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英祈语罢,眼神扫过在场众人。
“你无凭无据、莫要在这信口开河。”霍桓厉声道。
临此开启剑陵的紧要关头,被这丫头横空闹了如此一出,许多盼着一睹剑陵风采乃至觊觎宝器的人已是大为不满。
现下又暗指是在场的仙家设计构陷舒窈,令她做出害人性命的恶行,诸派当下一阵骚动:“这女子忒狂了些,四大仙派都不放在眼里。不知甚么来头。”“听说是那位逸仙的高徒,不过就是太任性了些。”
面对阵阵非议,英祈稳着心神徐徐说道:“我自然不是空口无证,诸位请看。”
说着,双手一划、结了个印诀,倏地、《拢古卷》铺现在半空之中。晶透的“玉简”上,赫然浮动着几行古体字——“帝玄珠,混沌初酝成玄物,状若明珠、极富灵性,轩辕氏之法器。帝以玄珠荡九州、平妖邪,是名帝玄珠。帝归天,玄珠亦随之隐入天界。”这段文字并不晦涩,说的是帝玄珠的来历,原来竟是上古的轩辕帝所有。
有些不清楚内情的还摸不到头绪,霍桓却已当先质问道:“天书里只是记载了帝玄珠,跟这件事又有甚么干系?”
“问题恰恰就出在她这颗珠子上,我敢肯定,狐妖手里的是假帝玄珠。”
霍桓不好立时发作,只拎住宝剑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那里,心里盘算着无论卫英祈的辩说是何结果,也非要取了狐妖的玲珑心——毕竟剑陵中宝器才是此行的真正目的。
英祈接着道:“要证明这事,还得将正阳宗的青目珠借来一用。”
徐紫陌看了看师傅,虚尘子微一颔首表示首肯,于是解下贴身佩挂的宝珠递了过去。
英祈又自身上掏出了一颗黯淡无光的深红色珠子,却正是小狐子的那颗“帝玄珠”。当日擒获她之时英祈就觉古怪,直接将这颗“宝珠”扣下了,旁的人大多忙着商讨玲珑心祭陵一事,是以谁也没注意。
英祈右手握住“帝玄珠”、左手拿起青目珠靠了上去。众人屏息凝视,却是半点动静也不见,青目珠平静异常、浑不似当时靠近《拢古卷》时精光大震。专门鉴定灵物的青目珠没有回应,显而易见这颗并非什么宝珠。
“诸位可见了,这绝不是什么帝玄宝珠。不过倒也是个有来头的物事——”
话音未落,《拢古卷》又变换了一帧内容:“嗜血珠,前代魔界所炼,聚六界魂煞之至尊邪物;珠呈暗红色,乃嗜吸生灵精血而致;本黑心老人宝物,后为佛门高人封镇,千年前青云山门人偶得,以之镶于法器,久之与主人心意相通。”
“一颗假宝珠而已,也许是那狐狸自己蠢,错把邪器当宝物。”有人置疑道。
英祈未答话,摇了摇头示意众人将《拢古卷》上的文字看完:“青云先辈名小凡者,不忍此物继续为祸诸界,遂以无上功法尽除其中邪气,后小凡飞升,嗜血珠亦不明踪迹。”
“宝书写得清楚,嗜血珠早已失了魔性,是以我随身携带多日也未见异常,为何舒窈寻得之时却是这般邪性、令她非要喝人血不可?”
此问一出,许多人也顿感迷惑不解,四大仙派中不少深知内情的更是大觉事有蹊跷。
“只能说明这颗本已无邪气的珠子被人作了手脚。”卫英祈收起天书,复又说道:“半妖想找天界灵物帝玄珠,于是随便找个东海的杂兵杂将就被她问到,又有神鹏甘愿背负她不远万里,还偏偏这么巧就在剑陵附近,这一切不觉太过顺利了么?诸位,可有谁听说过一件上界至宝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听了英祈的分辨,又有不少人陷入深思。
“一个小小狐妖罢了,何至如此大费周折。”有人不以为然。
“何至如此?小小狐妖确实不算甚么,可若是怀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当如何?倘若这颗心刚好是开启一座神兵宝库的关键又当如何?既然不能明着抢、损了威望,不如利用这妖怪的欲求引君入瓮、一步步落入设好的圈套。到了大错铸成、无可挽回之时,再以一个恶极的罪名将之绞杀、剖心启陵,不正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如此智计,真是无双人才啊。”
英祈极尽讽刺的说着,目光特地在三合宫门人处上下打量了一番。
“放肆!你这丫头是甚么意思!”霍桓终于忍无可忍,调转三尸剑直指对方,眼中杀气大作。
“霍掌门着的哪门子急。”面对盛怒的三合宫主,英祈丝毫不吝:“我又没扣在你头上,魔界、人界、甚至在场诸位,只要是觊觎剑陵的,都有可能为了玲珑心作出这等勾当来。不过……我倒要问问,尊驾是如何得知狐子怀有玲珑心这件事的?”
当日在与舒窈周旋之时,霍桓突然出现,英祈便觉奇怪。七窍玲珑心的事本是秘密,几个人回来也都只字未提。这个宫主擒住了舒窈后却张口就说出剖心祭陵的话,显是早已知道,看来是有人泄露了出去。
再待从《拢古卷》中查出“帝玄珠”的来龙去脉,整件事情慢慢水落石出。英祈推断有人用了邪法将失效的嗜血珠化成帝玄珠的模样,再放出假消息,引诱小狐子来盗走假宝珠,而后为邪法所控行凶、杀人、被擒,最终取她的心用来祭陵。
难道是冥君?以他的本事、确实也能查出舒窈怀有玲珑心,可行事作风又不像……如此遮遮掩掩、弯弯绕绕的法子,更似明里还要顾着名声颜面的道貌岸然之辈所为……
尚无实据,未免打草惊蛇,英祈决定按住不动,直到今日才当着众派的面揭开真相。
“哼。”霍桓冷嗤一声,狠狠瞟了一眼他那不成器的大徒弟,这一下就把许慎瞪得心下着慌。
果然,正是许慎告诉了霍桓。许慎本就对狐妖诸多偏见,况且霍桓何等精明,几人回来禀报的说辞亦不是毫无破绽,当下猜到另有隐情。是夜就把许慎仔细盘问了一番,当着最怵的师傅、许慎哪里还扛得住,轻易便背弃了大家伙的约定,将事情和盘托出。霍桓大大训斥了一顿,派出门中精锐、四方搜捕,誓要将那玲珑心搞到手。
“你们几个本是奉师门之命出行,却学了欺师的本领回来,真是长本事了!”霍桓不客气的说道。
“师命固然重要,可修仙之人首要遵循的却是道法,只要是合乎天理道义之事,就算有违师命、有悖己利,也该坚持到底,不是么?”
“我没得耐性与你论道,已容你在此胡言乱语了许久,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霍桓说着,御起宝剑施展开迅捷身法直冲舒窈刺去,眼看就是一场血溅。
英祈却似早已料到,运足法力布开乱红残阵,愣是把霍桓阻在华表柱前,生生挡在了一道一妖中间。
“让开。”
英祈纹丝未动。
“我说让开。莫以为抬出逸仙的名头,我就动不得你。”霍桓冷冷说道,口气满是威吓。
“英祈姐姐,这道士心狠手辣,你不要管我了。”久未做声的舒窈此时却开了口,听了英祈的话、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被人利用,甚么帝玄珠、甚么洗魂成妖,到头来却都是图谋自己一颗玲珑心而设下的圈套。可惜当时在迷局中没有擦亮眼睛,以至造成大错。
“既然明知她是被人陷害,霍掌门还是执意要杀么?”
“就算是妖孽一时不察,后面那些命案总是她亲手犯下的吧,可又有谁逼她?”霍桓边说边持剑迫近。
“她的罪我并没说要饶过,只是此事尚有元凶主谋未查明,就如此急着将她正法,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仙界竟是些不分是非黑白。”英祈亦把住叮叮剑据理力争道。
“邪魔歪道哪有甚么道法可分辨,人人得而诛之!”霍桓道袍忽地抖动起来,显然已运起功法,三尸剑亦铮铮作响,即将发难。
“叮”的一声脆响,叮叮剑也御空而起。
没人再说一句话,英祈和霍桓耽耽盯住对方,一时气氛肃杀、剑拔弩张。
眼见一场内斗将起,虚尘子、度蕴却在不远处迟迟未动,他们深知霍桓的脾性、亦领教过英祈的执拗,心知劝阻打圆场都未必奏效。
况且真要动起手来,谁都看出卫英祈根本不可能是霍桓的对手,霍桓一派掌门宗师,剑术法力何能厉害,想必就是教训教训小辈、不至失了分寸。
英祈自己更是心知肚明,此番既然说不通、少不得要缠斗上一场。即使胜算无几,也要拼尽全力施展,因为若是败了,赔上的可是小狐子的一条性命。
一念至此,微调内息暗暗运上了十成功力,叮叮剑霎时在半空中化出无数凌厉剑影,笼住了霍桓周身要处。
天女散花的招式已是英祈现下所学之极,颇具威力,一旦交手,绝无寰转余地。不过劲敌当前,她可顾不得甚么尊师重长,何况为了坚守心中所信,英祈也丝毫不介意开罪这位霸道狠辣的三合宫主。
另一边,霍桓唇齿微动,口中隐隐唱念着什么。
须臾,三尸剑中,青、红、蓝色三股轻烟徐徐飘散出来,烟雾渐浓、竟萦绕着剑体分别结出了三具巨大的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