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你可不能死！”群盗纷纷上前阻止。

“债主上门啦，阎王拦得住？”光头胖子火气不减，瞪眼叫道，“别忘了你们答应我的事！”

竹刺入体，这回再没有捣乱的玉石，轰隆一声，他肥壮的身体就此倒了下去，那双保养得分外光滑的手却仍是紧紧地攥着。

火烛飘摇，无人峰匪首已然毙命。

“寨主！”

无人峰寨中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秦乐平暗暗摇头，无心再偷听，翻身从后门跳了下去。后寨的竹楼下还关押着近百个附近村落掳来的村民。

秦乐平放倒了看守的几个强盗，丝毫不费力。

他一剑劈开石锁，冲着满脸惊恐的村民温声道：“各位不必惊慌，在下游侠燕雪里，我是来救大伙儿出去的。”

有孩童听过燕雪里的事迹，叫道：“娘，是燕大侠！十三寒燕大侠来救我们了！”

“燕大侠……”村民们绝处逢生，皆是欣喜不已，齐声称颂燕大侠功德。在自发的组织下，开始陆续从后山小路撤退。

秦乐平目送着众村民安然离去，想着这无人峰既已无事，也准备寻路下山。

方一走神，突觉周遭空气凝结。待意识过来时，一个尖锐的硬物已硬生生地顶在自己的背后。贴着衣服一股凉意顺着脊梁直爬到头顶。

那无疑是一柄剑鞘，秦乐平按下了手中兵。

“怎么，你也是这无人峰上的强盗吗？”一个脆朗的声音说。

“是。”秦乐平点了点头。

“站住。不许转身。”

“好。”秦乐平没有反抗。

“抬起头来。”伊萝月依旧举着剑鞘，戒备着，缓缓绕到他身前，“我是不是见过你？”

“没有。”秦乐平平静地回答道，“我从小就在这寨子里，洗衣做饭从没下过山，半个生人也不认得。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当真？”

“千真万确。”秦乐平突然一笑。

“你笑什么？”

“姑娘你可真漂亮，心肠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笑我这条贱命是保住了。”

“你这家伙心眼倒好，替我放了那些村民。”

“树倒猢狲罢了。”

伊萝月收回剑鞘，从青丝上拔下一支银簪插到秦乐平胸前。

“姑娘你这是何意？”

伊萝月柔声道：“下山后做点正事，别再跟着这帮畜牲晃荡，白白浪费性命。”

秦乐平喉中一热，话到嘴边险些叫出声来，立刻又被他拼命咽了回去。

“谢谢。”

话终落地，伊萝月已去得远了。

银簪还未冷透，秦乐平拿在掌心，看得怔怔出神。

那还是秦雁担任几道庄主的岁月。

上水居主人周品操带着爱侣，陪同的还有两个儿子和侄女，不远千里跋涉入关。上水居新旧馆主更替，急需寻求一个强力盟友的支持。秦雁盛情接待了上水一行人，动用的是秦族最高的礼节。两方在戎池共同立下誓词，今后十年内以古关为界协同并进，维护江北武林安宁并抵抗摩云教的侵略。

戎池水声依旧，歃血时誓词疑犹在耳，屈指算来也已经是十多年前往事了。

秦乐平本能地抗拒这些已经尘封的回忆。

秦雁一直教导他的则是，有所背负方能继续前行。

但他更笃信，人应该为了明天而活。

一丝凉风袭来，秦乐平回头看去，寨子里已燃起熊熊烈火，浓烟滚滚撑起了整个夜幕。

秦乐平想起与燕雪里的约定，无心再作停留。正走到山岗，迎面碰上一个衣着凌乱的农妇，开口便哀求叫道：“燕大侠，求你快救救我的女儿！”

秦乐平问道：“你的女儿？不要慌，你慢慢说来。”

农妇却是镇定不下来，惊慌失措之下更是语无伦次。

秦乐平道：“你是说她跑进寨子里去了？”

一看见秦乐平身后那团火海，情形已是不可控制，她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半晌才恢复过来。

秦乐平扶住她，沉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瞧瞧。”

农妇泣声道：“燕大侠，求你……”

整座山寨在火蛇的吞噬下已是摇摇欲坠，带火的木梁和砖瓦接二连三地砸到地上，呛人的灰烟贴着门窗的缝隙往外拼命钻去。秦乐平用湿布条掩住口鼻，在后面几间屋子绕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看见。

难不成那小女孩跑到前厅去了？

秦乐平下意识地往右一跳，只听隆咚一声巨响，方才站立的那块石砖已经被一根倾倒下来的火柱压成数块。已经没有时间再来犹豫。

他一咬牙，猛吸了口气就朝火海更深处冲了过去。秦乐平拔剑斩开拦路的障碍，脚步飞快终于到了山寨大厅。方才这里头还是人语殊响，此刻却是静得可怕。

这帮强盗放火的本事倒是了得！

热气扑面而来，秦乐平只觉眉毛都要被烫焦，便在这时耳边突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哭喊声。

他顾不得许多，一脚踢开大门闯了进去。只见厅中那张长桌下，有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小女孩正伏在九头大仙的尸体上低声哭泣。面对渐渐逼近的火苗她显得无所适从，烟气入鼻直咳嗽不止，粉雕玉琢的小脸蛋透着股大人都少见的坚毅。

瞧见秦乐平走进，小女孩渐渐止住哭声，颤声说道：“你……你是来杀我的吗？”

“我来带你出去，你娘都急坏了！”秦乐平不由分说，上前抱起小女孩便往外走。

没走几步，手上传来一阵剧痛，秦乐平痛叫了声，翻手一看手背上是两排整齐的牙印。瞬时失力，险些将那小女孩巅了下去。

“你！”秦乐平压住怒气，“你干什么咬我？”

小女孩仍是拼命挣扎，泪眼汪汪地大叫道：“你别带我走，我要留在这！”

趁着秦乐平一不注意，小女孩终于从他怀里跳了出来，方一落地，竟是奋不顾身地朝那光头胖子尸身扑去。

秦乐平奇道：“这胖子是个大坏蛋，你为他哭什么？”

“你才是大坏蛋！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小女孩哭叫道，“他是我爹！他是我爹爹啊！”

秦乐平惊道：“你爹是谁？”

“我爹爹就是我爹爹。”

“他过去最喜欢茶了！”

“他是这虎口道的茶棚老板……”

小女孩的啜泣声在秦乐平听来，更像是一把把钻心的利刃。

“糟了！”

秦乐平顿时想通，不单是伊萝月，连他也被这狡猾的九头大仙给骗过了！

这一出调包戏可演得真是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