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有液体打在地上。
然而从这射穿的酒桶中流下来的并非畅快的酒水,而是一滴滴粘稠的血液!
这酒桶里装的不是酒,原来是人!
秦乐平神色大变,他万料不到这些强盗竟还有这种把戏。
黑头翁还要动手,白头翁急忙叫道:“留一个活口,带回去见大祭司。”
他弹出一粒石子,破空擦去恰隔断悬挂另一只酒桶的麻绳。黑头翁冷哼一声,纵足凌空将那酒桶牢牢抱在怀中。秦乐平方一上前,众喽啰便如无头苍蝇一般靠了上来。他不愿下狠手枉伤性命,一时之间不得摆脱,进退两难。
伊萝月持剑赶来,靠在他的背后,低声叫道:“再不出力,这两个老家伙可就溜了!”
当下他二人并肩作战,生死也全系在一处。
秦乐平想起与燕雪里的决战,值此生死关头,那胜负争执之心反而淡了。
秦乐平举目一扫,摩云二老抱着酒桶已逃到洞口,隔着这数百喽啰绝难追上。而那九头大仙早已逃之夭夭,现场只剩一个颤红巾小头目坐镇指挥,口中叫骂极为污秽。
秦乐平听得生气,揪住一个强盗猛地一抛,不偏不倚正好将他砸进土堆之中。这小头目一倒,剩下的喽啰见大哥都逃了,战心全无也全做猢狲散。
秦乐平收剑入鞘,急忙往洞口追去,身后伊萝月叫道:“姓秦的小子,你还要去追?”
秦乐平并不回头:“他们带走的那人干系重大,否则雁王和牛先生也不会如此紧张,绝不能让他落入摩云教手中!”
“摩云教处事奸猾,向来诡计多端,你孤身一人难道就不怕落入他们的圈套?”
“若我出事,顾全江南武林大局,还请伊姑娘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将我的死讯带回几道庄,免生风波。”
“我和你一起去。”
伊萝月话还未出口,秦乐平的身形早已经消失在了洞口。她暗自生气,正要跟上,方跳下圆台,头顶忽有一声绳索断裂的声响。
伊萝月回身一看,登时惊呼不已。却是那被黑头翁飞剑射穿的大酒桶吃力不住,铛得一声脱落,正好掉在她的身前不足半丈的地方。伊萝月吃了口土气,接连咳嗽。待到烟尘逐渐散去,那土台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半人宽的坑来。
伊萝月本无心顾及多管这可怜死人,只怕跟丢了秦平乐,抬脚就要从上头跨过。谁知便在这时,异变陡生,坑里幽幽得飘出一声骚浪的呻吟,紧跟着伸出一只手来径直抓住了她的脚踝。
这一抓几乎是匪夷所思!
坑内一声音愤然大叫道:“谁知道这是个什么鬼世界!”听来却是又心酸又无辜。
伊萝月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登时转上两抹绯红,直透到雪颈上。她下意识地大叫鬼啊,紧跟着麻利地蹬出一脚,又连忙后蹿三步,眼中满是戒备。
这一脚踩得严严实实,正中一个硬物,表面有棱有角似乎是一个人的脸。
“哎哟!”
脚底下立时又一个声音痛得大叫起来,半晌没能再爬起。
死人?
活人!
那一剑明明刺穿酒桶的中心,就算桶中那野人有十层皮,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土坑内渐渐没了声响,伊萝月有些心中忐忑,那人会不会还未死透,可恰被她这一脚给踩死了?
她连忙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又谨慎地往前跳了跳。
大约还差着三四步,只见一只颤抖着的血手缓缓地举起,像是在抗诉,艰难地搭在坑口之上。那是一只柔软瘦弱的手,卑微地用力撑着地,带血的手掌在泥土里爬拉出数道痕迹。半晌后露出了一个蓬乱的头,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从坑里爬了出来,破烂的衣衫残存着前代的古韵,像是刚经历过酷刑,身上到处都是伤。他的脸上还留着一个明显的鞋印,肿成了一个猪头。就算是再英俊的脸此刻也绝不具备任何观赏价值。
“你……你竟然没死?”
“别再踩我脸,我靠它吃饭的!”男人的声音几近于咆哮,充血的眼睛分外狰狞。
“你哪里受伤了?我这有上好的金创药。”
伊萝月回过神来,心底不觉有些愧疚。她俯下身想扶起他,却又无从下手,只得从怀里掏出四五个药瓶来,有红有黑,药香扑鼻。
男人没好气地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这里的药丸对我没用。”
伊萝月奇道:“你说的什么胡话?这是我上水居的无香丸,在江南武林极有声望,就这一粒已是千金难求呢!”
“说破天也就能治治刀伤,难不成还能活死人肉白骨?”男人冷笑着,“老子从小吃西药长大,这一套你还是早点给我收了吧。唬别人好使,想来唬我可行不通!”
伊萝月嗔道:“什么西药东药的,你这家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这药丸你不要,我还舍不得浪费在你身上呢。咦,原来你没受伤?”
她这时注意到这男人活蹦乱跳的,身上虽满是血污,却是完好无损没一处剑伤。她瞥头看了眼土坑,坑里岑寂地躺着一只小狗,腹内被贯穿,血流满地,显然还死去不久。
原来那从破洞里流出来的竟是狗血,是这可怜的野狗替这怪人受了难!
伊萝月自讨了个没趣,收了药丸,正暗自为这小狗祈福。
突听这男人尖叫出声:“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上水居,无香丸,难道说……”他发疯似的蹿起身,满脸不可思议,速度之快将伊萝月吓了一跳。
“是又怎么!听你说人话,难道连关东周家也没听说过?”
这回瓯鸥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环顾四方,看着那头顶的金灯怔怔出神,嘴里直念:“不可能!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