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堡的人围上前来,领头的是一个绝色女子,只见她一袭长衣,明艳动人,双眸沉如古潭,带着几分清冷。
女子走到沈倾从面前,行礼拜道:“沈姑娘受惊了。”
沈倾从扶起女子,盈盈笑道:“许姐姐就是聪明,看懂了我的暗号。”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许灵儿,此前只知道她有蜀中第一美人之称,此时一见,方知此言非虚,果然是沉鱼落雁之姿,与沈倾从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只不过许灵儿少了几分调皮,多了清冷。
只听许灵儿说道:“爹爹将沈姑娘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我,我就听出了其中的道理,也幸亏沈姑娘的话说得巧妙。”
原来沈倾从那日向许彦昌留下的几句话并非是随便说说,而是有意要许彦昌向许灵儿传话,沈倾从之所以没有明说,是因为当时青城派的人就在一旁,幸而许灵儿冰雪聪明,一听就知道了其中关键,这才带人一路寻来。
而沈倾从和卓亦疏所去的那间竹屋本就是许家堡的,此前许灵儿带沈倾从游玩剑门山时曾去那里歇脚,沈倾从所留的那句“要真是闷得慌就下山走走”实际上就是指的这间竹屋,然后沈倾从沿途留下暗号,许灵儿这才率人一路赶来。
许灵儿又道:“爹爹他受了内伤,所以不便前来。”
沈倾从听后点了点头,回道:“我知道。”
许彦昌被卓亦疏的剑劲所伤,沈倾从看的清清楚楚,所以才会给许灵儿留话前来相助。
这时又有许家堡弟子上前说道:“陈非儒掌门被刚才那人打伤了。”
沈倾从和许灵儿闻言一惊,许灵儿皱眉问道:“我让陈掌门等在一里之外,怎么会与那人交了手。”
许家堡弟子回道:“陈掌门自己往前走来,正好遇见了那人。”
沈倾从不着痕迹的游目四顾,旋即接道:“我们过去看看。”
许灵儿带着许家堡众人随沈倾从离去,此地只剩卓亦疏和宗鹏。
宗鹏万没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竟真被别人所知,而对方偏偏又是刘明义的挚友,一时间宗鹏只感觉无地自容,恨不得自尽于此。
卓亦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寒声说道:“宗鹏,我且问你,刘大哥是你杀的吗?”
一听这话,宗鹏吓得浑身一颤,赶忙说道:“不不不,刘师哥不是我杀的,是毕风鹤杀的。”
卓亦疏眉头紧皱,盯着宗鹏。
宗鹏赶忙又道:“就是刚才那人,他就是毕风鹤,是悬天宫的传人,包括那位沈姑娘,也是悬天宫的传人,是悬天宫主铁书先生的弟子。”
卓亦疏迈步上前,身上的气势直让宗鹏不寒而栗,刘明义身死,卓亦疏痛失挚友,此时这番心意显露而出,杀气纵横。
卓亦疏喝问道:“告诉我毕风鹤在什么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从始至终我都是到这里找他。”宗鹏在卓亦疏的气势下连连后退,颤声又道:“当初也是毕风鹤主动找上了我,那时候他已经把刘师哥杀了,也是因此我才会跟他合作。”
“同门师哥被别人所杀,你不想着报仇,竟还与仇人合作窃取掌门之位?”
宗鹏被卓亦疏问的心头一震,只感觉心脏骤紧,冷汗顺着额头落下,竟再不敢出言答话。
卓亦疏停下脚步,冷冷的看了宗鹏一眼,随即转过头去,并开口道:“我不杀你,你要是还有点尊严,就自己回青城山领死。”
宗鹏听得此言,心中先是一沉,脑海中闪过万般想法,想到‘领死’二字时忽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我铸下大错,本就该以死谢罪。
念及于此,宗鹏再无多余的想法,只想赶紧回到青城山将此事向掌门禀明,然后赴死谢罪。
宗鹏深施一礼,对卓亦疏说道:“谢公子。”
说完这话后,宗鹏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以后却又停住身形,继而又道:“毕风鹤并没有见到刘师哥的尸体,刚才我问他时,他说将刘师哥的尸体扔到了山中,但我觉得他这句并非实话,也许刘师哥还活着。”
卓亦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但却未有丝毫回应。
宗鹏知道卓亦疏已不愿再与自己多言,是以再施一礼,转身即去。
待宗鹏走远,卓亦疏也走向了沈倾从那边,此时沈倾从正与许灵儿低声讲话,许家堡的人守在四周,却不见陈非儒的身影。
见到卓亦疏走来,沈倾从便终止了与许灵儿的对话,转而对卓亦疏说道:“亦疏公子解决掉宗鹏了?”
卓亦疏看向沈倾从,旋即点了点头,答道:“我让他自行会青城派领死。”
沈倾从却道:“蝼蚁尚且贪生,你让一个戴罪之人回山请死,就不怕他半路逃走?”
卓亦疏闻言轻笑一声,便即答道:“他要敢跑,这世上就再无他的容身之地,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手刃了他。”
沈倾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消失了,随后只见她对许灵儿说道:“许姐姐,刚才咱们说的事情你别忘了。”
许灵儿回道:“沈姑娘放心,我这就去做。”
说完这话,许灵儿便率人离去。
待许灵儿走远,沈倾从忽然狡黠一笑,向卓亦疏问道:“亦疏公子猜猜我让许姐姐干什么去了?”
卓亦疏向四周看了看,然后说道:“想必是让她率领许家堡的人把陈非儒送回去。”
沈倾从轻咬嘴唇,歪着头看了看卓亦疏,然后答道:“你当真是颖悟绝伦,真是聪明。”
卓亦疏笑道:“这么说我猜对了。”
哪知沈倾从又得意笑道:“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陈非儒刚才出手阻挡毕风鹤,但却反被毕风鹤所伤,虽然伤势不重,但我早就让许姐姐派人送他先回许家堡了,刚才我让许姐姐去做的是另一件事。”
“哦?什么事?”
沈倾从微微低了低头,略带神秘的语气说道:“我让许姐姐带人去找刘明义了,我觉得他还没死。”
此话一出,立刻让卓亦疏心头一震,脱口说道:“难道沈姑娘听到宗鹏所言?”
沈倾从疑道:“宗鹏说什么了?”
卓亦疏说道:“那沈姑娘是因何觉得刘大哥未死呢?”
沈倾从回道:“刚才咱们在窗外听宗鹏问了毕风鹤一句‘刘师哥的尸体呢’,而毕风鹤的回答是‘扔到了山中’,可据我对毕风鹤的了解,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一般来说,他会把刘明义的尸体带到宗鹏的面前,所以我觉得毕风鹤并没有找到刘明义的尸体,而他又出言诓骗宗鹏,最大的可能就是刘明义未死,而此前亦疏公子所杀的那三个刀客,应该就是毕风鹤派出去寻找刘明义尸体的人,我见到他们时就觉得他们是在找什么,所以我躲在暗中想要一探究竟,却不想亦疏公子与他们撞上了,那三人因此丢了性命。”
“所以沈姑娘派人去找刘大哥的尸体,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让许家堡与青城派缓和关系。”
“此话怎讲?”
“公子请随我来。”
沈倾从带着卓亦疏往前方走去,百步之后来到一块巨石后,只见这里横着四具尸体,赫然便是钱兴群、钱霖、盛翠屏以及老盛。
沈倾从说道:“毕风鹤的手下将这四人抓上山来,恰好被陈非儒撞见了,双方大打出手,陈非儒救下这四人,可后来毕风鹤与陈非儒过招,并没能击杀陈非儒,毕风鹤一怒之下就将这四人杀了,然后离开了此地。”
“打不过对手就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出气,此举与废物何异?”卓亦疏虽不喜钱家的为人,但更看不起毕风鹤这样的行为。
沈倾从叹了一口气,又道:“毕风鹤行事向来狠辣,但这四人毕竟是死在了剑门山,这里是许家堡的地盘,钱兴群又是青城掌门的结义兄弟,他死在这里,难免青城派不会迁怒于许家堡,但目前的情况来看,许家堡根本无法抗衡青城派,所以我让许姐姐漫山遍野的去找刘明义,想要以此缓和关系。”
两人不愿站在尸体前,所以并肩离开了此地。
“毕风鹤临走时说的赌约又是什么?”卓亦疏疑问道。
一听这话,沈倾从明眸流转,旋即嬉笑道:“我和毕风鹤打了个赌,我要输了就嫁给他。”
卓亦疏脱口问道:“什么赌?”
沈倾从回道:“我们赌的是谁能率先收服蜀中的左道门派。”
卓亦疏皱眉又道:“为什么要赌这个?”
“因为我悬天宫本就是江湖中的左道之尊,只不过近些年来远居关外,所以对中原江湖的掌控越发乏力,而我是悬天宫主的徒弟,自然要为他分忧。”
“可为什么输了就要嫁给他?”
“因为毕风鹤让他师父向我师父提了亲。”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代弟子提亲,等同于父母之命,卓亦疏自然懂得这番道理,可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的一沉,似是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去,他本能的伸手去抓,想要用力拉住。
卓亦疏猛地站住,然后开口问道:“那尊师同意了吗?”
沈倾从也停下脚步回道:“我师父说他听我的。”
“那你同意了吗?”
闻听此话,沈倾从忽然上前一步,露着狡黠的目光坏笑道:“那你希望我有没有同意呢?”
卓亦疏本要脱口而出‘不希望’,哪知话到嘴边,心中那股桀骜之气突然涌起,竟又觉得若是自己这么说了也就理所应当的成为了输家。
但卓亦疏自己也不知道这所谓的输赢二字应当如何理解,此时的他更不知有些事情是永远没有输赢的。
卓亦疏心中升起莫名的烦乱之感,对事情的判断也远不如平时那般伶俐,实际上既然是有此赌约,那沈倾从必然就是不同意的,但卓亦疏身在迷雾之中,看不清事情缘由,心烦意乱之下胡乱的说了句:“这是姑娘你自己的选择,我又怎能胡乱猜测。”
沈倾从听后蹙了蹙眉,轻磨皓齿。
两人相顾无言,静立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