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宇文郴用完午膳后,在案前批了会儿折子,又想起萧宛兮来,大概是想着有几日没见她了,便领了画屏去了竹风苑。
云岄见宇文郴领了画屏出去,想起昨晚宇文郴对她说过的话,心里念着大概沐梨落快要回来了。
又想着云岫,便想去瞧瞧她们,正好现下又无事,云岄换了件衣服,又嘱咐了凝波几句,便出了行宫。
到了梨落住的小榭处,还未进门就听见云岫她们的说笑声,云岄听着,心情也轻快了不少,自幼在宫里生活惯了,自是时时小心,处处在意,早已忘记自己上次这样笑是什么时候了。
“你们可真是会躲清闲,这样好的日子,真令人艳羡。”还未见人,先闻其声,云岫她们回过头来,见小榭外绕进来一袅袅婷婷的身影。
云岫忙应道:“你这大忙人,竟还有时间过来打趣我们。”
银环六丫头她们也跟着笑道。
云岄见她们手里都挎着竹篮,篮子里放着些看着像茶尖的东西,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云岫道:“娘娘眼力好,说这些云雾茶百年难得一见,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采些来晾干。”
云岄道:“贵人可在,快带我先去见过贵人?”
六丫头说道:“姐姐今日来的不巧,娘娘正在阁楼上作画,下令不得叨扰。”云岄颔首:“确实不巧,那我改日再来向娘娘请安。”说完她又对着银环说道:“银环,去也给我寻个篮子,这天大的便宜岂能让你们独占。”
云岫叫住银环:“慢着。”转头又对着云岄说道:“你这破落户儿,要我们的东西不成,还使唤我们的人。”
银环一时进退两难,云岄却笑说:“好好好,我自己去拿总行了罢。”
她们这一来一去,弄的院子里的人都大笑了起来,气氛轻快的很。
云岫一边剪芽一边问道:“你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没事我就不能过来。”云岄与云岫感情极好,说起话来更像姐妹一般,云岫还未接话,云岄又说道:“也确实有事。”
云岫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的轻快渐渐敛起。云岄问道:“你这几日可有见过皇上?”
云岫说道:“哪能见着。”却想起前两天银环的话,说道:“银环说她前两日见过,就在小榭外的小道上,我还以为她在浑说,并未当真,如今你这样问,莫不是银环真见到了?”
云岄又说:“是哪一天?”
云岫略想了一想:“是我去行宫那里取东西那日。”
原是那日,那日萧宛兮硬闯进来寻宇文郴,云岄还以为宇文郴去了萧宛兮那里,原来是来了这里,其实早在那一日,宇文郴就已然有些反常了。
云岄想的出神,并没有听见云岫唤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云岫在她身侧笑着说道:“还从未见你出神至如此地步。”
云岄无心打趣,只道:“沐贵人的好日子怕是要来了,你也终于熬出头了。”
云岫见她眼神落在别处,目光又似有些空洞,只笑道:“你这样子,到跟外边的算命先生似的。”
云岄又道:“皇后昨日向皇上为贵人求情了,皇上那里,似乎……应该是答应了,我来,就是告诉你早做准备,归来之日只怕迟早。”
云岄从云岫处回去时,行宫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些神色匆匆,云岄见王淑媛宫里的紫苏从游廊的另一头拐进来。
忙叫道:“紫苏,你急匆匆的这是往哪里来?”
紫苏回头,见是云岄,忙福礼道:“云岄姐姐难道不知咱们明日要启程回长安?”
云岄茫然,宇文郴来这里,本打算小住一月有余,如今尚未满月,而她在御前侍奉,也未曾听说。
云岄问:“什么时候的事?”
紫苏道:“方才凌侍卫传的旨意,说是乔相来了,请陛下回宫。”
云岄听紫苏说了大概,便放她走了,难怪这一路上所遇之人皆是神色匆匆,乔相过来亲请宇文郴,莫不是宫里出了大事,云岄这样想着,脚下的步伐也快了起来。
回到宫里,画屏凝波瑾若姑姑领着一众奴才宫女守在院中,画屏见云岄进来,忙迎过去道:“岄姐姐,你可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云岄见她们一脸严肃,凌风率众侍卫围在书房外,画屏指了指书房,云岄了然。
“不是说明日启程回长安吗,东西可曾收拾妥当?”云岄往院中边走边问,凝波道:“已经妥当。”
众人皆不知出了何事,云岄突然想起沐梨落来,忙对凝波说:“凝波,你去一趟沐贵人那儿,让她们也尽快收拾东西。”
凝波领了命退出去,书房里响起宇文郴阴沉但是有力的声音:“难道朕百般恩宠他女儿,他沐延之就安心效忠于朕吗?”
云岄听得出来宇文郴语气里的怒意,最后乔相不知说了些什么,书房里又没了动静。
乔致守是北渝的宰相,也是皇后的生父,一直以来对宇文郴忠心耿耿,而沐延之是沐梨落的父亲,在先帝尚在时,与宁王宇文宣关系密切,当初宇文郴纳沐梨落为贵人,也不过是为了平衡势力。
云岫将采好的茶尖交到六丫头手上:“六儿,把这些茶尖收好,找个好天儿拿出来晾凉,贵人在阁楼画了小半日了,我上去看看。”
看着六丫头转身,云岫也往阁楼上走,云岫上去见梨落一身素衣,面容姣好,宛如天人,她在宫里这么多年,宫里美人层出不穷,争相斗艳,也当真是没有见过比沐梨落还漂亮的。
所谓的画中人,大抵不过如此吧。
梨落写的认真,并没有发觉身后有人,云岫往前一步,见她笔墨挥洒,原来是在写字。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一横再一横,再一竖勾,在勾上两横,笔迹娟秀,小巧玲珑。梨落落笔,才发现身后站着云岫。
云岫看得出神,梨落看着她的痴痴样子不由笑道:“几时了?”
“到申时了。”云岫道,梨落转了转脖子,才发觉脖子已经发酸,不由得揉了揉道:“都这个时辰了。”
云岫上前去,轻轻帮她按着,说道:“娘娘可否将这几个字赏给奴才。”
梨落看了她一眼,才知晓她指的是摊在她面前的那几句诗,梨落没有多想,只道:“你若喜欢,尽管拿去。”
云岫惊喜道谢,梨落曾经听说这宫里的女子大都不曾读过书,问道:“你识字?”
云岫道:“以前奴才在府里伺候过先王妃,王妃好学,奴才命好,在王妃身上受教许多。”
梨落会意,先王妃确实博学多识,是个女中状元:“也未曾听你提起,你原侍奉过先王妃。”
云岫道:“是,奴才之前跟过先王妃一段时间,只是王妃……”云岫顿了一顿,又说道:“贵人之前未曾问,奴才也就没有提过这件事。”
梨落知道云岫话尾的意思,本也不想再深入这件事情,便将书案前的宣纸折起来交付与云岫手中:“你拿去罢,我勉强识得几个字,今后你若是想学,尽管找我。”
云岫喜出望外,对梨落感恩戴德,梨落只是浅笑,眼神飘到窗外,说道:“这漫漫长日,何时是头?”
云岫第一次看见她眼底的惆怅和无奈,她不是不在乎啊,只是无能为力啊。
就在此时,六丫头突然跑上阁楼来:“娘娘,凝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