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强盗地窖,伊萝月凭着秦乐平留下来的记号一路追去。她步法轻盈,行动飞快,瓯鸥不懂运气之法,跟在后头累得却是上气不接下气。这还是伊萝月刻意压满了速度的前提下。
两人追到一处山坳口,伊萝月在一株大柘树前停了下来。
瓯鸥握着发酸的膝盖说:“怎么不走了?”
伊萝月蹙眉道:“标记在这里断了,难道秦少侠遇到了危险?”
瓯鸥满不在乎地道:“他有主角光环,能出什么大事?放心好了,你最后嘛会死,可他还是活得好好的。毕竟如果他也玩完,这故事还怎么继续下去?便当屋可不能谁的生意都做!”
话方脱口瓯鸥便自知失言。常言道天机不可泄露,这一不小心说漏嘴指不定就能给他捅出什么乱子来。对这个世界他仍是十分陌生,在找到马志之前,这嘴上的瘾还是少过些为妙。
瓯鸥连忙捂住嘴巴,所幸伊萝月方才正自沉思,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前方的大道上如木枝两桠分出不同的去路来,夜色茫茫原野寂寂,也不知哪一条才是正确的方向。
伊萝月回头问道:“小子,你方才胡吹大气,眼下可知道该往哪条路走?”
瓯鸥笑道:“得治大者不治小,成大功者不小苛。我胸中所藏岂是这二三小路的走法?”
伊萝月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果然是被你这家伙骗了。”
瓯鸥道:“老子有名有姓,瓯江浩荡,过戏孤鸥。我瓯鸥虽是个不成器的小人物,却也还不至于编瞎话逗你这位女侠。”
“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见伊萝月一筹莫展,瓯鸥便道:“今番是你头回下山,你叔叔怎能放心得下,定派了不少高手暗中保护。可按今夜的情形来看,他们怎么如此沉得住气?”
伊萝月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头回下山?”
瓯鸥笑道:“难道不是?”
伊萝月摇了摇头:“我去年奉师命已经走过一遭关内。”
瓯鸥脸上的笑容立时凝固。
两人见夜色已晚,又不知道路,便在路旁的一处土地庙暂且睡下。
瓯鸥不做多想,率先抢占了内堂的几个蒲团,扯过幔帐披在身上。他这些日子提心吊胆惯了,好不容易逃脱自由,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伊萝月气他无赖,但见他身上伤势未愈也不和他计较,自己只能来到满是蛛网的堂外将就。也不闭眼,只靠在土地神像后打坐静思,调气入定。
睡到后半夜,晓雾渐浓,快到鸡鸣,有一滴融化的露水顺着屋檐下的铃铛滴落在地。
这一声明明极低极轻,伊萝月却一下子就被惊醒。
单薄的白光从窗外播进,洒在她的衣裙上。昨夜生着的灯烛已烧尽了。
一想起秦乐平仍是行踪不明,她心中不由得又有些担忧起来,本来平和的心境也开始泛起波澜。
星隐月去,外头天色渐渐明朗。伊萝月正准备起身,耳畔忽听见庙门口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人,口中都是吵吵嚷嚷。其中一人一进门就踩到了墙边靠着的一个陶罐,发出碎裂的砰砰声响。他似乎是心情不佳,如此还不过瘾,一口气又将剩下的几个都踢了个粉碎。
另一人安抚道:“何苦和这些死物过不去?”
伊萝月听见这声音耳熟,更是吃惊不小。她小心翼翼地从神像臂膀间的小孔看去,这两个不速之客正是无人峰的妖僧魔道。地窖中没能趁势了结了这两个败类,又叫她在此地重新撞上。伊萝月见他们孤身前来,身边没带一个小喽罗,心中不由得暗自奇怪。
这两人突然到此难道是来抓她和瓯鸥的?
又听和尚怒声道:“这些死物拦我的路,我还要和它们客气吗!”
“你的戾气太重!迟早要败在这上头。”道士蓦地一叹,“杀了这么多弟兄,我总是于心有愧。”
他说的是轻描淡写,伊萝月听得却是心惊胆战。
“山寨的买卖已经暴露,秦乐平这小子也逃走了,几道山庄可不是好惹的!越少人知道你我兄弟二人的事,咱们就越安全。小喽罗死光了,日后再收就是,道士你瞧你这熊样!”和尚的口气满不在乎。
“也只好如此了。咦,这破庙怎么透出股血光来。”道士陡然变色。
和尚讥笑道道:“惊弓之鸟,你吓出鬼来了吧!这走了大半夜,我可是走不动了。坐下来歇会,这天也快亮了,不差这一会。”
道士仍是严肃地道:“和尚,咱们必须立马就走。这地方不吉利。”
“要走你走,你奶奶的个熊包,就这么怕那老东西。”和尚一屁股坐在干草堆上,打了个哈气,“我要睡一会,你这个瘦竹竿不叫困,老子这一身膘可都累着了。”
伊萝月听得脚步声渐渐逼近,胸口乱跳,连忙暗暗掩盖住自己的气息。
伊萝月此刻和这两个妖魔只隔了不到六步的距离,这两人只要任意一人绕过来几步便能发现躲在神像后的她。所幸这两人各怀心事,思索前程,全没注意到神像后有人偷听。
“你这淫花驴,偏这时候撅蹄子,嫌死得不够快吗!我可不跟你陪葬。”道士也发了火。
和尚骂道:“贪钱鬼,你藏金的钥匙还在我手里,惹怒了我老子给你扔云江里头。”
道士怒道:“姓周的,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一旦抖露出来可别怪兄弟我没给你提过醒。你敢丢我的钥匙,我就刨了你家的祖坟!”
和尚冷道:“既然如此,咱们还该和气些。这点小事不必争了,鸡叫声一响,咱们就出发。”
道士看了窗外一眼,淡淡地道:“凡城离这儿可还远着呢。”
和尚扭过头去,靠在草堆上不再说话。道士心急如焚,偏偏又束手无策,只得也坐下咕噜噜地喝皮囊里的溪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伊萝月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里,她贴靠着冰冷的石像,目光不住往内堂掠去。露水几乎凝固成兵,屋瓦缝隙中透进的光越来越明亮,终于有一声鸡鸣冲破了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