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曦!我向南宫云跟你道歉。”
龙邪一个瞬移来到钟窈曦的面前,钟窈曦看不见迎面撞上龙邪宽厚的胸膛,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钟窈曦后退了半步,紧咬薄唇,泪湿透眼前白布。
“对不起,窈曦。”
龙邪的声音很轻,钟窈曦看不见。魔道至尊,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龙邪,那狭长的眼眸竟透出的一泓悲伤。
“不要说抱歉,我没有资格。”
钟窈曦云淡风轻笑道,迎面的风吹乱青丝三千,白色的衣带随风飘荡,花瓣飞落在她肩头,有种说不上的苍凉。
“灵、儿……。”
身后传来男人迟疑的声音。
是炎寻。
炎寻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他几经犹豫、不安、挣扎……。此刻复杂而纠结的心境就像一种凌迟,折磨着、摧毁着。炎寻的眼神飘向钟窈曦,那一眼犹如万年,转瞬成了最痛的悲伤。
钟窈曦茫然转过头,抬手,触到一片温凉,一块血红色的玉佩飞于半空,飞于她的面前。
那是她和炎寻缔结良缘的信物。
“炎寻,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选择的是什么?”
“如果重来,我还是选媚玲。”
炎寻微微回过头坚决回答道,对面的月灵儿闻言,须臾,平静一笑,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再不见曾经的无邪与天真,只剩一抹空寡至极。
多少人曾想要与世无争,可现实却教不会人继续天真。
钟窈曦怔怔地将那块玉佩攥进手中,异香肆意流转。没错,这是娘亲临终给她的玉佩。在她黑暗的世界里再度浮现娘亲音容相貌,和临终的嘱咐,没想到却早已,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窈曦,你想要什么,本尊都许给你。就连天下人都想要,都想争的诛邪扇,本尊也可以给你。”
龙邪许诺道,他想给钟窈曦一点弥补,哪怕一点也好。
“月灵儿,拜见师傅!师傅……。”
银铃般的笑声仿佛仍犹在耳。只是面前的佳人,再不是曾经那个月灵儿了,那个烂漫无忧的月灵儿了。喝了忘忧,却多了无数更深的惆怅。龙邪以为,转世对月灵儿来言是重生,所以他找到冥乐王,第一次低声下次恳求,终于说动冥乐王,特赦灵女一次轮回的机会。
“我不想要天下人都想要的那把扇子,因为窈曦不想要天下。”
钟窈曦掷地有声说道,身旁的众仙面露惊色,拥诛邪者得天下,那是比屠魔剑还要高深厉害的宝物。虽为魔道至邪之物,却是连修炼正道的仙族都要得到的宝物。
世人为争诛邪,血流成河。
可钟窈曦偏偏不要,因为她的心装不下天下,装不下天地。
“我想听龙邪你,再吹次凤箫。”
钟窈曦一字一顿说道。
“可本尊只能给你吹一曲……。”
“一曲便足矣。”
龙邪闻言眼眸迅速暗淡了下去,月灵儿竟不要天下人都想要的诛邪扇,只为听自己吹一曲凤箫。哪怕只是片刻。龙邪横过玉箫,闭上双眼,旷古凄绝的萧声缓缓响彻天地间,扶摇直上云霄。那婉转的箫声中钟窈曦仿佛看见了自己置身黄灿灿的油菜花田中,娘亲和王宗耀就立于那片花田中,铺天盖地的油菜花香驱散了终日的阴霾。
漫天飞舞的白色蒲公英如霏雪翩飞。
钟窈曦想起娘亲教给她的胡笳十八拍,轻唱了出声:“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五光辉,焉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移……。”
泪咽却无声,一片伤心画不成。
一曲终了,众人还沉浸在天籁的萧声与歌声中,久久不能自拔。
“窈曦,本尊答应你的事做到了。日后……,你、好自为之。”
龙邪轻声说道,转身与钟窈曦擦肩而过,冰冷的发梢飞落钟窈曦的脸庞,钟窈曦茫然别过头,可她能看见只是一片漆深无光的天地。
“钟窈曦已答应既往不咎,炎寻你可以让南宫云走了吧!”
龙邪面无表情问道。
立于半空的炎寻望向月灵台下的钟窈曦,晨光熹微将她的背影镌刻一缕孤傲,他始终猜不透,她真正的想法。
曾经的月灵儿心怀天下,除恶扬善。修丹炼药,救济世人。曾经的月灵儿,相信誓言,相信死生契阔,相信与子成说。更相信,他、炎寻。
等闲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炎寻折身,默念咒语,天地间忽然风沙走石。一阵阵卷着妖气的狂风席卷天灵殿,待狂风散去,那至尊无上的
妖神炎寻已不见了踪影。
“邪君,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让我在众仙面前自剜双目的。”
南宫云站起身,梨花带雨扑到龙邪身边,委屈的说道。
龙邪一把推开南宫云,冰冷地转过身去。上官站起身快步走到南宫云跟前,不由分说扣住南宫云的手腕,将她连拖带拽一路拽下了月灵台。
“给月灵儿下跪!道歉!”
上官厉声呵斥道,根本不顾身后龙邪还在场,是他上官训导不严,才让南宫云做出残害同门罪恶滔天的事情来。今天哪怕被龙邪灭了元神,他也必须让南宫云给月灵儿下跪道歉。
“师傅,我不要!”
南宫云大声说道,甩开上官的束缚,刚想走,被上官一脚狠狠踢倒在地,上官严厉道:“放肆!身为天灵殿的弟子!竟做如此残忍之事!南宫云,为师命令你向月灵儿道歉!说!”
“别以为我叫你句师傅,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你这么对我,邪君定不会饶了你的!”
南宫云仰起脸咬牙切齿说道,刚站起身,又被上官狠狠一脚踹倒在地,厉声呵斥道:“就算今日你脱离天灵殿!不再认上官我为师!你也必须向月灵儿道歉!你生生剜了月灵儿一双眼睛!南宫云你可知错!”
“我没错!我何错之有!上官我叫你句师傅是看在我姐姐面子上!上官你愚不可及也!难道你忘了!你的大弟子是因月灵儿而死!月灵儿你给我记住!是你!是你害死了龙邪的最爱!南宫雪!”
南宫云歇斯底里说道,转头看向月灵台的龙邪继续道:“月灵儿,你问问邪君,他为什么偏偏要收你为徒!你害死他此生最爱,他应该恨你入骨才对!现在我才想明白!就是因为邪君恨你入骨!才会收你为徒!”
“够了!南宫云!本尊劝你不要再胡说八道!”
龙邪眼眸骤然紧缩,红蓝色的异瞳有晶莹不安的闪烁着。
“我胡说八道!哈哈!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月灵儿!你害死龙邪最爱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会对你万般宠爱!月灵儿就算我不剜你双目,你也是有眼无珠!哈哈……。”
忽然间想明白了真相的南宫云狂笑出声,一旁的钟窈曦怔怔地抬起头,声音颤栗得愈发厉害,薄唇咬出血来,不可置信道:“龙邪,南宫云说的是真的吗?”
龙邪没有回答,只是转而望向手中的玉箫,在他的眸底沉下了一道很深的暗影。
“月灵儿你不要听南宫云胡说!南宫雪的死与你并无干系!”
上官急急地说道。
钟窈曦缓缓抬起手,抚过自己还略疼的脸颊,怅然失笑,哽咽道:“南宫雪真是因我而死么。”
开始钟窈曦只是认为南宫云是在污蔑她,胡言乱语。她自认为自己是十分善良之人。前世也定不会做出,害死自己的同门下作事情。
可面对南宫云言之凿凿,让她不得不怀疑,甚至相信。
“月灵儿,你不要这么想。南宫云你能不能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司少从众仙中走出来,怒道,他眉间的朱砂如血般殷红,那白色的抹额随风飘逸,若流风之回雪。
“月灵儿,事到如今你还装无辜。若不是你向司徒天师告密,南宫雪怎会被处以天刑!你自己还不是违背天灵戒法爱上妖孽,为何见不得我姐姐和邪君相恋?若不是你!南宫雪不会死!是你间接害死了邪君最爱!月灵儿别以为喝了忘忧水,就可以将前世孽账一笔勾销!被剜双目是你应得的报应!”
南宫云在众仙面前指着月灵儿一字一顿说道。南宫云款步走到月灵儿跟前,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所有人都可以听见声音,对着她的耳畔道:“月灵儿,你可知道,珞辰容璃因何打你么?因为司徒天师早已为珞辰容璃和南宫雪说定了姻缘。而你却害死了珞辰容璃的未婚妻子。月灵儿,你可真是这五洲四荒最狠毒的人。”
“南宫云,够了!你闭嘴!”
司少剑眉微挑,一把将月灵儿拉到了自己身边。轻声安慰道:“月灵儿你不要听南宫云胡说,南宫雪受天刑的事与你无关。”
“呵呵,司少师叔你还真是痴情。你问问月灵儿何曾将你放在心上过!司少师叔,你可敢问月灵儿!”
南宫云煽风点火道。
此言一出,众仙议论声四起。
“你们休要议论!我司少一向敢作敢当!仙族可与灵女通婚,所以我喜欢月灵儿何错之有?南宫云你少煽风点火。”
司少闻言,面无半点怛色,紧握月灵儿的手,当着众仙面毅然决然大声说道。
司少喜欢月灵儿已不是一天两天事情,早就想向司徒天师提及,现在当着天灵殿所有同门都在,说破了倒也好。
就算没有心窍,月灵儿也是灵女。所以他司少敢光明正大,更敢昭告天下。
“够了!”
钟窈曦崩溃喊道,前世的事她早已忘却,今日却要听见这些她早已忘却的事,这是比剜她双目还要残忍至极的事。钟窈曦扬起头,冰冷的日光洒落脸庞,她看不见,在她的面前是跨不过的黑暗永远。
原来,真的是她间接害死了南宫雪。
原来,是她亲手自己毁了师徒的情谊。
这世界,真莫过可笑。笑到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这天下最可笑之人。
窈曦,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世界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那也包括师傅吗?……
“龙邪,我问你。在汴城市集救深种妖毒的我,又收我为徒。是不是早有预谋。我钟窈曦,是不是你最恨之人。我钟窈曦,是不是你最厌恶之人!”
钟窈曦捂着空了的胸口,身体一点一点下滑,最终跪倒在天灵殿冰冷的仙石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决堤。
许久、许久……
只听龙邪幽幽道。
“是……。”
钟窈曦捂着胸口,她没有心窍却感觉到分明的痛。
“钟窈曦,本尊从没有真正想收你为徒。之所以收你为徒,是因为……。是因为……。总之,是你害死南宫雪。本尊断断不会原谅你!钟窈曦!当日若不是你,南宫雪不会受天刑惨死,今日你既然已知道!那么就如你所说!我龙邪不再是你师傅!而你也不再是我龙邪的徒弟!钟窈曦!本尊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
龙邪决绝说道。
“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钟窈曦颓然跪倒在地,怅然失笑。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十年花骨东风泪,几点螺香素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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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元月。
苏城最有名的花魁房间来了位紫发的少年郎,那少年一身白衣,说不出的桀骜潇洒。向潇香院老鸨子豪掷万金,只为见苏城花魁一面。
“公子请用茶。”
花魁盈盈说道,纤手刚准备拿过桌案上那盏青花瓷茶壶,白衣公子上前温声阻止道:“花魁,紫某非世俗之人。更非浪荡公子。今日亲临香阁是有一物要赠于花魁。”
“何物?”
花魁诧异抬起脸。
“花魁,且看,便是此物。”
白衣公子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红色玉佩,异香扑鼻。
“难道公子一掷千金,不辞辛苦来到潇香院,只为将这枚玉佩亲手赠于奴家吗?”
花魁有些不可置信道。
“这玉佩,与你有不解之缘,好生收着!记住,它日从良、婚配。花魁定将这玉佩传给你的女儿。”
白衣公子讳莫如深道,言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