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话一问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几人毕竟隔着门派次第、加之在舒窈一事上各有立场,一时间竟无人作声。
“能如何?”英祈首先打破沉默道,“许慎兄莫非还真想剜出那颗七窍玲珑心不可?我偏不信,开启上古剑陵就非得用这么血腥暴虐的法子。”
一旁的秦贯之听了,暗暗冲英祈感激的点了点头。
秦乞丐心知许慎的意图——单单一个许慎还好,怕就怕紫陌兄也终于扛不住寻觅正阳传宗宝剑的渴望和诱惑,赞同了许慎。虽然紫陌一向正直磊落,可有宗系重任、师长嘱托加身,在极度的利欲面前,人心这东西……还真说不好。
如今一贯支持徐紫陌的卫英祈开口维护了小狐子,秦贯之一颗悬着的心倒踏实了不少。
“就是说嘛。”秦贯之恢复了平素嬉笑的口气,试图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细想想,以血淋淋的心来开启剑陵宝冢,这么歹毒的仪式只有魔界的阴诡之徒才想得出来、上界的仙人们决不会设下如此手段。”
英祈瞟了一眼徐紫陌,多日奔波寻觅,终于近在咫尺却未得,这位俊朗飘逸的正阳翘楚眼中也不禁有了一丝倦怠和忧愁。
英祈终是不落忍,“云中君的一番话也未必作准,许是《拢古卷》中的记载另有深意也未可知。等我回去联系上岐——师傅,她对天书的领悟远在我之上,或许能问个清楚、找出别的法子。”
“如此有劳英祈姑娘了。”徐紫陌冲英祈拱了拱手以示谢意。
这一下动作十分客套——他待我似依旧温和友好,可、终是不能回到从前了么……英祈心中不禁有些落寞。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咱们有心,总会找到别的办法。不过我还有个提议,虽然咱们几个都不是为了私利妄杀无辜之徒,但是人多口杂、待回到上梁城中,未免消息泄露出去、额外再生事端,还请诸位对那小狐子怀有七窍玲珑心的事儿保守秘密。”秦乞丐顿了顿,特地看了眼徐紫陌。
徐紫陌如何不知这位仁兄要将舒窈维护到底的心思,虽然玲珑心作为启陵的“钥匙”、是寻得九霄剑的关键,可自己当然不屑做暗中的手脚,当下亦痛快应道:“不错,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现在放了狐妖,就不该他日再因着咱们的缘故牵累到她,此间的事儿是该避而不谈。”
秦贯之却似还放心不下,复又加重语气道:“我的意思是,连对咱们各派的师长——也不应例外。”
紫陌微一沉吟,毕竟自己刚才爽快答应了,只当不能也不会将消息透给旁人,却一时未考虑到还有本派的门徒和师傅一层,不过许下的承诺又怎能出尔反尔,终于郑重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卫英祈和明镜台于剑陵之事牵涉最少,殷乐如本就是圣女的灵魄性子,自都纷纷应了下来。
惟有许慎踯躅了半晌才迫于情面喏喏的应承了一句——这个秦乞丐、平时看着吊儿郎当,遇到上心的事儿了、心思居然也这么缜密。如此一来算是封了大家的口,把玲珑心启陵的这条路给彻底堵上了……
五日后,琴心观中。
“如此看来,青丘覆灭而那七窍玲珑心也确实无从查问了。现下失却一个必须的物事,恐怕是天意要让这极富灵光宝器亦极具冲天煞气的剑冢湮没于世——于天下苍生倒未曾不是一件幸事,还望徐世侄和诸位切莫过于执念了。” 度蕴禅师心底一直未赞成开启剑陵,依旧谆谆劝解道。
几人星夜兼程赶回来,将一路探得情形各秉师长,只按约定隐去了玲珑心一事,许慎虽是不情不愿,亦未泄露只言片语。
徐紫陌自是不可能轻言放弃,碍于度蕴是长辈只躬身打了个揖,并未答话。
一旁的霍桓却显是不买账:“禅师这话可谓大大不妥。剑陵宝冢里的神兵宝器若是静躺在那里,纵使再厉害稀奇,也无异于一堆废铜烂铁。只有为我仙界众派所用,才能发挥威力,日后助我辈平荡妖邪,乃至铲除魔界也未可期。佛家天天说甚么普度众生,此等造福六界之事无相门难道准备袖手旁观么?”
“无边佛法重在渡心,而非渡形。我佛慈悲,以暴制暴、决非良策……”
度蕴不卑不亢的辩说着,还未等霍桓再度呛声,三合宫一门人上前奏报道:“启禀宫主,倪道长殿外请见。”
这琴心观本就是倪道长的地盘,众仙派逗留的时日长了、倒一副反客为主的意思。倪道长想入正殿又怕烦动了诸仙,还要特意先在门口拜请一番。
霍桓皱了皱眉:“让他进来。”辞令间也颇不客气。
“拜见诸位上仙。小可本不愿打搅,只是近来上梁城中生出好几桩祸事,非凡俗之力可解,是以才来叨扰。”倪道长毕恭毕敬的躬身说道。
原来多日前,上梁城中一连出了好几起命案,被害之人皆为精壮男子。
这小小城郭徒然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已是满城轰动,更甚的是他们的死法极为诡异——均是一夕间被吸干周身血液而亡。这消息一传出,众人皆哗然,冤魂缠身、厉鬼索命、恶妖吃人,一时间流言四起,闹得人心惶惶。
当地衙门全无半点头绪,请遍了周遭有名气的和尚道人、驱魔异士,一通设坛张符诵经祷告的折腾,最终也没甚么作用——人照旧不断的死。
恰新近遭殃的、是上梁太守的独子,寻常人家的死些也就罢了,轮到自家宝贝子儿了这还了得,这位大人捶胸顿足哀痛之余,差点没把上梁铲个底儿掉——誓要将凶手伏法。
官家的耳目多,有人就打听出来倪道长的琴心观中近来驻着不少“仙人”,本事可不是人界的这些庸俗子能比的。
这倪道长虽说是方外之人,然而凡俗之中又怎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太守既然有令,纵使心知观里这些上仙们才不会把自己和什么太守放在眼里,但为了琴心观能继续在上梁城中安稳立足只好硬着头皮一试,想请诸仙派帮忙。
“贫、贫道也知道诸位上仙尚有要事相商,怎有闲功夫理会此间的这些琐碎。只求……看在琴心观上下这段时间尽力侍奉的份儿上,能遣派一二门人,也好……向太守大人交差。”倪道长诚惶诚恐的汇报完毕,自知人家答应自己的希望渺茫,讪讪垂首退到了一旁。
徐紫陌起身回礼道:“道长此言差矣。莫说我们多日来在此的叨扰,为贵观排忧解难份所应当。除魔卫道本就是我辈应尽职责,之前尚不知城中出了怪异,如今既得知岂能坐视不理?”
倪道长没想到正阳宗的大弟子如此仗义,忙喜不迭的作揖道谢。
度蕴禅师亦点头嘉许道:“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己利而弃本心。足可见正阳宗立派千年,持身守正,确实名不虚传,虚尘子道长真是教导有方。”
众人一番虚礼暂且不表。但说这不知什么妖魔鬼怪,居然在诸派的眼皮底下敢公然行凶作乱,如此嚣张自是容不得。再者开启剑陵一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的,于是都纷纷赞同先铲除上梁城的妖邪。一向倨傲的霍桓虽然多有挑剔,可在除魔一事上也是当仁不让,派出了许慎。
如此一来、又是寻陵小队的几人担起了调查的责任。
“哎、乐如呢?这两日一直未见她。”秦贯之见少了圣女的身影,问向一旁的徐紫陌。
“两日前、似乎圣坛有什么急事、匆匆赶回有穷了,没来得及跟你们一一告别。”殷乐如的离开,让徐紫陌有些提不起精神,只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原来几人在崇吾山的当儿,不知甚么缘故、在琴心观静候的巫咸圣使忽然称圣坛有要事,于多日前匆匆返回了有穷国。
待大家返回的时候,殷乐如连巫咸的面也没见到,作为圣女、圣坛有变故、她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一回来就急召两个身边的侍从忙不迭赶了回去。
上梁城中。卫英祈和伙伴们一齐查探起近期闹得人心惶惶的凶案。
这些案子本也不隐秘,加上官府得知他们是“仙人”,自是极力配合。几个受害人的遗体早已被收殓起来,但见十来具惨无血色的尸身停放在一处,清一色都是成年男子,浑身上下并无半点伤痕。
“小僧以无相门的咒法试过,尸体上未见怨虐之气,应不是鬼域的冤魂一类所为。”明镜台一边收起闪闪发光的涤尘杖,一边说道。
“恩,而且你们看。”秦贯之毫不在乎的直接拎起一个死人胳膊,指着道,“这些人浑身的尸斑都十分均匀,颜色也一样。说明不是被一点一点放血致死,而是瞬间就吸光了全身的血液枯竭而亡。此等手段绝非常人做得到的,要么是魔界的妖魔、要么跟禹镇那元澈一样是个修习邪法的恶人。”
“不错。可还有一处奇怪的——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