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日光烈烈,万里晴好,宇文郴心情似是还不错,早上醒的极早,天刚亮就带着侍卫前去围猎,还下令要在围场之上宴请众位大臣。
画屏早上端着不久前刚晾好的茶叶走进宇文郴寝殿,云岄正在收拾床榻,经昨天一事后,画屏不禁约束起来,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云岄见她束手束脚的样子,不禁笑道:“画屏,你在我面前,无需如此,但是在陛下面前,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画屏本就浑不自在,听云岄这样说,这样笑,又见屋子里也没有其他人,只将茶叶放在八宝柜橱上,霎时笑靥如花,缠着云岄说道:“好姐姐,还是你对我好!”
云岄见画屏这样,无声的笑了笑,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听见画屏继而又正经的说道:“岄姐姐,你不觉得陛下最近与以往有些不同?”
听画屏这样说,云岄似是不解,但也像是想到了些什么,道是:“怎么讲?”
“昨日姐姐出去,我给陛下研磨,却见陛下盯着窗外,嘴角似有笑意,但又看不真切,甚至连墨滴滴落在宣纸上都无半丝察觉,后来我提醒他,他便让我退下了。”画屏嘟起嘴,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云岄正在想她说的话,却又听她说道:“之前从未见过陛下这般走神……”
画屏还在琢磨,云岄眼神已经移到了别处,画屏说的不无道理,宇文郴最近,确实与昔日不尽相同。
难道是因为遇到了萧宛兮,可是却也并非如此啊,昨天萧宛兮被皇后教训,宇文郴虽送去了东西安慰,却并无亲去,而且对皇后也并无责罚,再者,画屏说昨晚宇文郴嘴角似是有笑。
确实,她昨晚见宇文郴立在窗前时,眉眼之间,确实是放松的,甚至还有些清明。
难道并不是因为萧宛兮,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云岄回过神来的时候,画屏的手不知在她眼前晃了多少圈。
云岄身子一晃,只听画屏说道:“好姐姐,你从不走神,这一走神倒像是灵魂出窍似的。”
云岄也知道自己失礼,与画屏又说笑了两句便去讲画屏方收进来的茶叶归到暖阁里了。
宇文郴至晚方归,云岄领着画屏凝波她们守在宫外,却见远处宫灯下的宫道上映着一轿辇的影子,临近了才看清原是宇文郴的轿辇,云岄忙迎上去。
宇文郴几乎从未坐过轿辇,宇文郴曾说宇文家的男儿是活在战马上的,轿辇这类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宇文家。
可今日他却坐了轿辇回来,云岄第一反应是宇文郴受伤了,云岄连忙上前,方掀起帘子,却瞧见宇文郴的脸颊泛着红光。
她原以为是他发烧了,却又闻见极大的酒味,云岄默默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喝醉了。
这时却有人轻拍她的肩膀,云岄回头,见是云峤,只听云峤说道:“殿下今日高兴,在与群臣的宴会上多饮了几杯,皇后命我将皇上送回来,姑娘放心吧。”
云岄自知越礼,微微福了下身子:“云峤姑娘辛苦了。”
宇文郴虽然喝醉了,但酒品尚可,任由云岄她们动作,虽然吃力些,可到底也将他顺利移至榻上。
凝波端了热水进来,云岄一遍又一遍给宇文郴擦着脸,嘴上也忍不住说道:“殿下一向自律,怎么今日就醉成这般模样了。”
云岄侍候宇文郴近十年,也是头一次见着他喝醉酒的样子,倒是真如画屏所说,她们的陛下,近来确实与昔日有些不同。
云岄将面巾从宇文郴脸上拿起,宇文郴突然慢慢睁开眼睛,见云岄跪在塌下,而画屏凝波在屋子里忙着,虽然有些头晕,但意识已然十分清醒。
云岄见宇文郴醒来,还未说话,只听宇文郴说道:“你们都退下罢,朕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
云岄知道他已然清醒,正要起身离开,却被他拉住衣袖:“云岄,你留下。”
宇文郴说这句话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一只手拉着云岄的衣袖,另一只手死命的揉了揉太阳穴。
云峤回到宫里的时候,皇后乔绮萝正在剪素心兰的枝叶,云峤行礼道:“娘娘。”
乔绮萝点了点头,问道:“皇上可有说些什么?”
“并没有,只是……”她见云峤这副吞吐的样子,不由得皱眉道:“只是什么?”
说着,又剪掉横出来的一枝枝叶,云峤说道:“只是云岄的反应有些异常。”
乔绮萝没有抬头,只盯着身下的兰花,似乎是让云峤继续说下去。
云峤又道:“云岄开始并不知晓陛下醉酒,她很急切的掀开陛下的轿辇,眼神担忧得并不像是奴才看主子的眼神,而且娘娘昨日派扶荑去探口风,扶荑回来却说云岄像是在生画屏的气。”
乔绮萝手一顿,剪子落在叶子中央的花蕊上,一剪子下去,那绽的极好的兰花像是断了的头,悠悠而下,寂然的落在地上。
“你的意思是……”乔绮萝顿了一下又说道:“陛下那样的人,总是很难让人抗拒吧。”
云峤没有说话,只听她又说道:“皇上近来有些反常,你说我在宴饮上提出让梨落回来是错是对?”
云岄见宇文郴伸回拉着她衣袖的手落在太阳穴上,想来他虽清醒,可还是有些头疼罢。
云岄伸手按在宇文郴的头上,宇文郴睁开眼睛,他眼神难得的清明,甚至还有些孩提的纯净。
云岄之前,从未见过他这般的眼神。
“陛下……”云岄轻唤他,说道:“您若是累了,就闭眼睡罢,奴才在这里守着您。”她轻轻帮他按着太阳穴。
宇文郴眨了眨眼,他本来就眼神深邃,睫毛如羽,如今喝了酒,又蒙上了一层水汽,更加衬得他面如冠玉,愣了一会儿,他又说道:“皇后今日向朕提议将沐贵人接回行宫,你觉得如何?”
云岄猝不及防,没想到他会这般说,只道:“陛下圣明,一切由陛下做主。”
宇文郴苦笑道:“呵……圣明?当初逼走她是圣明,如今接回她还是圣明。”他的语气里似乎有些自嘲的意味,云岄从未见过宇文郴神色如此清晰多变,他向来都清醒的很啊。
“其实朕何尝不想她回来。”云岄没由头的听他说出这句话,又因听得并不真切,几疑是听错,后来宇文郴翻了个身,就再没有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