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耶律明反应过来的时候,终究是晚了,鲜艳的火焰战旗从北方丘陵处缓缓出现,起初之时,只是一两面而已,之后,数量在不断的增多,不过半个时辰,北方丘陵处已然是火焰招展,耶律明瞪大了眼睛看着不断出现的敌人,只是初初一扫,来的军队就不在三四万之下。
契丹将士们也是面面相觑,这些时日来,他们驻扎在这里根本没有一个敌军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他们也深知南朝官军离他们最近的也隔着重重沙海,数百里之遥,根本无须惧怕这些远道而来疲惫至极的南朝援军,只是,他们始终都忘了那些流民。流民,在这些契丹人眼中只是猪羊,他们一个人也敢冲进汉人的村镇抢掠放火杀人,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更是面黄肌瘦,毫无战力,契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们一眼。
只是,耶律明瞬间想起了一件他早已遗忘的事,如今被绞的焦头烂额的大周,可不就是头痛这些流民吗?流民人众,一旦成贼,那可就是不计其数的贼寇,耶律明一直习惯性的认为这些流民必然不会与朝廷合作,却忘了,说到底这些流民与南朝军队同样都是汉人。
这一刻,本是守株待兔的契丹人成了猎人眼中的兔子,耶律明神色不断变换,许久才长出一口气道:“向西突围,不与敌多作纠缠。”若只是这些流民,耶律明还有信心与之一战,只是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万余虎视眈眈的南朝精锐,若是再有犹豫,流民与南朝军队合击,他们这两万人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命令传达下去,纵然有些不满的将士,也迅速的整理行装,拔营,整个契丹军呈一个箭头掉头向西。
隔河相望的高绍全已然看出了契丹军营的变化,果断下令渡河,最为精锐的左千牛卫与沙陀、党项军当先上了本是充作浮桥的船只,数百艘船只载着数千精锐浩浩荡荡的向对岸驶去,而剩余的太子左右卫则也有条不紊的用砍伐的树木搭建浮桥,只是半个时辰,六座浮桥就接上了黄河北岸,太子左右卫在拓跋燕的率领下,缓缓向北岸行去。
此时的契丹人已无心顾及自己身后渡河的南朝军队了,明教军首先发动了进攻,不同于他们经常面对的流民,这些明教军明显像打了鸡血一般,如同洪水般冲杀过来,他们一点也不面黄肌瘦,反而都似乎会点近身功夫,当两军撞在一起的时候,契丹人也算是见识到这个奇怪的军队非凡之处了。
若说他们的武器,各种造型都有,却使得很是顺手,铁棍横扫,长刀劈砍,短剑刺杀,一交手,就让这些契丹人叫苦不迭,他们不用弓箭,却有的是旁门暗器,飞刀毒镖不一而足,而且这些人很是擅长打烂仗,契丹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阵型,只是一接触,就被这些人搅得一团糟,将领找不到士兵,士兵看不见将领,瞬间就整个乱套了。
耶律明骑在战马上,突然反应过来了,他的双目蓦然大睁,火焰战旗,火色战甲,不时还念叨着什么熊熊圣火,这可不就是明教吗?对于明教的大名,耶律明也是如雷贯耳,教众遍布天下,只是明教一向视朝廷为死敌,怎么今天反而来帮助他们的朝廷军队?耶律明也来不及多作思索了,他传令全军各自突围,全军向西,现在不用想他都知道河对岸的南朝军队肯定已经登岸了,这种情况下,只能选择早早的跳出两军之间,迅速抽离身子,因此他也身先士卒,与自己上千亲兵猛的攻击明教军的西侧,试图突出重围。
高绍全上了对岸,就畅快的大吸了一口凉气,笑道:“我们总算是到了北岸了!”一众将领神色各异,他们对明教并不陌生,一直以来对这个魔教也是讳莫如深,从来还没有见过朝廷军队与明教合力攻敌,高绍全看出他们的神色各异,笑了笑道:“魔教也是汉人,也恨鞑子。”
一句话就让这些战将们恍然大悟,的确,明教的人再怎么说也是汉人,他们很多妻子兄弟也是死在这些契丹人的手上,对于契丹的恨,他们一点不少于官府,高绍全微微颔首,军心可用,手按佩剑,下令道:“沙陀、党项骑兵上阵分割契丹鞑子,左千牛卫压上杀敌,全军杀贼。”拔出寒光闪闪的孟德剑,剑指西方欲逃的契丹人,大声道:“莫跑了鞑子!”
“莫跑了鞑子!”骑兵上马,两千余骑咆哮着怒吼着冲向契丹人,这些契丹人杀害了他们无数弟兄,就在河对岸,两千沙陀人长眠于此,这些骑兵们很多都是亲族,怎能不恨?不需要动员,他们就举着弯刀长槊杀向了夺路而逃的契丹军,身后数千左千牛卫将士端着长矛,手持横刀,也一步步向阵营大乱的契丹人压去。
耶律明也疯了般的挥舞着大刀,不时砍落明教教众,只是明教的人马实在太多了,而且虽没有军队的进退有序,却颇为擅长这种乱战,往往每次出手都从诡异的角度刺来,耶律明也不敢有丝毫分心,仗着一身武艺,努力格挡,但即使如此,背上也挨了重重的一刀,若非一身战甲,怕就是被劈成两半的下场。
“杀!”一柄刃宽半尺的阔刀砍来,耶律明也不敢用手中的大刀硬挡,侧过身子,斜斜的避在马腹右侧,整个身子与马平齐,避开砍来的刀,他一夹马腹,回首就是一刺,以刀作枪,来了个回马枪,“好身手!”那舞刀的大汉也不禁赞了一身,只是他避开这一回马枪同样了得,斜斜向后仰倒,手中的大刀却未曾停歇,沿着耶律明的长刀刺了回去。
兔起鹘落之间,两人的战马分向两个方向冲去,耶律明与大汉似乎心有灵犀般同时拉住了狂奔的战马,调转马头,耶律明只是一看那大汉手持的武器,心里就是一凉,那可是陌刀啊!柄长三尺有余,而刀锋更是有五六尺长,刀锋寒光闪闪,在烈日照耀下,令人望而生畏。
耶律明一眼就认出了这柄陌刀,陌刀乃是步战利器,更是前唐以步克骑的杀手锏,长近丈余,可开山劈石,刀锋所向,骑兵骨肉尽碎,只是李唐中衰之后,因为陌刀造价实在过于高昂,才逐渐退出军伍,如今,百年之后再难见得实物了。耶律明只是看了一眼那汉子手中所持的武器就知自己绝非此人对手,一柄陌刀重不会低于四五十斤,此人虽然看似年过知天命之龄,却依然挥舞陌刀轮转如飞,自己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位战将似乎也无意追杀耶律明,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拍马又杀进了一群契丹武士中,陌刀寒光闪现之处,总能带起一片血光,间或有大好的首级飞上半空,重重的摔在地上,很快就被战马的马蹄踏成肉泥,耶律明强忍着不适,又向南方回望,果然,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滚滚烟尘中,数千骑兵提着长槊,借着战马的冲击力,直接撞上了还在与明教教众奋力搏杀的契丹勇士,契丹勇士猝不及防,想闪避也来不及了,一个个勇士被长槊挑飞,马槊长近丈余,这一挑即使不死,摔在地上也很快被乱马踩成肉泥。而在这些骑兵之后,烟尘中隐隐约约已能看到铠甲分明的手持横刀的大周精锐,两面大旗很是醒目,一面书着:天子亲卫中郎将长孙,另一面则写着:亲军左千牛卫。
这两面大旗的出现,彻底让耶律明失去反戈一击的野心,左千牛卫他并未交过手,不过大周亲军十六卫,他碰到过的绝无一个易与之辈,一千人的亲卫就敢向三四千契丹骑兵发起进攻,更何况天子亲卫的中郎将手中至少有五千人呢?不敢再作丝毫犹豫,耶律明从马鞍右侧取出号角,发出了撤退的命令,号角声此起彼伏之间,所有契丹人都明白了主帅的命令:各自突围,脱离战场,向西集结。
然而,满腹愤恨的沙陀人与党项人又岂会给他们安然抽出战场的机会?同样是草原人的朱邪高川一听号角就知道契丹人准备向西突围了,他也同样挥舞令旗,用中原朝廷的传讯方式通知大部骑兵集结,向西阻断契丹人退路。
契丹人的号角之声,同样是马背上拼杀的沙陀人与党项人听得明白,然而中原指挥作战的旗语,契丹勇士们却是一头雾水了,他们眼看着刚刚全力压迫他们的骑兵如潮水般纷纷撤出,大喜过望的契丹人立马也不去与明教人厮杀,没命的驾着马向西突围,甚至连自己的后背也全然不顾了,长孙云相看得分明,怎么会放过这样的破绽呢?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弯弓搭箭,箭如雨下,把一个个不知道保护后背的契丹勇士射下马来。
明教教众似乎也看出了朝廷军队的用意,也渐渐有意的把契丹向西逼去,也不再亡命追赶,只是学着朝廷军队放箭,间或也有不少暗器射出,不同于天子亲卫,这些明教教众的暗器箭矢多浸了毒,中了暗器的虽然不能危及生命,不过也是苦不堪言,如同刀割火烧,炙的人瘙痒难耐,好些契丹勇士因为中了这些毒箭,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身体,全然忘记了控制战马,战马奔跑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随后就被赶到的箭矢钉死在战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