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顾念松完肩,何莞尔掬了把水撒她颈项上:“你不是说一辈子也不会朝这个方向来吗?”
这是何莞尔掐头去尾的文明用语,她当年的原话可是“我屙尿都不会向庆州的方向,死在外面骨灰也不往这方向飘”,以至于这些年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几乎都是在顾念的地盘。
现在,她不仅回来了家乡,还这有生根落地的打算?
顾念把池边的毛巾弄湿又拧干,顶在额头上优哉游哉端起的龙井喝了口,舒服地吁出一口气,一副老气横秋的老太太模样。
她斜睨何莞尔一眼,眸子里笑意浮动:“年轻时候不懂事的戏言而已,我现在是个商人,哪里有商机,人就往哪里去,跟什么过不去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那这边有啥大生意?”何莞尔有些好奇,声音都扬高了几分,“我们这西南边陲还能比过东南沿海?”
“何记者,拜托你多点政治敏锐性,”顾念扬起下巴颇有几分得意,“好歹前年也升了直辖市,现在还要借着东风打造国际大都市。我生不逢时没遇上沪市高速发展的时候,这不回来撞撞运气吗?说不定遇上几支原始股,傍上粗腿飞黄腾达起来,到时候自己就是豪门了,也不用靠皮相讨生活。”
何莞尔耸耸肩,不想接她的话。
这厮最近几年想要把生意做大,难免说话间不往大政方针上靠,显得自己高大上一点,只是往往下半阙就露出她当年马克思主义靠抄的才勉强及格的水平。
一壶茶喝完,顾念叫来服务生添了水,忽而严肃起来,点漆般的眸子里柔光尽去,嘴角的媚笑也消失。
她这副模样,显然是要说正事了。
“你可知道泛诚聚宝?”几秒后,何莞尔听到她问。
“泛诚聚宝?”何莞尔刚皱起眉,忽然想起在自己的法令纹,赶快中止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顾念给自己倒了杯茶,继续说:“据说是p2p网络平台,资金规模几十亿。我知道这两年你专注于报道诈骗和经济类案件,而且白老师和经侦大队关系也不错的,基本上这边有个风吹草动的经济案子白老都能知道。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案子和泛诚聚宝有关的?”
何莞尔有些疑惑:“我倒是没听过这个平台,所以至少目前没什么问题。不过打听这个干什么?”
顾念的眼神已经轻松下来,冲着她莞尔一笑,“泛诚聚宝的老总是姜太的忘年交,身家据说几十亿,男友无数,这两年玩得过火了点,感情纠葛加公司的内斗,她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这次姜太让我过来,以个人助理的身份,帮她度过难关。笑笑,你帮我查一查,如果没问题,我就真过来了。”
何莞尔忙应了下来,看了看顾念明丽的侧脸,几番斟酌下,压下了心里想要问出口的问题。
那就是,你知道莫书毅要结婚了吗?
不过曾经同居三年的默契不是吃素的。
顾念瞟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捻起盘子里堪比火箭苹果大小的枣子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那贱人要结婚了,还知道他的准老婆一肥二蠢三霸道,除了一身脂肪别无所长。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她顿了顿,咽下嚼碎的果子,双肩打开手肘反撑在池边,眼里微光闪动:“老娘这次就是要回来看笑话的。”
何莞尔心里一紧,忙说:“他结他的婚,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你放心,”顾念伸手拍着我的脸,“笑,我的笑儿,还是你最关心我,不枉我当年最疼你。”
何莞尔撇撇嘴,再不理她。
从刚进学校那会,这口无遮拦大大咧咧的丫头,就把一寝室除她之外的五个女生,分别封了五个大小老婆。
很不幸,何莞尔是最小那个,每天在顾念的欺压下被迫叫那几个室友姐姐,还要端茶倒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枯燥的如机器人一般的生活作息,其余的同学竟然都和何莞尔一样,对此逆来顺受,默默承认了顾念是她们五个的老公。
一堆女孩子相互之间老公老婆叫来叫去,现在想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拿敏之的话来说,她们那时候就是处于饥渴期,满满的荷尔蒙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只好假凤虚凰。
想起敏之,何莞尔不由得心间一疼,脑海里浮现出她淡淡的眉眼,以及敏之身故后,她母亲来寝室收拾她遗物的时候,那算不上撕心裂肺,却伤心到极致的低泣声。
顾念和她心有灵犀,眼神黯了黯:“敏之那件事,还没有消息?”
何莞尔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好半晌,她才有力气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找不到凶手也找不到头,只怕要成悬案。”
七年过去了,不知道现在学校里,还会不会依旧流传着当年的传说?
可能已经被时光消弭,也可能以讹传讹更加离奇。
612寝室,大一入住六个,大四的时候顺利毕业的,只有三个。
剩下的三个,一个肄业,一个横死,还有一个临毕业前进了监狱,后来被判了无期。
何莞尔苦笑连连。
也许这就是宿命,头上顶了612名号的诸位,都别想当警察。就算她这个一路拿着奖学金、以优秀毕业生名义顺利毕业的似乎可以为612正名的人,最后也没能当上警察。
七年时间,当年成了笑柄最后拿不到学位的顾念,已经成了熟透的蜜桃,娇艳欲滴让男人们总想一亲芳泽,而当年即使跟个假小子般,也难掩清丽脱俗的轮廓。
所以才被莫书毅早早地盯上了。
何莞尔沉默良久,问她:“他当年那可是强奸,你就没想过报案?”
“强什么奸?你情我愿,不过一个‘贱’字而已。”
顾念说这话时眼里一丝波动都没有,忽而侧眸一笑:“你就当我那时候被狗咬了口吧。”
水波滟潋,池边橘色带一丝丝红的宫灯映在水面上的光影又映进她的眸子,莫测又美丽。
话已经到了这份上,何莞尔也不好再说下去。
自然不会劝何莞尔原谅那个醉酒还找女人顶包的渣男,只是她害怕因为莫书毅,顾念再一次把自己搭进去。
于是绝口不提。
这里的天然氡温泉没有难闻的气味,温泉水软糯温热,洗过以后皮肤也格外幼滑。
顾念先何莞尔一步穿起浴袍,翘着小指盘起湿发,趁着何莞尔没裹严实又开始不老实地占她便宜,在腰上狠狠摸了一把。
“小妞,又细又滑,”她啧啧称赞,又挑着眼角,“就凭你这姿色,窝在经侦大队着实糟蹋了。有没有兴趣挪个窝?沪市青年才俊不少,姜太那圈子里的人尖子我基本都认识,要说各种类型都有,你这样根正苗红有智商有颜值的高级货,保证有好去处。”
何莞尔没好气地拍开她作祟的手,恶狠狠瞪着眼睛:“待价而沽?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商品。”
“哟,胭脂马,我喜欢。”她假模假样摸了摸下巴,桃花眼里带着笑,“何记者,你就从了我吧!”
十二点该睡觉的时间,何莞尔才发现这温泉别墅几百平,却只有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大到夸张的床。
床上还用玫瑰花瓣摆出一个心型——何莞尔见了鬼一样看着顾念。
她打着哈欠笑嘻嘻:“我跟酒店说今天和老情人鸳梦重温,酒店就给安排了,怎么样,喜欢吗?”
说着,她从身后搂着何莞尔的腰,作深情款款状,却忽略了自己比何莞尔矮五六公分的事实,看起来无比怪异。
何莞尔却是一口气憋在心口——难怪刚才那小哥,看她的眼神那样奇怪。
既然一张床,除非何莞尔愿意睡楼下的按摩椅,否则只能同床共枕了。
她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果不其然,同床共枕鸳梦重温的后果,就是被顾念搂着蹭来蹭去的,没有一刻的老实。
一次次打掉她想要袭胸的魔爪,何莞尔叹了口气,放缓声音:“念念,浪荡了这些年,你要是有合适的,还是结婚吧。”
“不结,谁结婚谁王八蛋。”顾念听到这话题就兴致全无,放开她的腰翻了个身,“花花世界大把钞票大帮鲜肉美男,我凭什么从良?结婚是你这种绿茶婊最后的坟墓,不是我的。”
这句话把何莞尔噎得够呛。
我为你掏心掏肺,你一句绿茶婊回报我?
何莞尔顺了顺气,又一次老妈子似的语重心长:“以前的气话说过就算,你玩够了,总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顾念鼻息里已经带上睡意:“少跟我灌鸡汤,少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先把你自己管好吧。成天就知道说我,那秦乾呢?”
一提起这个名字,何莞尔本来渐渐产生的朦胧睡意,一瞬间消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