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转晚,喧嚣热闹的校园寂静下来,校园道路上偶尔有人走过,脚步声与地面接触的声音格外的响,一声一声能踏到人的心里去。
程向阳在女生寝舍楼下站着,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拐弯口,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模糊听不见时才离去。他的车停在了食怡园附近的停车道上,从女生寝室楼下到停车的地方,必须走一段路。
秋夜的风很亮,穿过耳边的“飕飕”声寒意刺人,他加快脚步,用了十几分钟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偌大的停车道只有几盏昏黄暖色的路灯,却也明亮如昼。
远远一看,隔了三辆车的距离有个老头子步履不停地走来,坚定的步伐和常年挺直的腰杆,即使步入中年晚期晚年早期,老头子的气质在同龄人群中亦是出类拔尖的。
“赵教授,这么晚了您怎么没回去?”他大步流星走过去,省得老头子再走一段距离。老头子是他课程教授,同样是程女士读研时的导师,他恭敬得很,怕一个不小心落了什么把柄传到程女士耳中,免不得又是一顿教导。
“那帮兔崽子平时挺能说的,一到学习搞得稀里糊涂的,这不赶着给他们修改论文呢,头大得很,气不打一处来。”赵教授半开玩笑的说道,严肃起来的样子却也慈祥。
赵教授资历深,学识渊博,很早以前本硕连带,在经管院是很有威望的存在。“辛苦教授了!”
这话倒也受用,说到人心坎子去了。“没事,本职工作!挺晚了你还不走,想干嘛呢,送医学院院花没回去?”教授对他的事略有耳闻,加上程女士经常打电话关心,想不上心都难。
教授这眼儿尖的,他点头,“刚把人送回去,这不想走嘛,遇上教授了能不来打声招呼嘛!”他可不想传到程女士口中,说他目无尊长,孤傲自大,程女士估计气出心脏病。
“那丫头片子我见过几次,长得不错,性格跟你家程女士一模一样。”教授的语气全然是夸奖,一点儿不吝啬,“你可能要多下点功夫了,想当年你家程先生追程女士时,那是一个艰苦卓绝,一天二十四小时几乎形影不离,气得你家程女士差点没给他训哭了!”
教授眼角的皱纹和谐地堆在一块儿,笑成了眯眯眼,他被感染得也笑了起来,对于他家程女士和程先生的事迹,他略有耳闻,准确来说,现在上演的戏码依旧活灵活现。
当年,程先生和程女士同属s大经管院同级学生,两人同归赵教授管,第一次导师见面会时,程先生对程女士可谓一见倾心,看人的眼两眼放光,盯着不放,走到门槛时重重拌了一跤,前面走着的是程女士,好在程女士反应灵活,淡定地避开了,程先生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会儿恐怕是他人生中最糗的一段过往了。
他怎么也不能把这段糗事跟现在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程先生联系起来,要知道,程先生对他严厉苛刻到不行,细长精光的眼一沉,他大气不敢喘。曾经他绝望地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程先生的亲儿子,不过随着渐渐的长大,他无比确定,他是程先生的亲儿子!因为,程先生明确告诉他,我好不容易追到了程女士,你别出来碍眼,阻碍我们!
程先生这人木讷冷漠,唯一一点温柔都交付给了程女士,除此之外,怕是再也没有什么能撩拨起他心中燃烧的爱意!程先生追求程女士的历程算得上惊心动魄,从第一次见面到不如婚礼,足足花了七年时间。
那七年,程女士雷打不动,出了名的心如铁石,任凭程先生使尽洪荒之力无济于事,或者说,现今程先生仍像哄小孩子般哄着程女士,而程女士心情好时赏脸配合程先生搞出来的浪漫,心情低落时,闷着工作,爱答不理,程先生战战兢兢恭候在一旁,等着当出气筒。可程女士修行极好,从没把莫由来的怒火随意发过,程先生根本在做无用之功。
要说他和程先生相似的地方,唯一让他认可且骄傲的是“厚脸皮”,刀割不破,执著得很。
他一想,教授说得挺有理的,宋井桐跟程女士确实像,脾性、相貌、价值观复制粘贴一样,不过宋井桐的脾性没程女士倔强,程女士属于不管对错,一旦认定了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宋井桐比较讲理,不任性。嗯,他觉得宋井桐比程女士美了好多,不知道程女士知道了会不会训他白眼狼,胳膊往外拐!
“小子,可得努力点了!我看了回寄过来的见习成绩单,你那成绩真不理想,马马虎虎!”教授丝毫不避讳说出来,“啧啧”两声,“你比不上你家程先生,当年他可是学霸级人物,好说歹说程女士也是我的得意门生,怎么一点没好基因没遗传给你!”
“追女孩子是门艺术,没有点儿闪光点,难咯!”教授叹息,接着道,“医学院那帮老头子你知道的吧,个个把外院人看得跟猛水野兽似的防着,生怕外院的人把他们院里稀缺的女生资源抢走了,护女儿般护着,你说再没出色的成绩,他们那关都难过!”
教授感同身受,曾经他也这样过来的,把自个学生当成宝贝一样护着,生怕外院的混小子把辛辛苦苦养育出来的白菜给拱了,那心情,可谓是老父亲般沉重。好在学生都算争气,他手下的学生基本上配对在一块儿。
教授的形容生动得不能再生动了,“行,记住了!”
“别光嘴上耍功夫,要行动起来,院里几个教授聚在一起讨论自个得意学生时,我都不好意思提你家程女士和程先生,你不给他们争光,整个天天逃课,他们成就再大,提不起来啊!”
他故作沉稳,程女士训他的功力大概是从赵教授这里学来的,如出一辙,换汤不换药。“是我的错,没给教授争口气!”
教授意味深远地拍了拍他肩膀,一双手极瘦,加之常年提笔、打字和在黑板上抓粉笔,手指甲剪得很短,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强韧有力,比一般人的手更有力度。“院里筹备着给大四年级学生开社会阅历讲座,拟定了几个人选,还没联系下去,刚好遇上你了,你联系你家程女士,问她能不能过来?”
他实话实说,“教授,程女士离开学校多少年了,当初学到的东西怕是全还给你了,她出来演讲有那么点儿不合适!”
“需要的正是她的社会阅历,大四实习阶段了,多长点见识,死学课本没意义了。”
他答应下来,教授又说道,“能把程先生拉来更好,他在学校反响大,调动积极性这一方面很在行!”平常都是院长给发的邀请函,而为了回报母校,几乎每一次都排出时间出席,这回见到他了,省事儿多了。
教授车停在他后边,隔了两个车位距离,他目送教授车子走远后,上车,拉开安全带,发动车子。
公寓亮着灯,着实让他意外。随意把车停在车库后,他把玩着钥匙走了一路,在玄关出换了鞋走进去。厨房传来稀稀拉拉的响声,他走过去,单手抵在门框,身体微微倚在门口,潇洒帅气的姿态。
虞清绝一瞥,随后搅动着锅,冷淡得很,从他板着的一张脸看出,他心情不爽,肯定是在哪儿碰一鼻子灰回来了。
他心情意外地好,徐徐走过去,揭起锅盖子,一股热腾腾的气跑了出来,烟白色的雾气伴着淡淡的香味儿。不错,比他有天赋多了!
“滚开,味儿让你给赶跑了!”虞清绝抢回盖子,没好气。他淡然一笑,松开了手,一只手撑在厨柜上,懒懒散散的。
他不在意,细长的凤眼眯成危险魅惑的弧度,微一侧身取了一瓶冰啤酒,利落地扳开拉盖,冰凉的滋味和着气泡流入口腔,他笑眯眯带着点痞笑道,“吞火球了,脾气那么大!”
虞清绝凛冽的目光投射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心里没点数,需要我捅出来?”
他脑子飞快运转,猜到了,却装作不知情,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虞清绝懒得和他打嘴炮,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不是去医院了?”他点头,不以为意一瞥,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哥抽屉里的戒指也是你拿的!”
不等他回话,虞清绝又说道,“我去医院时付云溪也在,她说你和宋井桐过去了,以宋井桐的个性,她绝对不会帮他不训他一顿算是轻的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你!”
虞清绝眼睛即将喷火了,他还慢悠悠地赞赏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所以呢?”他拉长声调,理所应当的样子,惹得虞清绝不爽。
“你有点原则行不行!叶柳已经结婚了,我哥这样合适么,他当局者迷也就算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虞清绝厉声,暴戾的表情,他在吊儿郎当的不当回事,虞清绝要抡起锅盖砸他了。
“他是我哥,我不忍心拒绝!再说了,能拒绝么!”
虞清绝嗤了声,他可不觉得他有这般的善心。“因为你,我哥和我妈在医院吵起来了,差点决裂了,你这叫不忍心?”
他一怔,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真的假的?这也能吵起来?”
虞清绝冷冷瞪了他一眼,“你说呢?”
“懂了!咱哥把伯母气到了,伯母干脆断了他伙食,你这好心的弟弟心疼了,给他熬汤呢!别担心,会好起来的,信我!”他一笑,搭上虞清绝肩膀,调侃道。没什么好纠结着,母子终归心连心,再多的气总会散了,犯不着耿耿于怀。
沉默了一小会儿,虞清绝开口问道,“叶柳说什么了?”虞清绝抵不过好奇心,想知道叶柳作何表示,他希望,叶柳是个识大体的女人,别犯糊涂!毕竟,错过了让他错过吧!
“桐桐拿给她的,我不太清楚,大概是这意思。”他使力一挤手中易拉罐瓶子,“滋”地一下瘪了,他瞄准垃圾桶,动作轻轻一扬起,易拉罐以抛物线的弧度圆满地落入垃圾桶。他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粘上的灰尘,说道,“嗯,不错,挺准的!”
虞清绝鄙视地别过目光,动作里表达的意思他全懂了。
“宋井桐她给的?”出乎意料,以宋井桐刚正不阿的性子,她居然把戒指给叶柳送过去,这世界怎么了,人都不正常了么?
“为了这事我两差点吵起来了!”他抱怨,回来又受虞清绝责备,办件好事儿真难!
虞清绝算是放心了,吵起来才正常!“出去,看见你烦,别碍手碍脚的!”怒火发得差不多了,问的问完了,虞清绝开始不留情的赶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快!
他走出去,突然回过头,慵懒地扶着门框,客厅的灯光映射过来,修长的身影度上一层光。“付云溪呢,谁来接她的?”想起付云溪一个人开车过去,虽然他叫了付家司机过来,难不保付云溪暗地里使计把人哄骗回去。
“打电话给航子让他过来把人带走了!”他烦闷,语气不由加重。
付云溪被吓得够呛,一个从来躲在温室里被宠爱的孩子,没见过吵架的画面,当场眼泪哗哗流了下来,怎么劝止不住。虞清绝无奈之下打了电话给白航,白航沉着一张脸寒若冰霜过来了,哄了老半天都没哄好。
虞清绝第一次头大,也是第一次同情白航,遇上付云溪这小公主性子,有得受的了!
他倒有几分幸灾乐祸,中肯地说道,“航子平时太潇洒了,付云溪镇镇他也好!”
“ 半斤八两!”虞清绝也不给面子,毫不犹豫嗤回他。五十步笑百步,他好意思说别人!
“行行行!”他懒得找他气受,提醒他道,“注意关火,别把我房子点燃了!”
他不等回应,径直走回房,带上门,把玩手机。“桐桐,睡了没?”他编辑消息,发送过去,舒服地躺在床上,时不时拿起手机看几眼,没消息进来。
她洗完澡出来才看到的,手指飞快在键盘上跳动着,太过入神了,陈玉书悄悄地走过来了她都没感觉到。“没,怎么了?”她反复推敲字句,最后终于发送出去,不冷漠也不温柔,中规中举。
“咳咳!”陈玉书假意地咳嗽两声,她低下头去看,脸色闪过局促和一丝羞涩。“好投入啊,发什么呢!”陈玉书存心揶揄她,两只眼睛贼兮兮地转动着。
她收回手机,问道,“怎么了?”
陈玉书变魔术般从背后掏出一盒饼干,从包装来看,是华夫饼无疑了。“兮兮请你吃的。”陈玉书塞到她手中,露出一个甜而美的微笑。
她理解其中的意思,“谢谢!”她这话是对李兮讲的。
李兮愣了半晌后,回应道,“没事!”她始终开不了口,憋在了嘴边。她怕说出来了,宋井桐给不了回应,到时候只会尴尬。
陈玉书看着都焦急,一把拉起李兮,扯到了面前。“兮兮,你不是有话对桐桐说嘛,赶紧说啊!”陈玉书拿手捅了捅李兮,示意道,李兮纠结着,没有抬起头来。
她嫣然一笑,大方地说道,“兮兮,没关系!”她简单的表达,她希望李兮听得懂!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更做不到不斤斤计较,但是李兮已经跟她表明了态度,她也收到了,她可以不计前嫌,何况,这件事她也有错,在李兮脆弱的时候,她不该说那样的话,她做得也不对!
“桐桐,对不起!”李兮缓声道,五个字一字一句诚恳饱满。
陈玉书开怀一笑,拉着俞雯走过来,四个人站在了一起,画面永恒。
“我们都是好朋友,朋友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