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凉。
血腥味吞没了妖裘花的香气。
王座下的女子,一身红衣,散乱的银发下那双属于人类的黑瞳,植满仇恨,血逐渐染透双眸,殷红的泪顺着眼眶滑落,一枚暗器从女子宽袖中飞出,直逼王座上的男人,那男人没有躲,只是凝视着座下的女子,嗖!利器扎进了男人的胸腔,蓝色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我知道,你恨我!”
男人修眉微蹙,苦笑着说道。
“你、太高看自己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更何来恨你!”
女人强忍伤痛说道,她像断了线的纸鸢,身体摇摇晃晃。伤势过重,终体力不支栽倒在地,在女人身边横七竖八躺了无数死尸,那些都是妖殿的侍卫,贴身保护男人周全的武士。
“人,永远改不掉,自欺欺人!”
男人冷酷说道,三千年了,他还是初遇时的模样,就连心都如初。没错是她自欺欺人,欺骗了自己整整三千年,三千年不足以温暖妖的心,可她偏要自欺欺人。以为痴情不改,就能与他执手。
可她从没有问过,妖的心。
“是,我们人永远改不掉自欺欺人。你们妖也改不掉薄情寡义!说到底,我和你,殊归同路。”
女子怅然若失说道,殿前妖裘花漫天如人间的霏雪,那晶莹的花瓣沾了蓝色妖血,异香扑鼻。
“你明知我是妖,为何要救我!你明知我是妖,为何要信我!你明知我是妖,为何要怀揣希冀!死生契阔的承诺不过是你们人类一厢情愿而已!说到底,是你,太过天真。”
男人的话如一把无形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进了女子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居高临下俯视自己,那种感觉莫过于讽刺。女子勉强站起身,握紧手中的剑飞身朝王座上男人的刺去,不等剑到跟前,男人一个闪移,腾于半空,白发盛雪。
“现在走,你还有机会。”
男人幽幽地说道,他冰蓝色的眸子里有悲伤转瞬即逝。手中不由又握紧了暗器几分,蓝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在妖殿的花石上,有种说不出的妖邪与鬼魅。
“机会?什么机会?”
女子望向飘于半空的男人,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的愚蠢。爱上妖的人,怎会有善终。所以,她没有机会了。
情深而不寿,慧极必伤。
“殿下!属下来迟!还请恕罪!你们还不快快上前!杀了魔女!护殿下周全!”
无数的脚步声随着男人浑厚的声音闯入妖殿,为首的狐妖手握画戟,一声令下,几万大军朝女子杀去。
“殿下!”
浩浩荡荡、金戈铁马间忽现一抹身影,那绣着妖裘花的朝服如凤凰的尾翼,长长的拖在地上。女人哭花了妆容,跌跌撞撞朝男人奔去。
“媚玲!”
男人惊呼道,一个瞬移来到媚玲身边,心疼地将她拥入怀中,那一刻,正在与几万妖兵厮杀的女子,乱了心神,剑扫过,再来不及躲闪。
血如泉飞溅在妖裘花上,片片妖裘,染上点点妖冶的红。
男人别过头,那抹红险些晃了他的眼。有一种他不明白的痛正愈演愈烈,看见她受伤那刻,他的心脏像被人死死握进手里。
他第一次体会到如此痛彻心扉的感觉,竟然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他为了一个人,竟然心痛了!
这说明什么!他身为妖族的王,怎么能爱上人族!这是绝不可以的!他抗拒的想道,推开怀中媚玲,飞向女人,她红色的还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情深至此,终年。
“离开妖殿!我饶你不死!”
男人说道,声音如断弦,决绝。
是再也回不去的从前。种种曾经,不过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好,我走!”
女人强颜道,眼泪在眼眶拼命打转。
“让她走!”
男人一声令下,所有妖兵收好兵器,退成两排,给女人留出一条道来。
“你走吧!”
男人别过头不愿再看她。
“你曾经说过要答应我一个愿望。不知道是否还作数。”
女人说道,声音平稳得不再有一丝感情。
“好!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
男人冷声回道。
“我要你腰间的佩剑,你可愿意割舍于我?”
“好!本王给你!”
男人说完,将腰间的佩剑拔出,落地,一步一步走到女人面前,道:“剑给你!”
“好!从此你与我互不相欠!”
女子说道,瞥了眼男人身后的媚玲,和她身上象征皇后的妖裘朝服。心字成灰,她荒废三千年,换来却是自己的可笑可悲。她舍了自己修为,舍了自己所有,连半点怜悯都不曾换到。
女人伸出手去接长剑,突然,她一把握住了锋利的剑身,不等男人反应,用尽最后的力气,噗!长剑刺进她的胸膛,女人死死地握住剑刃,殷红血顺着指缝疯狂流淌。她每走一步,长剑便进一寸,直至贯穿了她整个胸膛,她终于走到他的身边,男人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从没有想到她会用这种惨烈方式与自己诀别。血,肆意蔓延,将他的朝服浸透,那属于人类温度,正在以光速流逝,红色的瞳仁却还倒映着他的面容,
“我一直以为,你和妖不一样!原来,妖就是妖!无论怎样,我都改变不了,妖薄凉的本性。”
女子视死如归道,沾满血的指尖,匆匆划过男人俊郎面庞,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血猛地从喉头涌了出来,许久女人一字一顿说道:“这颗爱慕着妖的心,不要也罢!”
女子说完,用尽最后力气拔出身体的长剑,胸膛处拳头大小的窟窿正汩汩不断淌着血,女子闭上眼,手一下子插进了伤口,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女人生生挖出自己的心脏。
“不!”
男人歇斯底里吼道,可是一切都太晚。
女人捧着还在跳动的心脏,鲜血淋漓盛在他面前,道:“我与你!生生世世!再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