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说不感动是假的,他高绍全何德何能让一个大家小姐如此牺牲,然而他毕竟心里还住不下其他人,陈淑贞是他会珍藏在心里一辈子的妻子,他怎能耽误别人家的好姑娘呢?轻轻一叹。
“高解元倒是个风流子,我等在这等了好几天风餐露宿,高解元却是与美人含情脉脉。羡煞他人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高绍全寒气一冲,大脑迅速清醒了过来,来者是敌非友,且守株待他这只兔子多日,这番必然是凶多吉少,不过无论如何不能害了何家小姐,且不论何家小姐对他痴心一片、照顾有加,单是何叔对自己的大恩,他也必须护得何小姐的平安,想都没想,他迅速向门前急退,把刺客吸引出雅间方是上策。
“高解元成了瞎子,这身手还是这般灵敏,很是难得啊。”阴阳怪气的声音不急不慢的响起:“高解元,你可想清楚了,只要你一离开这房间,这对对你一往情深的大小美人儿可就立刻变成尸体了。”高绍全的身子一僵,何诗晴与月儿的惊叫声响起,随后又是何诗晴略带哽咽的抽泣声:“三郎速去,莫管奴。”“嘿嘿,可真是对高解元死心塌地啊。”
“你们放了她们,我和你走。”高绍全止住步子,他不会牺牲两个女子的生命,更何况是喜欢着自己的女子,“我们又不是劫匪大盗,”那阴阳怪气的声音收起了阴阳怪气,反而有点正气凌然:“只要高解元老老实实的和我们走,我们离开就会放了她们。”“好,希望你说话算话。”高绍全不再挣扎,任由此人的帮手反绑了自己的双臂。
这伙人倒是的确守诺,在把高绍全押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之后,就放了何诗晴主仆,何诗晴尖叫声传来,林叔的怒骂声,几个护卫踏空而来之声,很快就被马车甩远了。
“没想到封指挥使的手这么长,”在宝应城南百余里之外的破败寺庙里,高绍全全无被擒之人的不甘,只是轻声叹息,他在那阴阳怪气之人声音恢复正常之后就已经听了出来,那为首之人就是当日在高邮城外欲杀自己的五个府兵之首:“为何一定要除我而后快呢?”“封指挥?”那声音嘿然一笑:“他管不到我,我们不过是合作关系。”
“你不是府兵?”虽然双目不能视物,高绍全的瞳孔依然迅速一缩,眼睛也渐渐的眯了起来,“自然不是,”那声音的主人突然站起抱拳,恭恭敬敬的向高绍全一礼道:“下官天子亲军皇城司百户杨全见过高解元。”“皇城司?”高绍全一呆,皇城司的大名在民间算是如雷贯耳了,皇城司主刑狱、搜查,一般除了一些谋反大案,他们是不会参与的,而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若说勾结匪类,本就是高邮知府硬加上去的罪名,根本不成立,皇城司怎么会亲自参与调查,不对不是调查,而是欲杀我而后快:“你们不是皇上的人?”
“哈哈,皇城司本来就不是铁板一块,”杨全朗声一笑:“如果上头交待的任务与陛下不冲突,我们还是会执行的,至于杀你?皇上又没空去管这种小事,我们自然也可以放心大胆的做。”“能告诉我是谁让你们追杀我吗?”高绍全叹了一口气,他不想做个糊涂鬼,“我们皇城司收人钱财,自然不会把主人给卖了。”杨全笑了笑,毫无半点迟疑的拒绝了,“那好歹让我别做个糊涂鬼啊,”高绍全感觉自己都想要哀求了,他实在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他更不想到了阴曹地府还不知道找谁复仇:“反正我都是要死的人了,告诉我也不会泄出去的。”
“啊?”杨全明显一呆,看了看几个弟兄,突然几个人都放声笑了起来,把高绍全弄了个莫名其妙,心头也有些火起,杨全笑了会才道:“谁说我们要杀你?”“你们不是为你们上头人做事吗?”高绍全也被他们弄的莫名其妙,杨全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前提是任务不与陛下冲突,如今可是陛下亲自下的密旨,”笑容一收,杨全端正站立,道:“江浙布政司天平六年解元高绍全接旨。”
高绍全这辈子根本没有接过圣旨,呆了呆,倒是杨全见惯了第一次接旨的人尴尬表情,也不为怪,小声提醒了句:“跪下来接旨就好。”高绍全自然从善如流,跪地道了声万岁,杨全展开一张普通的宣纸,读道:“高解元受苦了,朕知道你的苦楚,这次且让皇城司接你进京,路上不得耽误。”念完密旨之后,杨全笑容满面的扶起高绍全,道:“解元公这番也算因祸得福,陛下对你如此亲切,想必他日必能飞黄腾达,以后咱兄弟还要靠你多多提点。”
前倨而后恭,高绍全也明白原因,皇帝得密旨亲切,就像对待自家子侄,可见皇帝非但不担心他是否真的勾结乱匪,甚至还青睐有加,这样受到皇帝重视之人,纵然是天子心腹的皇城司之人也不敢多有得罪,至于当日杀自己?人家都说了是另有人所托,皇帝怕是也知道,自己自然也不能多提,再说,皇城司再混账,也不会干出勾结乱匪屠高邮城的勾当,所以这最大的家仇也没必要报复在人家皇城司身上,平白得罪了这个天子心腹衙门不说,对自己以后查清事实也很是不方便,因此也接受了杨全的好意,只是心里始终有些疙瘩,摇了摇头,苦笑道:“这般兴师动众,还惊到妇孺,你们皇城司做事可真是有特色。”“嘿嘿,”杨全一声淫笑:“解元可是心疼那个何家小姐了?按说你们也是门当户对,只要情投意合,陛下想必也会玉成此事,至于兴师动众,这你也不能怪咱兄弟,这是陛下的吩咐,让我们做事既有神不知鬼不觉,又要让两淮的各位大佬以为解元公又被流贼给抓走了。”“噗。”这在喝水的高绍全被这无赖的话呛了好大一口水,干咳了半天,心中腹诽这皇帝是不怕事大,什么爱好啊?
且不说高绍全这里,何诗晴凄凄惶惶的看着心上人被歹人所劫,又看到那些歹人凶神恶煞,不由心里一阵担忧,回了客栈没多久就病了一场,待得回到徐州之时已经是六天之后了,看见自己的父亲何炯,何诗晴带着鼻音哭了一声:“爹爹。”便扑入何炯的怀中,大哭特哭,诉说着心中的担忧。
林叔回了高元暂居的宅子,一言不发,和一众家将直挺挺的跪在了书房之外,听得老爷气急败坏的摔东西声音,也不敢出言相劝,都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直跪一两个时辰,膝盖都已然酸麻的不似自己的了,书房的门才再度打开,似乎老了十岁的高元出来,双眼带着血丝,通红通红,手上提着剑,直接甩到林叔的身前,林叔脸色一片惨白,他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意思,自己必须为丢了三少爷的事负责,他恭恭敬敬的一礼,支起身子,整理一身衣袍,道:“老爷保重,老奴对不起老爷,不能再服侍老爷了,老奴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横刀自刎,鲜血溅了一地。
高元看着倒在地上跟随自己几十年的林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脸颊边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手颤抖了半天,才虚弱的道:“厚葬了老林,让他儿子脱了奴籍,去辽东从军吧。”左右这时才敢上前收拾林叔的尸体,林叔的老妻和儿子哭泣着给高元行李道谢,看得高元也颇为不是滋味。
待得处理完毕,高元冷着一张脸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家将,这些家将不同于林叔这个家生的奴才,他们是高家的家臣,他没法因为一次失误,或者说是林叔自己的错误而把这些忠心耿耿的家臣赐死,不能冷了家里的家臣、部曲的心,因此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这几个犯了大错的家臣,过了许久,才长嘘一口气道:“限你们三日之内,你们必须查清真相,如果我侄儿死了,尔等就给我侄儿做陪葬。”“诺。”众家将暗舒了一口气,躬身道,至少暂时他们算是保住了自己的脑袋。
“混蛋!”回到书房,高元把丫鬟刚递来的茶水远远的甩了出去,那丫鬟被滚烫的茶水烫的泪水都滚落下来,却不敢吭声,战战兢兢的看着高元把刚刚沾染了林叔的血的宝剑重重插在了几案上。此时的他如同一头暴怒的公牛,两眼发红,气息粗壮,咬牙切齿的骂道:“别让我知道是哪个反贼干的,不然,老子我定把那反贼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他扔了宝剑,回到书房内室,紧紧的盯着沙盘,计算着各处反贼可能的动向,以期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乾清宫中,彻夜批着奏折的天平帝不自然的哆嗦了一下,打开的奏折上晕出了一个铜钱大小的墨斑,轻轻一叹,他搁下笔来。皇帝顺手把玩着碧玉做成的龙形镇纸,突然一笑,嘀咕道:“朕的那位兵部尚书大人,现在估计杀人的心都有了吧?甚好,甚好,有时候这些世家就是驴子,就需要抽上几鞭子才知道怎么走路。”这位皇帝尚不知道,他的那位兵部尚书不仅仅有了杀人之心,甚至已经把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已然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