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歌。”
一片雾霭苍茫中,影影绰绰立着一个男子:“我们已没有退路。”
“是啊。周天崩塌、八荒沦陷,还能退到哪儿去?”
对面,一女子的声音淡淡响起,透着深深的无奈与凄凉。
“罢了。”
“哐啷”一声,男子将手中兵器随手一掷,“千年万年,从此便只你我二人厮守相望,这样也好……”
女子再不答言,缓缓扬起玉臂,一道光晕自她周身散开、笼住了两个人。
光芒涨起,渐将白蒙蒙的雾气驱散,二人朦胧的身姿似就要浮现出来……
又醒了……
每次梦到关键时刻都是这样。卫英祈轻吐口气,微睁开了眼、醒着神儿。
这个恍恍惚惚的情境,总反复不断映入她梦回时刻。近两年,越发的频了。只是,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她却一向看不真切。
这感觉,就像听书看戏,正到高潮迭起、精彩纷呈的章节,偏偏不演了、给你来个下回分解,吊足了胃口、令她很是不畅快。
帷幔掀动,卫英祈懒懒翻下了床。
虽看不清样貌,想必该是两位风华绝代的人物。梦中依稀、那叫做泫歌的女子、眼中擒着泪。
那样子,连我这看客都能感到一种铭心的悲恸。却不知是什么事令她如此心伤,要与眼前的情郎诀别了么……
唉、说不得、以后还是少去观云楼赏戏听书,闹得自己都跟着撰起了故事,整日里被幻梦缠扰。
不过,还倒真好奇这故事的结局,若由我来编、定会续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卫英祈胡乱翻起手边的戏文话本,漫不经心的琢磨着。
“英祈!愣什么神儿呢!”
募地,门口出现一美妇。来人气度雍容,乌发月容间、一双秀目闪着智慧稳练的光采,如此锋芒当是历经沧桑世事方具、不致让人光凭容貌误以为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韶华女子。
“岐姑。你老人家……”
“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老人家!”岐姑微微嗔怒道,“还有空当儿发呆,东西可都收拾妥了?”
“妥妥的。你的宝贝我已经收好,其他没什么要紧的了。”
“嗯。我也再无别的好嘱咐,还是那句话——此去,万事小心,若遇凶险、你知道到哪找我。”
“得嘞。”整了整头上纶巾,将包袱随便一跨,卫英祈出了院子,“我去了。您——老人家多保重!”语罢,冲岐姑挤了挤眼、人已跃出好远。
“丫头!”岐姑佯作生气,却并未追出,只静立在原地、盯着卫英祈远去的背影,目光复杂而扑朔。
另一边,卫英祈走在山间小径上,不由开心得意起来。
这一趟,是真正的下山游历。自然,一年里、总要有几次溜出去看个戏听个曲儿,但最远也就是到方圆百十里外的镇子上。
对这些,岐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理会,可若想去到再远,便着实看得紧了。以致二十多年来,卫英祈还没能折腾出姑瑶山。
山上风光固然不错,在人界眼里已属缥缈仙境,除了灵鸟走兽、有活气儿的、就只自己和岐姑两人,日子久了、难免枯燥。
她们这等修道者,说好听点是仙、受凡俗敬畏膜拜,其实也不过就有些灵蕴、靠着前人的经义,聚气、练法,经年累月下来,升到了在世人看来不可能的境界。
自上古以来,真神们早已湮灭殆尽、归于混沌。千千万万年过去,现在的所谓仙界,就是无数希冀得道之辈、因了种种命缘际会、修出的一方天地。虽在人界之上、却还远远未达到神域,更遑论“上仙”、“上神”的称谓,说到底、本体亦都是些红尘凡躯,哪里来那么多天生的仙魂神魄。
修仙、有甚么意味?那些个仙山灵岛、大多冷冷清清的,还不如锦绣繁华世界来得热闹。
卫英祈自小受岐姑教诲,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于世间繁文缛节、门第帮规都不甚在意,凡事只随心而行,最是喜欢新奇之事、有趣之人。
近来又热衷上听书看戏,于里面那些忠肝义胆、侠骨柔肠、花前月下的段子,很是着迷。对比自己在山中清汤寡水的日子、愈加心向往之,时时盼着能到滚滚红尘中游历体会一番。
岐姑这次倒大方、居然舍得拿出宝贝、放我下山。
一道晶光划过,有件剔透如玉的物事闪现在卫英祈手上,她摊在掌间、似不经心的赏玩起来。这东西、听说很多人都想要,翻来覆去看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就是些奇宝秘穴的,要说、还不如收藏的那些话本子上的故事有看头。
看毕,卫英祈捏了个印诀、“宝玉”复又隐没不见。
如今乱世里,还会否有话本子上那些动人的故事了?此番下山,我又能遇上几遭?
想到这儿,油然生出一种仗剑天涯的豪迈之气,似乎自己就是戏文里的潇洒侠客了,顿时热血喷张,遂加快步伐、忙不迭、下山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