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全黑,风大雪也大,何莞尔已经看不清眼前的路。
她到底走了多久?怎么绕来绕去的,也还在这周围徘徊?
脚下,冻得麻木的脚,也有了一丝痛感。
电筒一照,竟然是个横贯路面的大坑。
手机上不多的电量显示,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记得发现下雪时候还不到五点,五公里的路程而已,哪怕是山路还下雪,她好像也走得太久了。
而且脚下的路也愈发崎岖,和来时的感官完全不一样。
她脑袋里莫名钻出一个词——鬼打墙。
何莞尔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的方向感不算太好,城市里有各种建筑物作为标记倒是从来没迷过路,但把她放在这没有导航、参照物也全是树的地方,难免会记忆出错走错路。
她还记得来时大叔带着她七拐八拐的,如果因为害怕下雪一时惊慌,再加上天黑雪大的不易辨别方向,要是她真的拐错了弯走错了路,岂不是糟糕?
要知道,这里可是人迹罕至的林区,没有路灯、没有行人、更没有车辆,一旦迷路,基本上属于叫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是天气好,她就算走错路,最多吃一点苦头,至少可以仗着还算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比普通人多活个十天八天的,可突如其来的降温,再加上这样大的雪,她心里没有来地慌张。
要是雪不停,要是持续降温,她能在露天的森林里,熬过一个晚上吗?
况且来之前,她已经收集了好多关于玖须海的资料,知道在这片山脉里,不仅有着牦牛、牛羚、小熊猫、短尾猴,还有着金钱豹和野狼。
而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后两种猛兽出没的几率,就会越大。
不管遇到哪个,都是凶险异常的事,更何况,还遇上了这场遮天蔽日的大风雪。
何莞尔第一次到对大自然力量感到如此的畏惧,脑袋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个新闻标题——女子违规穿越无人区,已失踪数日。
她苦笑一声,舔了舔冻得麻木的唇。
嘴唇怕是已经冻裂了,舌尖能感觉到雪的凉意和一丝丝的咸腥。
她拢了拢外衣的帽子,继续走路,
既然大风大雪的难辨方向,那她也就放弃了找到正确道路的打算——在找到正确的路之前,她得先保证自己活下来。
首先,找到一个能避雪的地方,她背包里至少有个标注-20摄氏度的睡袋,虽然只能抵抗0度左右的低温,但如果衣服加上睡袋,找个至少半露天的地方捱到雪停天亮,未必就没有生机。
其次,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是送她上来的大叔,发现她天黑了都没有回寨子,会不会出来找她呢?
是的,她平生第一次把生存的希望寄托于陌生人的善心上。
何莞尔知道不现实,但是在绝境中,人总要有点希望的,可以支撑她走下去。
一个多小时过去,何莞尔筋疲力尽地靠在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头旁,靠着石头微微倾斜的角度,躲避着风雪。
路面已积了近十厘米深的雪,暴雪也越来越大。
情况很不容乐观,她从庆州出发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在雪里露宿一宿,所以不管是随身的衣物还是用品,都不能抵御这样恶劣的环境。
她的鞋子确实防水,但不是靴子甚至都不是高帮,雪早就已经浸到了里面,脚趾头冻得都没了知觉。
至于帽子也早就被雪水浸透,头发硬邦邦的,早已经冻上。
她也早就把睡袋套在了身上,这样多多少少能有点温度,也能防止雪水继续往里浸。
何莞尔体力快到极限,思维也开始迟钝,恐惧、孤独、疲劳,这些情绪一旦产生,就会不受控制地越来越浓,直到占据整个意识。
她知道,人在即将被冻死时,身体会产生热幻觉。虽然此时体温持续下降,但人反而会感到暖和的假象。
那是因为当人处于寒冷环境下时,身体的血管出现收缩,使血液能够流向身体的重要器官。然而,当环境极冷时,控制血管收缩的肌肉将会出现疲劳,导致血管重新扩张,使体内温暖的血液迅速留到皮肤周围的血管,从而人会感到很热。
而且,因为这个热幻觉,所以那时身体是感觉不到寒冷状态的,恰恰反而会觉得身体很暖和,于是被冻死的人经常是比较安详的死去,面部也就不会露出痛苦的表情,甚至还会露出微笑。
卖火柴的小姑娘被冻死却面带微笑,便是非常真实的热幻觉。
何莞尔一想到这事,马上哆嗦着嘴唇鼓励自己:“不行,不能这样死,太丢脸。”
被冻死的话,她可能一丝不挂脸上还挂着诡异的微笑,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记住,或者上新闻。
眼看着风雪没有减小的势头,何莞尔强撑着站起身,想要找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好容易移了几步,她却发现耳朵里出现了风雪声音以外的动静。
她精神一振,身体都灵活了些,几步跑上路面,发觉不仅耳朵里是引擎轰鸣的声音,远处看不清的浓黑里,似乎也出现了一道光。
何莞尔努力地睁大眼睛,透过密密实实的风雪,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道路的尽头渐渐明亮起来,轰鸣声音越来越近,有什么高大方正的物体在移动,
竟然,是一辆车!
黑夜里,深色的车体高大方正,车前面的大灯是方圆几里唯一的光源,车灯照耀下,纷纷扬扬的大雪变得晶莹剔透,如起舞的精灵一般。
明明满眼都是冷白,何莞尔却感觉到一丝暖意回到了身体。
那是绝处逢生的喜悦,让她渐渐消失的意识再一次清醒起来。
何莞尔知道这是不能错过的机会,用尽力气冲到路中央,朝着汽车挥舞双手,大叫:“救命!救命!”
风雪里,那辆车本来就开得很慢,也早就注意到路中间有人,车速更加缓慢。
半分钟后,车在何莞尔前方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驾驶室的门打开,有人下了车,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似
何莞尔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去,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突然下雪,我……”
她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人穿着黑色的大衣,身材高大挺直,眉目清致,眸色浓黑,头发被风雪吹乱,有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面部的轮廓熟悉又陌生。
漫天的风雪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一般,何莞尔嘴巴张得老大,雪花被风卷着飘了进去也不自知。
好半天,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哆哆嗦嗦地问:“怎么是你?我不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吧?”
“看来你暂时还不会死,”莫春山微偏着头,声音清冽,“你又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