗笠下的黑纱，看清他的长相。少年似乎也察觉到钟窈曦的意图，将头略微偏了一寸，道:“钟窈曦，你在看什么？”
“师傅，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笠？”
“因为、因为本尊是这五洲四荒生的最丑的人。”
“丑？”
“钟窈曦，为什么你每个问题都要反问一遍。”
少年笑着说道，拂袖就地而座，纤指轻执玉箫，风掠过黑色的面纱，玉箫声凄然而不绝，扶摇九天。
天边一抹粉金色的余晖逶迤不绝。
韶光渐远，漏夜渐近。
疲惫不堪的钟窈曦将自己蜷缩一团，睡意朦胧时，隐约听见萧声，道不尽满腔的惆怅，在这样寂寥的夜晚里，又平添了几分悲凉。
钟窈曦坐起身，披在身上的黑色长袍滑落，钟窈曦望着身上的衣袍略微一愣，轻扯了下嘴角，那位少年坐在滩石上，面朝瀑布，吹着玉萧。
须臾，萧声止，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坛酒，揭开红绸布酒封，撩开黑色面纱，举坛痛饮。
钟窈曦垂下眼帘，手腕的夜明珠在月光下，发着微弱的荧光。她又想起了王宗耀，那日他大婚，她想逃离王家，王宗耀却偏偏出现，许她一生承诺。
钟窈曦想到，去年，端午时节。她趁管家和婆子吃饭空隙，溜进书房。书案前王宗耀一袭薄青衫，青色镶红宝石的抹额，长发挽成一个发髻，额前两缕墨丝一直垂到腰际。听到脚步声怅然抬起头，当看到钟窈曦那刻，嘴角浮上了一丝温暖的笑魇。钟窈曦抓起笔搁上毛笔，刚准备提笔，王宗耀从身后抱住了她，握着她的手，两个人心有灵犀，携手在素笺上题笔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