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满接到太后喊人的信号,按先前的交代,急忙跑向未央宫宣室殿。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右将军张世安、御史大夫魏相、光禄大夫邴吉、右曹杜延年,这几位文武重臣,一大早就在殿外候着,等待向宣帝汇报这几日的政要之事,听闻宣帝已经回宫,却迟迟等不到召见,正一头雾水满、两眼茫然。
此时,唐满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七八丈开外就开始招手呼喊:“诸位大人!大事……不好了……”
历经一波三折、数番磨难的老臣们,拼智斗勇、呕心沥血,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冷不丁的听到这话难免心头一悸,赶紧迎过去追问:“何事如此惊慌?”
唐满顺了顺气,将早已烂熟于心的腹稿言语流利的长话短说:“林美人一事,想必诸位大人已有耳闻,皇上回宫刚一得知,就不由分说的闯进了长乐宫,这会儿正闹得不可开交,惹得太后震怒……”
“胡闹!”霍光气的拂袖跺脚,脸色铁青的直奔长乐宫,但愿事态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其他几位老臣愁眉苦脸的紧随其后。
废帝前车之鉴尚且历历在目,没想到皇上又闹了一出“擅闯长乐宫”,加上近日“皇上和太后之间有私情”的流短蜚长甚嚣尘上,种种难言又难解的是是非非,确实够让他们头疼的。
百灵带领一众太监宫女推门而入,看到眼前的情形,吓的个个心惊胆战,连忙俯身贴地,心里一面忐忑的敲打着小鼓,一面急剧升华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觉悟,尤其是……杨福。
果然,担心不是多余的,太后亲自点名严声呵斥:“杨福,你侍从皇上左右,并统领宫廷宦侍,对上有忠谏之责,对下有树榜之务,今日皇上擅闯长乐宫,如此逾越礼制之举,你未能及时劝阻,以至于发生眼下的局面,该当何罪?”
“今日之事,怪朕鲁莽,杨福哪能拦得住,要打要罚,任凭太后处置,何必迁怒他人?”宣帝尽管自顾不暇,还是忍不住出面替杨福求情,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行为,在民间,叫义气,在宫里,叫傻气。
“此言差矣!皇上乃我大汉的天子,九五之尊,万圣之躯肩负天下苍生的重担和刘氏皇朝的基业,自然金贵无比,不可有闪失,但是错就是错,岂有纵容之理,所以,皇上犯了错,奴才要代为受罚,文武百官要代为受罚,哀家也要代为受罚,目的是让皇上引以为戒!皇上若真有心疼惜,就当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太后字字铿锵又句句有理,宣帝心有怨气却无言以对。
杨福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用颤抖的声音毕恭毕敬的回答:“回禀太后,回禀皇上,奴才该死,理应杖毙!”
“知道就好!哀家念你一向勤勉恭谨,姑且从轻发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三十以示警戒,下不为例!自行去掖庭狱领罚吧!”太后给了最大限度的宽仁。
“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谢太后恩典!”吓的满身冷汗的杨福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万幸之中不停地叩首。
“还不送皇上回去!”太后不耐烦的命令道。
“诺!”杨福赶紧匍匐过去扶宣帝起来。
宣帝又气又恼又不服,明明是理直气壮来讨公道的,不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不能喊疼,牵连无辜受累,还不能喊冤,赌着气行了个礼转身离去。杨福拖着几近魂飞魄散的身躯随后退出大殿。
太后无可奈何却又眼神坚决的望着宣帝离去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身子不由得向后半步趔趄,百灵赶紧上前搀扶,移驾至偏殿休息。一众太监宫女跪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收拾着一地狼藉。
“太后……”百灵本想安慰太后,谁料才刚开口就已泣不成声。
“哀家没事,快别哭了!”太后岁月静好的模样当然是故作坚强,却又不只是故作坚强,毕竟能够在一次又一次的惊涛骇浪里不动声色激流勇进的人,骨子里怎会少了明辨时局的睿智和百折不挠的精神。
“太后越是说没事,奴婢越是心疼您……您的苦心,皇上会明白吗?”
“他会的!哀家知道!他那么聪明,又那么仁德,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他是大汉仰仗的未来,也是哀家活着的希望,所以,哀家要竭尽所能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您呢……您怎么办?您真的打算一辈子待在这长乐宫里吗?”
“哀家不就应该一辈子待在这长乐宫里吗!”
“可是,您和皇上……”
“没有可是!哀家只能是太后!皇上只能是皇上!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太后不留退路的逼迫自己斩断情丝,过些日子,等宣帝知晓了她要终老长乐宫的念头,不知道又要闹出怎样的风波,只是,过些日子的事就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毕竟眼前的这关还未过去。
几位老臣一溜小跑赶到长乐宫门口,恰巧碰到苦大仇深的宣帝正走出来,赶紧跪拜:“臣等参见皇上!”宣帝没好气的扔下一句“平身”后,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
几位老臣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然后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唐满。唐满领会其意,作揖说道:“诸位大人在此稍候,奴才这就去回禀太后。”
“好!”“有劳!”……几位老臣齐声回应。
椒房殿里,皇后正亲自给儿子整理衣装,并满眼温情的说道:“奭儿很快就能见到父皇喽!”刘奭一边好奇的伸手去抓皇后头上的步摇,一边条件反射式的用稚嫩含糊的声音嘟囔着:“参见父皇!”活脱脱一个乖巧伶俐又惹人怜爱的孩子。
椒房殿管事宫女竹青,和杨福在门外小声嘀咕了几句,神色慌张的进来禀报:“皇后娘娘……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