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四人疲惫的躺在车子上,半开的车窗灌进了晚风,凉嗖嗖的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给沉寂的空气带来悦动。
吃过中午饭后,她们一齐去大商城逛街,四五个小时下来,战利品没几样,腿累得将近瘫痪,并且是前胸贴后背了,饿得慌!别人都说女生逛起街来不要命,从这一趟中算是见长到了!
宋井桐脸靠在车窗边上,一晃而过的风景模糊了视线,她眼里的光芒隐藏在来回转动的灯光中,投来的昏黄色灯盏久久未从她脸上散去。后座上瘫软着的三人,一动不动地闭眼凝神。
李叔先是往后看了眼,再扭过头来看她,他心里是雀跃的,高兴于看到这一场景。他欢悦于她的变化,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无时无刻挺直背杆,清冷的双眼疏离防范周遭的一切,现在的她,有着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欢笑,有着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会哭会笑,终于不再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她搭着手趴在车窗,额角的细发被风吹到嘴里,清明的眉眼添了暖意。李叔手握着方向盘,望过来,疼爱地说道,“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们!”
她们几个懒懒地应了声,闭目,享受着风在耳边呼啸,绚烂的灯火虚晃而过的柔和,这样的日子,似乎不错!
车子缓缓驾驶,轻柔的音乐一路上播放,成了一道催眠曲。一段路,走的时间并不长,却让人觉得悠久安逸,睡得很踏实。
李叔把车停在院子,停好车后,李婶走了过来,带着一股碳火熏香味和肉香气儿袭来,诱惑至极。处于半睡中的四人闻到气味逐渐转醒,没等李叔李婶叫醒她们,她们自己走下来了,撑着半迷糊的眼,甚至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李婶笑着招呼道,“累了?”见她们点头,李婶笑起来,“深秋了,烦秋困是正常的!进去洗漱吧,我做了碳烤肉片,一会儿可以吃了。水妞儿,你带几件围裙出来,身上衣服那么好看,不能弄脏了。”
怪不得那么香呢,原来是庭院葡萄架子底下支了烧烤架子,今晚吃烧烤。她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瞬间充斥着烤肉的香气,激发了她分泌的胃液。“好!”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围裙放在哪里,问道,“李婶,围裙放在哪?”
李婶哭笑不得,宠溺地让她带陈玉书她们去洗漱,吩咐李叔去取。
水声哗哗地响,四人并肩站在一块儿洗手。陈玉书搓手的声音很大,急急忙忙洗了几下跑到院子了。吃货本人无疑了!
她们三人倒是不慌不忙,到了院子时,陈玉书已经穿戴完整,系着围裙拿着夹子翻转肉片,专心致志的目光底下是一张垂涎三尺的馋脸!以她对陈玉书的了解,那双眼睛之下,一定暴露着闪亮的精光。
陈玉书边给她们递围裙,边翻转肉片,怕烤糊了。李婶见她忙的,接回手,她一蹦一跳地到了宋井桐身旁。“桐桐,我想给你系!”
她犹豫了半秒,这事她力所能及,自己可以做。在下一秒,陈玉书直接从她手中拿过,手指灵活一动,围裙系在她细腰。完后,陈玉书在她纤细的腰肢掐了一把,“桐桐,你看你这细腰哟!”
她一痒,身体颤抖着避开了,反手回掐。陈玉书来不及躲避,落入她手中,求饶未果,转向告状,“李婶,你看嘛,桐桐她欺负我!我是客人她都要欺负我,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李婶偏袒道,“忍着啊,掐一把没事了!”
陈玉书叫苦,眼巴巴看向俞雯。俞雯耸肩,拿起另一个夹子帮忙烧烤,实际上是表示她帮不上忙,自己看着办。
宋井桐宛然一笑,松开了手,假装严厉地说道,“下回再敢碰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陈玉书头如捣蒜,目光聚焦在后边烧烤架上,两眼放光。她一目了然,不作计较,让她过去吃,得到许可,陈玉书端着烤好的肉到摆好的藤椅上吃,吃相惨不忍睹。不过对于老一辈而言,这吃相简称有福!
得到喜欢,对李婶来说全然是种肯定,李婶满意一笑,对她道,“水妞儿,我叫先生出来一块儿吃,你们先吃着。”
“我去吧。”她阻止了李婶,提议自己去。李婶乐意见到她去,毕竟,李婶一直期望宋惜日和她关系能够好起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迈出第一步,能够表达出彼此心底的想法。这对父女,分明挂念着对方,却任由误会蔓延,一句解释都不肯说出口!
李婶握住她手,温暖的温度包裹着她,她能感受到里边包含的所有话语。“水妞儿!”李婶欲言又止,最后干脆什么不说,慈祥的目光如炬。
“我知道了,李婶你别担心,我会好好说话,不生气,不吵架。”至少,她要说一些话,不能让人担心,她自己一言不发。
上楼前,她去房间取了刚买回来的东西。她特地到药材店买了泡脚药材,秋天天气寒凉,水雾气儿多,体内湿气重,泡脚能去寒,加上宋惜日腿部受伤了,每天晚上泡一泡,对伤口愈合有帮助。
她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她推门进去。不记得有多久她没有进过这间书房了,最后一次进来时,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依稀记得最后一次进来时,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她狠狠地骂他、憎恶他,他只站着,表情痛苦,却一字不说。
他说点什么或者反驳她,也许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面想接近,一面又退却,苦苦挣扎着。有时候,她负罪感十足,为她对他好几年以来的冷淡,有时候,她又痛苦,恨他连最后一面也不肯出现,让她的母亲抱憾离世。
她是那么一个纠结的人,徘徊在原谅与郁结的边缘!最终战胜她的,不是两者中的任何一方,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剪不断,抹不掉,流淌在她血脉中,湍流不息!
“回来了?玩得怎么样,开心吗?”宋惜日放下手边的文件,取下眼睛,揉搓着眼眶。长时间对着公文,他视力下降了很多,早年没有用上眼睛,现在开始戴上眼睛了。
她点了点头,把东西放到桌上。宋惜日看了几眼,实在猜不出是什么东西,问她道,“里头的是什么?”
“药材,每天晚上洗完澡后可以泡一泡,去湿气用的,对脚伤有益处。”她回答,环视了一圈,书房的摆设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保留得彻底。
宋惜日伸手掂了下,团在手中,很轻的重量沉重起来。他不是没有发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变化,每一次她竭力地接近他,努力对他好,其实他也懂得,对她来说跨出这一步有多不容易,更加清楚她的煎熬,以她执拗的个性,做到这样很难得了。
在宋惜日开口前,她率先开口了,“李婶做了烧烤,你要不要下去吃一点儿,有你喜欢的羊肉。”
宋惜日低头看了眼摆在手边的文件,她注意到了他这一举动,完全猜到他要说的话。他抱歉的神情,说出来的话和她预想到他会说的话一模一样,“我有文件没处理完,你们先吃,我晚点没关系。”
“好,我出去了。”带上门的一刹那,她希望他能改变主意的。刚才有那么一刻,在他拒绝的那一刻,她想过和他生气,逼问他难道十几分钟的时间都不肯抽出来给她么?后来,她逼迫自己冷静,不要争吵,要体谅他!
可她,发自心底地渴望他能为她拨出一点儿空余时间。她为他妥协,尝试着接受谅解,她希望他也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门彻底关上,一扇门,将一个世界分割成两个时空。她自嘲地笑了下,在工作面前,她永远比不过,争的资格都没有。她是一个女孩,不是强大的超人,同样需要家人的关爱,可她很少得到!
一阶一阶的阶梯踏下去,清晰的脚步声无比清晰,在偌大的空间回响。到了最后一个阶梯,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她脚步一滞,转到楼道口处安静的地方接听。
好听而又磁性的嗓音通过手机另一端传来,治愈般的扫平了她心中的郁结。“桐桐,你猜我现在在哪里?”他卖弄关子,语气拖得长长的,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不会猜得出来。
她听着了广播播报,她确定,他在校园,至于在校园何处,她想,应该等在了女生寝室楼下,不然他打电话给她干嘛?她也不装傻,说道,“我们寝室楼下。”
“没劲,一下让你猜到了,都不好玩了。”他咕哝一句,恰好她能听见。
她学他口吻,出问题问他道,“你猜我在哪里?”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百分百的肯定,连带加上了分析,“宿舍!我去图书馆、教室和解剖室找过你了,找不到人,加上你说要写报告,我猜你一定在宿舍写报告了?”他为自己的分析小小的得意,沾沾自喜,挑起的眉眼目盼神飞。
她摇头,发觉他看不见后,淡笑道,“错了,我回家了。”
良久他才回应,颇感失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一忙完了手头的事,饭都没来得及吃赶着过来找她了,本想和她一起吃饭的,没料想她回家了。他略感委屈,闷闷地提议,“要不我去找你?”
“别了!”她拒绝,补充解释,“开车需要蛮长时间的,别费那功夫了。”
他“嗯”了声,说了好长一会话,她安静地听着,没什么重要的事,纯属是他想和她讲话。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说了声“再见”,他才依依不舍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揣在手中,手机背面温热的温度略滚烫,即使晚风在吹,依旧吹不散热意。她掌心感受到了暖意,惊诧,这会不会一如他的温暖?她想起了电话挂断后他冷颤的那声,突然心疼起来,他本身怕冷,却傻傻地站在楼底下吹风,到底有多不会爱护自己?
她向院子走去,走了两步,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她点开一看,只有五个字,构成了极其温馨的字眼:等风也等你。
而在他心中,等风也等你的后边句话是,等不到你风不来,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