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疏被从刚和庞霜二人押进云梦山中,此时他心中满是疑问:自己的身世之谜,师父和庄三娘的恩怨,五里鬼谷的谷主。
正在卓亦疏满腹狐疑之时,从刚和庞霜却是面色阴郁,纷纷闭口不言。
五里鬼谷本是云梦山中一道绵延五里的山谷,春秋战国时鬼谷子曾在此处隐居,五里鬼谷的两侧山势陡峭,峰峦峙立,山色俊俏,谷中有一线瀑布,再往里走,便看见一个山洞,名为鬼谷洞,相传是当年鬼谷子的居住之地,内藏道家修炼之法。
卓亦疏此番前来,本就是为了要寻找此地,却不想竟被人押至此处。
谷中寂静无声,从刚和庞霜却神色凝重,庞霜低声说道:“其余五堂的人都来了。”
从刚没有答话,心中却已在暗暗提防。
卓亦疏向四周看去,却并未看到任何人,只是被他们带到鬼谷洞前,只见那二人上前行礼说道:“属下从刚、庞霜,求见谷主。”
须臾之后,便听里面有人说道:“进来吧。”
从刚和庞霜将属下留到洞外,二人亲自带着卓亦疏走进洞中。
这洞中很是宽敞,还有阳光照射进来,是以这里亮如白昼,洞中有石桌石椅,最深处还有直斜而下的一块岩石,本是被称作云梦床,此时有一个老者端坐在那里,正在闭目养神。
在其下方,刚才所见的周挚也站在这里,而明无为和庄三娘则坐在石椅之上,见到卓亦疏被困在网中带来,庄三娘脸显怒色,对从刚和庞霜喝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用网困他。”
从刚闻言即怒,回道:“你这恶妇死到临头还不自知。”
庄三娘听后却是冷笑一声,转头看向那坐在云梦床上的老者说道:“你要是想杀我的话动手便是,反正歃血盟中全是卑鄙无耻之徒。”
庞霜虽然胆小软弱,但却不容许别人侮辱那老者,便听他说道:“恶妇休得胡言乱语,若再敢对谷主不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庄三娘听后猛地一回头,杀机渐盛。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明无为突然站起身来,向那老者行礼说道:“师父,还请您给亦疏松绑,他虽然对众堂的兄弟有所冒犯,可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师父息怒。”
闻听此言,庄三娘冷笑一声,周挚则面无表情,庞霜和从刚却是大惊,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想到来找谷主报仇的两个对头中竟有一个是他自己的徒弟。
最为惊讶的还是卓亦疏,此前他从没听师父提起过师承,怎么也没想到庄三娘的复仇对象竟然就是师父的师父,怪不得庄三娘声称要毁了这五里鬼谷的时候会被明无为制止,这其中的恩怨是非实在错综复杂。
老者缓缓睁开双眼,直接向卓亦疏看去,卓亦疏与他对视,只觉得这老者的双眼犹如古井深潭般深不可测,又如浩瀚星辰般无边无际,自己只消看上一眼,便犹如置身洪荒宇宙之中,竟是恍然失神至无法自拔。
老者轻叹一声,终是将卓亦疏拉回了现实,卓亦疏却是心有余悸,这个老者实在诡异,只看他一眼就迷乱了心智。
“像,太像了。”老者开口道:“我滕凌霄活了一世,无儿无女,只有几个徒弟却也四分五裂,我一直将你们视为己出,你们的儿子就是我的徒孙啊,我终是见到你了。”
老者名为滕凌霄,说话的声音虚无缥缈,犹如空灵玄音,其内功修为必然深不可测。
明无为说道:“师兄他后继有人。”
滕凌霄挥了挥手,明无为会意,转身走向卓亦疏,伸手为他解了大网,又对他说道:“快去拜见师公。”
卓亦疏听后先是惊愕,却见师父神色凝重,便即点了点头,上前行礼跪拜。
滕凌霄看着卓亦疏,又是说道:“不错,灵犀剑法。”
卓亦疏行完礼后有转头看向明无为,明无为知他心中满是疑惑,此时既已到了五里鬼谷,那就该将一切告知于他,只听明无为说道:“亦疏,你并非我捡来的孤儿,你本是我师兄的遗孤,你父亲名为卓仲渊,母亲名为黎听白,黎姓是江湖大姓,乃是鄜州长离山庄的主人,关于你母亲的事情你日后可以亲自去长离山庄探听。”明无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和你父亲师出同门,本门名为歃血盟,起于隋末天下大乱之际,那时悍匪横行,贪官污吏不绝,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眼见苍生涂炭,便有七位有志之士歃血为盟,奔波各地杀贪官、灭匪患、劫富济贫,护佑多方平安,世人知他们是歃血为盟的生死兄弟,便将他们称为歃血七侠,七侠不惧生死,兼之武功高强,使得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各地悍匪惶惶不可终日,在这期间,天下义士纷纷慕名投奔,这就是咱们歃血盟的雏形,直至今日,咱们做的也都是匡扶正义的事情。”
听到这里,庄三娘冷笑一声,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明无为看了她一眼,却也并未理会,而是继续说道:“歃血盟中共有七堂,以七色加血字命名,我和你父亲师出青血堂,师尊现已是歃血盟共主,只是师父他老人家年岁渐大,便隐居在这五里鬼谷之中,所以盟中的兄弟们多尊称师父为谷主,而不是盟主。”
从刚和庞霜见明无为将歃血盟的来历说的清清楚楚,心中自是惊讶,却也确信他本就是盟中之人,而周挚只是站在一旁,似乎这里发生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庄三娘却冷笑道:“明无为,你怎么不说说卓仲渊的事情,今天咱们到这里就是要把这事说明白的,你扯那么多没用的干什么。”
一听到‘卓仲渊’三个字,卓亦疏心中兀自一震,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已知道自己的父亲就是卓仲渊,可二十年来自己从未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事情,至亲父亲就像是突然闯进自己生命中的陌生人,这让卓亦疏有些无所适从。
明无为看了一眼庄三娘,却见她正兀自冷笑,明无为长叹一声,说道:“三妹啊,你还是放不下。”
庄三娘闻言既怒,喝道:“我放不放的下用不着你来多嘴,歃血盟枉居正名,做的却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如今更是不敢承担,歃血盟就这么没有血性吗?还是说当年歃血七侠歃血为盟时用的是鸡血狗血。”
此话一出,立刻引得众人大怒,尤其是从刚和庞霜更是上前一步,杀气大盛,庄三娘却不以为意,仍是冷笑连连,丝毫没把众人放在眼里。
一触即发之际,滕凌霄却开口道:“退下。”
闻听此话,从刚和庞霜只能不情愿的往后退了几步,却仍对庄三娘怒目而视,周挚也是皱眉说道:“庄三娘,你若再敢辱没本盟先人的名声,就休怪歃血盟不客气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从刚与庞霜虽然素来和周挚不合,但如今却也对他的话大加赞赏,明无为也是暗赞一声,唯有庄三娘仍是不屑一顾,对这威胁视而不见。
滕凌霄又道:“仲渊的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可终究不能抹的干干净净,既然他的孩子来了,理应知道此间的来龙去脉,到底谁对谁错,也只能凭他自己判断了,无为啊,你说给他罢。”
“是。”明无为向滕凌霄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对卓亦疏说道:“当年李林甫任御史中丞,却屡屡陷害朝中忠良,利用职务之便排除异己,朝中紊乱,酷吏兴起,百姓怨声载道,唯有除掉李林甫方能还天下一个太平,我和你父亲奉命前往长安诛杀奸相,却不料反被李林甫设计,我二人身陷重围之中。”
明无为说到这里时不由得哽咽,似是仍不能释怀。
庄三娘眼中浮现痛苦之色,胸口起伏不定,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嵌入肉中,滴下殷红血珠。
卓亦疏神色凝重,却是一言不发。
明无为继续说道:“师兄拼命护我,以至重伤身亡,我侥幸逃回。”
言至于此,已是再说不下去,场中亦是寂静无声。
良久以后,终是庄三娘打破了安静,只听她说道:“那年听闻卓仲渊在长安殒命,我自是悲痛不已,数月后便亲自去长安刺杀李林甫,庄三娘此举并非为了天下人,而只是为了给卓仲渊报仇,只是李林甫身边高手如云,我始终没能如愿,只能暂且放下此事。”
庄三娘一生痴恋卓仲渊,如此方才对卓亦疏又喜又恨,喜他是卓仲渊的亲子,恨他乃是情敌所生,可她这份爱恋已然入骨,是以对于卓仲渊的儿子终是喜爱更多一些,在白云书院刚一见面便试他武功,问他功名,如此种种只是想他成为一个文武全才,不负卓家威名。
明无为也知庄三娘的心意,此时见她双眼噙泪,心中伤悲溢于言表。
滕凌霄亦是长叹一声,他素知庄三娘的痴绝,却也怜她孤苦一生,所爱之人终不可得。
明无为又道:“你娘亲听闻噩耗便即大病不起,不久后也撒手人寰,那时你尚在襁褓之中。”
卓亦疏悲从心中,热泪已至眼中,却强忍不流。
庄三娘见他如此更是心疼,又想起过往种种,不禁怒上心头,继而说道:“歃血盟中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当年卓仲渊惨死长安,歃血盟却无人敢去给他报仇,明无为更是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到了天平山,既然如此,你们还留在世上干什么,倒不如让我一剑杀了,省的卓仲渊死不瞑目,滕凌霄,你说是不是?”
庄三娘越说越怒,此时也不等滕凌霄回话便继续说道:“我将歃血盟除净,而后便去长安杀了李林甫,此去再不会退,大不了和李林甫同归于尽便是。”
庄三娘接连辱骂歃血盟,从刚和庞霜本已大怒,但见她虽是女流却痴情不灭,更是豪言去长安杀人报仇,如此姿态更胜过世间许多男子,从刚和庞霜也不禁暗暗钦佩。
明无为听她如此说话却是回道:“世上的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当年师兄死在长安,黎家小姐相思成疾以至香消玉殒,长离山庄不肯善罢甘休,与我歃血盟对敌,双方斗了许久,皆是死伤惨重,歃血盟哪还有力量去长安报仇。”
“当年长离之主早已将黎听白许给他人,是卓仲渊横刀夺爱,就算他俩是两情相悦,却也累得长离山庄名声扫地,偏偏黎听白死在了歃血盟中,长离山庄自然会把这笔账算到歃血盟的头上。”庄三娘冷笑道。
明无为知道她在气头上,便也不跟她计较,只是说道:“长离山庄要把亦疏带走,可我师兄的儿子本就应该由歃血盟抚养,可那时咱们理亏,气势弱于长离,我就干脆将亦疏带走,这事还要多谢三娘你啊。”
庄三娘冷笑道:“不错,当年我养好伤后来到歃血盟,本是要踏平此处,却正赶上歃血盟和长离山庄交战,我趁乱而来,正见到你抱着这孩子离去,当时你也不肯把他交给我,我知道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他,而你也答应我会将他抚养成人,我这才助你离去,后来等你到了天平山,咱们这才定下了今天的鬼谷之约,在这期间我不与歃血盟为敌,也不去找你明无为,二十年间我谨遵约定,如今鬼谷之约已至,我只问你们一句,要不要去长安给卓仲渊报仇?”
众人说到此处,已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清楚楚,便在此时,又听滕凌霄叹道:“大人的恩恩怨怨自是有解决的办法,只是苦了亦疏这孩子啊。”
滕凌霄站起身走了下来,径直来到卓亦疏身前,伸手轻抚于他,脸上满是温柔慈爱。
卓亦疏知他是自己的长辈,又听闻过往种种,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洞中陷入沉寂,无人再开口言语,
可就在这时,明无为突然出手,一柄短剑携着剑光凌空而起,径直刺中了滕凌霄,明无为随即再出一掌,将滕凌霄击出数步,直至撞到洞壁上摔落在地。
这一变故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却见许久未语的周挚突然出手,他将背后铁锏抽出,纵势落下,犹如雷霆万钧,直奔从刚和庞霜而去。
从刚猝不及防,脑上登时就被砸中,瞬间脑浆迸裂,庞霜生性胆小怕死,但武功着实不弱,警惕性又高,是以在千钧一发之际侧身躲避,却仍被周挚的铁锏砸到了右肩,只听得骨碎之声响起,庞霜只感觉右半边身子似乎都要散架了。
卓亦疏也是大惊,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身前便已中了一掌,登时倒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大口吐血。
庄三娘眼见明无为出手,心中自是惊讶,便即起身攻来,却又见他打了卓亦疏一掌,更是怒气大盛,可明无为的短剑转瞬之间便向她攻来,庄三娘一见于此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明无为的剑法竟然这么快,那剑势转瞬即至,庄三娘去势被阻,登时摔落在地,鲜血染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