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环她们服侍梨落盥洗后,又换上衣服,方走出来就见云岫领着云峤进来了。
那云峤是皇后身边的人,银环和六丫头立在一侧微微福了下身子,云峤说道:“我奉旨来向沐贵人请安,妹妹们先退下罢。”
那云峤生的端庄干净,深受皇后宠幸,也是个识大体的玲珑剔透人儿,云岫挽着云峤的手,含笑对着银环她们道:“你们先退下,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转头又对着云峤道是:“姑娘里边请。”
银环和六丫头无声退下,云岫掀了帘子引着云峤进来,方才梨落听着云峤在外边说话,此时已经坐在藤椅上等着她们了。
云岫说道:“娘娘,皇后娘娘差了云峤姑娘过来。”
那云峤微微福身道:“见过贵人。”
梨落从藤椅上转过头来,见云峤穿了一件藕色的碧荷裙,亭亭的立在一旁,又想起昔日她还是府里的小姐时,曾入宫向皇后请安时,云峤对她照顾有加。
梨落从椅子上起身,扶着云峤的手道:“峤姐姐,表姐差你过来可是有事?”
云峤听梨落这样唤她,忙道是:“贵人这样叫奴才,当真是折煞奴才了。”
梨落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也觉得大概有些不妥,云峤倒是接话道:“以前娘娘在府里的时候这样叫奴才,是抬举,若是贵人今日还这样叫奴才,那便是奴才的不识抬举了。”
她一番话说得天衣无缝,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云岫立在一侧,听着都觉得都自愧不如。
云岫见梨落没有说话,也知道她心里看多少有些难过,将茶杯递到云峤的手里,说道:“这天气越发热了,从行宫走到这里,大概也须得不少时间,云峤姑娘一路过来,实在辛苦。”
云峤忙谢过云岫,说道:“娘娘让我前来告诉贵人,要贵人再等些时日,若有合适时机,娘娘自会为贵人求情。”
其实梨落本来想说与其回到行宫,倒不如留在这里让人清净,话到嘴边不得不违心道:“如此,你替我谢过表姐。”
又闲聊了一会子,左不过是云峤问些吃穿用度上的事儿,送走云峤后,梨落突然觉得身子乏得很,当年她尚未进宫,有一年皇后生病,梨落随着姨母前来探病,云峤待她虽恭敬,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生疏。
这后宫之中,身份既是荣耀,也是枷锁,既有光鲜明媚的外衣,也能让人敬而远之,既尊贵,同时又负累。而在这后宫中最为人所用的奴才,大概就是云峤这般,能够分的清身份,辩得明主次。
云岫从外面折了几枝梨花进来,又命银环取了印着小梅花的定窑白瓷,梨落斜躺在美人榻上,看见云岫正将梨花一束一束的插进去,临了又洒了些水在上边。
身子有些硬了,她正要起身,云岫回身扶着她道:“娘娘再睡会儿罢,昨晚被他们折腾的定然没有睡好。”
梨落到没有拒绝,乘着她的力坐在榻上,只顺着她的话说道:“昨夜的人可有抓到?”
云岫俯身整理床榻,只说道:“像是还没有,墨云山这般大,离了行宫,山中又极大,抓人就不好说了,只是奇怪的很,这刺客又会是谁派来的呢?”
梨落听云岫这般说,想来那人多半已经离了这里,抬眼又瞧见窗前用白瓷装着的几束梨花绽得极好,只是那白瓷上的小梅花也栩栩如生。
“云岫,一会儿把白瓷瓶换了罢,皇后娘娘当初赏了不是,用另一个罢。”云岫愣了一会儿才听出梨落指的是装着梨花的白瓷瓶,梨落又道:“梅花和梨花花期并非同一时节,这样放着,明眼人见了,未免可笑。”
云岫领命,找来另一个瓷瓶将梨花又重新插好,回头时见梨落背着她们躺在榻上,原以为她已经睡熟,便搬来青花缠枝香炉,又找来皇后前些天赐的蜜合香点上,霎时芳香四溢,沁人心脾。
夜色渐渐将天色染了,宇文郴从文案前起身,推开窗子,外面竟渗进来些雨丝。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偏偏入眼的都是蔓延的黑意,宇文郴抬起头来,房檐子上挂着的几盏宫灯映着斜下来的雨丝,他渐渐舒展眉角,嘴角竟浮出丝笑意来。
他尚在愣神,只听云岄在身后说道:“陛下,可了不得,这风可不是这般吹的!”
宇文郴这才发觉,手上确实有了些凉意,云岄忙拿来鹿茸披风给宇文郴披上,嘴里念叨着:“虽说已经惊蛰,可今年入春不比去年,山中又寒凉,皇上切不可大意。”
宇文郴任由她动作,又见她上前关了窗,落了帘,没说什么,又重新回到文案前,只是刚才的嘴角的笑意,眉眼处的惬意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云岄见宇文郴在文案前坐定,方拿起砚台来,就见凝波端着醒神的茶汤进来,接过来便问道:“画屏呢?”
凝波素来老实,见云岄神色像是有些微微的恼意,只道:“画屏姐姐想来是在……院子里……”
云岄见宇文郴仍在聚精会神的伏在文案上批阅,便拉了凝波过来代替自己研磨,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里一切已然妥当,便端了托盘出来。
云岄刚走出游廊,雨丝越来越密,廊下也湿了不少,她见着院子里执勤的姑姑瑾若,正要向她打听画屏,便听见院子里一角凉亭里的说笑声。
瑾若姑姑给她行礼道:“云岄姑娘。”
云岄回礼:“时候不早了,姑姑早些休息。”
云岄朝着那凉亭走去,那正笑着的不正是画屏吗?
云岄听她说道:“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这个萧宛兮早就该给她些颜色看看。”
云岄借着亭子一角上的宫灯看清画屏旁边坐着的原是皇后宫里的扶荑,她方才去竹风苑就听说了,皇后叫人掌掴了萧宛兮的侍女。
沐梨落原是因为萧宛兮才被赶出行宫,皇后是沐梨落的表姐,自然要为沐梨落做主,不过也是萧宛兮太过欺人,竟要与皇后抢道而行,身边的奴才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与皇后顶嘴。
可偏偏宇文郴还让送了东西过去劝慰,虽说是为了六宫祥和,可云岄却不明白为何宇文郴处处迁就。
“大胆,在背后道主子是非,该当何罪?”画屏和扶荑身子一惊,笑声戛然而止,云岄早已立在她们面前。
画屏是第二次见云岄这个样子,板着脸没有丝毫表情,她还记得第一次是她将沏好的茶手一抖倒在宇文郴的文案上,虽然并没有染坏什么,可云岄的表情着实吓了她不清。
“岄姐姐……”画屏后面的话被云岄硬是用眼神挡回去,云岄对着扶荑说道:“这个时候娘娘怕是要睡了,娘娘那儿不能少人,扶荑你先回吧!”
扶荑也知留下来是自讨没趣,看了画屏两眼,便顺着云岄的话道:“正是呢,那我就先回了。”
见扶荑走远,云岄说道:“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好姐姐……”画屏想拉住云岄的手,却被云岄甩开:“画屏,你若是还是这般,我就不能把你留在御前了。”
画屏听云岄这般说,一时慌了,跪在地上道:“好姐姐,我知错了。”
云岄看着她问道:“你错在哪里?”
画屏垂头说道:“姐姐让我守在御前,我却没听姐姐话,私自跑出来,此错一也;陛下那儿没人伺候,我竟躲在这里和旁人说笑,此错二也;在背后议论主子,是为不敬,此错三也。”
云岄见画屏跪在冷硬的石板上,也似有些抽泣,终究还是心软道:“你知错就好,以后切不可再大意。”
便把她扶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