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盘算，难道自己再写人设的时候给她加了句轻度失忆症？若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了！改天她记忆条要是一不小心重置，将他彻底忘了。自己再不巧，再口无遮拦惹恼了她，被她当成是什么无良恶贼，这一身肉怕是都不够她一剑砍的。

伊萝月道：“方才是你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哪里有说话？”

瓯鸥惊得目瞪口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直道：“完了，完了，我真是作孽啊！不是我休克幻听，就是你失忆晚期，难不成还有鬼？”

伊萝月拍开他的脏手：“这光天化日的，哪有什么鬼？你做贼心虚了吧！”

瓯鸥故作惊诧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半夜爬起来偷偷亲了你一口！”

“你说什么！”伊萝月脸顿时一片苍白。

瓯鸥连忙道歉：“对不对，对不起，我虽然做了错事，但我不该告诉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要杀了你。”伊萝月按捺住拔剑的冲动，若非她还能站起身的话。她伸手就朝瓯鸥脖子抓去，瓯鸥早有防备，往后半跳半爬狼狈地躲了开来。

“嘿嘿，抓不着吧。”瓯鸥朝她做了个鬼脸，眉开眼笑地道，“伊女侠，按主线里的设定，出于对小说读者的尊重，对祖国新一代花朵的呵护，你可不能杀人，这可是个坏榜样！伊萝月，肆意黑化，简直胆大包天，你是要给自己立flag吗？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救不了你。咦，你的表情怎么变得这么难看，难道我长得有这样惨无人道吗？我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你的戏份了。”

伊萝月叫道：“你……野小子，你的身后……快过来！”

“哈哈，大小姐，你别骗我了，我有这么蠢吗？”

瓯鸥反倒是逃得越快了，刚爬了两三步，双手撞到一个硬物。他伸手摸了摸，触感冰硬，倒像是一只铁脚。

“哎呀，谁啊这么没公德心。让一让啊，说你呢，让一让。”

瓯鸥气愤地回过头去，待看清那张枯根一样的脸，半个胸的气全吓跑了，失声叫道：“九……九头……”

九头大仙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俯下身去，微笑道：“小兄弟小小年纪，就眼花了不成？老头子哪有那么多头啊！要有，也早被猎人们射下去了。”

“野小子，你快看。”

瓯鸥顺着伊萝月所指的方向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方才光顾着和伊萝月斗嘴，全没注意到堂内的战斗已经结束。场中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从木板上滴下，汇成了同一条细流，飞快地浸透地上的破烂布幔。

和尚肥胖的身子仰倒在香案上，铜棍插在他的喉咙里，如同一头刚断气的猪仔，双眼几乎睁裂。道士仆在了自己的金锏边，死相也是凄惨无比——方才他见情势不妙，就想丢下和尚自己只身逃命，可惜还是棋差一招。身后追来的九头大仙一掌击中他的心肺，叱咤虎口道风云的魔道度钱当场毙命。

一股血腥味漫过鼻间，陡然渲染出一股摄人心魄的意味来。瓯鸥浑身汗毛倒竖。

九头大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言行举止皆似是一位宗族中走出的可亲可敬的老人。若非鞋底后头跟着的那几个狰狞的血脚印揭露了他方才的暴行，任谁也不会把他和庙内这两个死人联系在一起。

老者温声道：“方才听见小兄弟夸赞，老头子我真是受宠若惊啊！这几十年里，倒还从未听人因为这张老脸被人夸过。”

“大仙果真……果真是好生风趣。”

瓯鸥努力想笑，最后倒快要哭出来。他拼命地又往后缩去。但他每缩进一步，九头大仙便追上一步，从不落下。

他刚缩到伊萝月身边，那关切的声音也已如影随形。

“小兄弟，这是在拖地吗？”

“是呀是呀，这地上……不太干净，我给老仙您老人家擦一擦，擦一擦。”瓯鸥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学着那僧道的样子呼道：“九头至尊，大仙无敌！无敌大仙，至尊九头！”

伊萝月呸道：“没骨气的软货，你干什么和这种人求饶，真是丢人！”

瓯鸥骂道：“头发长见识短！呀呀呀，真是妇人之见，都到了这关头不丢了人能活吗！”

伊萝月道：“眼下躺着的那两条狗丢了，他们还不是死了！”

瓯鸥大声反驳道：“那只因他们丢的方式不对，没丢准没丢完！”

“难不成这丢人还有学问？”九头大仙目露奇光。

九头大仙不问到罢了，这一问之下，瓯鸥立时受激，不假思索就答道：“那是自然！古圣有云，世间事事皆学问，人情种种有文章。且说这丢人，这里头当然也有门道，不但有门道还长着呢！这门大学问源远流长，足以流芳百世！”

九头大头道：“愿闻其详。”

瓯鸥暗骂道：“吹吹就行了，这老小子还真难缠。”当下却丢不起这个脸，只好一本正经地道：“丢，从丿从去。人，天地之德，阴阳之交，性最贵者也。人字已是非同小可，岂能轻易丢之，胡乱丢之？鲁日菲斯说得好，不经过思考就丢人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

伊萝月忍不住问道：“鲁日菲斯是谁？”

“连他你都不知道？”瓯鸥睁大了眼睛，“你该为你的无知每日忏悔至少三次。简单点来说，他就是丢人学的开山祖师。我把他的思想归纳成两个字，那就是尊重！”

“尊重？”九头大仙渐渐陷入了思索之中，“敢问此二字何解？尊重谁，为何要尊重，又该以何种方式尊重？”

这老东西是来砸场子的吧！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瓯鸥清了清嗓子，接着道：“仁者爱人，仁者必敬人。古贤谈敬有四类，一贵而敬之，二畏而敬之，三亲而敬之，四疏而敬之。古时名将甘受胯下之辱，旧代帝王也曾焦思尝胆，丢人自无不可，要紧的是丢的是谁的人。你把人丢给别人，第一便要尊重对方，这措辞是否合适，这形容是否恰当，投降讨饶的话有没新意，装后悔的表情到不到位。这行走江湖，全靠演技,而尊重无一例外，或多或少就都是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