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观战的胡晃很是心焦,他看出了自己的五千骑兵凭借着一时血勇打了个右威卫措手不及,不过右威卫并非浪得虚名,只是片刻,剩余未参战的五千右威卫逐渐合围并拢,明显是打算一口吃了这五千骑兵,“翟老三那边到底如何了?”胡晃又催道,李三一抱拳:“总管放心,最多半个时辰,大水就能淹了这群崽子。”“半个时辰?”胡晃摇头:“怕只怕张全他们撑不过半个时辰,到时候失了先机…”
李三一笑:“总管莫不是忘了我麾下的三千死士了?”他一摆手,三千随他偷袭颍上得手的精锐皆高呼杀贼,气势震天,胡晃有些犹豫,眼神也有些躲闪,许久才低声叹息:“李三,若是你也战没,我如何对得起自己亲妹妹的在天之灵?”李三听得这句,差点流下泪来,他想到自己惨死的妻儿,活活饿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血从唇上流了下来:“大哥,其实李三早就想死了,每每想到莹莹,想到炫儿,李三就想死,然而我不能死,我要为他们报仇,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大哥且莫把机会让给别人。”
“唉…”胡晃长叹一声,摆摆手,让自己的妹夫率领三千精锐冲下山去,看到远去的李三生龙活虎的矫健身影,不自觉的泪水滑落,今夜,自己尚在人世的最后一个亲人也要血洒疆场了…
李三本不该成为流贼,十五岁被学政亲自收入县学,十九岁就成了秀才,若非连年大旱,颗粒无收,若非官府为贼,不顾百姓的征收的税赋,他本该科场得意,金銮殿里进士及第,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代名臣,永垂青史,然而这遭天谴的朝廷把一个志在天下的读书人活活的逼成了流贼,而今,只怕只会成为一具无人收尸的骸骨。
张全全力应付秦升,秦升果非浪得虚名,自己的马槊虽然也有名家指点,与秦升一比却完全落了下风,双矛已然折断一根,张全索性抛了断矛,只用一根长矛做槊,上挑下刺,即使如此,也是数度陷入险境,秦升长声大笑:“小蟊贼,也不过如此而已。”马槊向上一挑,直取张全腹心要害,张全连忙翻身避开,秦升却是手下一压,刺中了张全战马的马腹,瞬间战马被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战马哀鸣着跪倒在地,张全心中一痛,战马于骑兵如亲人,这匹爱马是他的兄弟,如今却是在最后时刻还记着自己,把自己抛在地上才气绝倒地。
“啊!”张全一声咆哮,秦升的亲兵见得机会欺上前来,张全化长矛为步槊,连刺骑兵马腹,右威卫的精锐瞬间就被他砍倒了几个,“贼子敢尔?”秦升同样也目赤欲裂,一夹马腹,长槊下指,直刺张全腹心,一时间张全险象环生。
“张兄弟,上马。”一股大力从肩上传来,待反应过来,张全已然在一匹战马上,那战马是右威卫亲兵所有,官府的烙印显然,“你怎么也来了?”张全待看清来人是李三,不由皱眉,此番他就是求死之战,少死一个兄弟就是一个,李三是他军中好友,怎么也来了?“翟老三那边还要半个时辰,我来助你。”李三轻声一笑,俊逸非凡的面孔浮出看淡生死的决绝,张全也是舒展开双眉,既然已是如此,还想什么?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既然必然一死,不如多杀几个狗贼。
翟老三如今也是满脸大汗,他现在很是后悔当日筑堤为何筑的这般坚固,三千勇士砸了一个时辰了,大堤依然稳固,“还需要多少时间?”翟老三拎着指挥凿堤的贼军统领怒声道,这统领身如捣蒜,哆嗦着,却不敢回答,只是怕翟老三一时气急砍了自己。
“大堤破了!”一声欢呼突然响彻天地,翟老三转身看向身后,大堤破了个口子,汹涌的河水不断把口子撕裂的更大,“哈哈!”翟老三大笑,扔下贼军小统领,大骂道:“小的们看得好,淹死那些狗娘养的!”
陈州南门,上千新训军皆聚集在一起,井井有条的按上面的吩咐上到各处防御阵地,南门今日傍晚被新来的陈州贼军给封死了,吴全想办法通知了城下的官军,不过这近三百新来的流贼让他很是头疼,这些流贼可是从贼多年的老兵了,自己虽有上千新训军,战斗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他有些焦急的看着时辰,已经快亥时了,离约定的攻城时间还剩一个时辰,王师佯攻西城已然开始,自己却无法有效掌握南城门附近,若是到时候献城失败,纵然有高公子说项,也未免会给官军留下个无能的印象。
高绍全也有点焦急,其实现在他若是想逃出城去,也并不难,有月儿相互,拓拔燕也来信说会接应,安然无恙的逃出生天其实很简单,只是…这一日看官军作战,他就知道官军其实兵力不足,人数恐怕甚至不足两万,当然这些话他是不敢和吴全说的,以这个摇摆小人的立场,如果真的知道官军无力破城,只怕立刻就会擒住自己送给金胜。
“大人,小人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高绍全现在扮演的是吴全的亲兵,还好当日见得自己的贼军大部分出城了,新来的贼军明显认不出自己,才算没有露馅,“这个人是谁?”新来的流贼百夫长胡大皱着眉,面色不善,他根本就瞧不起这些新军,这一整天破了的城墙多是新训军负责的,若非主帅分段防守有方,陈州城怕是早就被攻破了,吴全连连躬身献媚:“这是小的亲兵,读过些兵书,也是个秀才。”
“秀才?”这些流贼虽说是贼,不过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敬畏,更何况秀才李三的多谋善断,骁勇善战更是给他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此胡大立马神色和善了很多,温和的道:“秀才有什么想法就说吧,我胡大一个大老粗也不会什么指挥作战,还需秀才多多指点。”
人倒是个好人,可惜是个流贼,高绍全心中一叹,转言道:“新训军战力不足,根本很难抵挡朝廷的军队。”一句话说的吴全老脸一红,自己军队有几斤几两,他自然知道,只是被人当面点破,总是有些老脸放不住,胡大倒是深有体会,连连点头:“这倒是,若是城里都是老兵的话,朝廷再来一倍的军队又有何惧。”
“将军不如用老兵带新兵如何?”高绍全小心道,他这种法子倒是很常见,在军中新兵多惧出战,一般都会以老兵带新兵,打几次仗,新兵也就熟悉了,高绍全又道:“将军不如每五十人中加十个老兵,老兵督战,新兵才会有勇气。”一口一个将军把个百户胡大叫的心里美滋滋的,他一想也是甚有道理,连连点头:“秀才所言甚是,这些狗杀才,还真需咱们这些老骨头好好提点提点。”说罢就吩咐左右按高绍全的说法行动了。
吴全自然也下去布置,在离开前一刻,高绍全给他使了个眼神,吴全自然心领神会,只是出了屋子,一阵冷风吹的他打了个哆嗦,心里也是冷飕飕的:“果然最毒莫过于这些世家子弟,一句话就把三百条汉子的性命交代了。”
子时一过,西城战事更加激烈,官军似乎疯了一般,又派了两个千人队上来,西城顿时岌岌可危,金胜左右为难之下,又是把军中留作预备的一千流贼送去了西城,对于南城他倒是放心,胡大非易与之辈,且南城偏小,近两千人守着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拓拔燕在南城外,阴阴的盯着南城墙,两千党项伏兵皆解鞍下马,一座座攻城梯已经准备妥当,“统领,子时到了。”杨勇小声道,“好,”拓拔燕咬着牙道:“弟兄们,到咱们党项汉子杀敌的时候了,记住一定要护住公子的安全,杀!”弯刀一挥,两千党项精锐趁着夜色摸向南城。
“你们怎么都左袒?”胡大在望楼里奇怪的看着吴全与高绍全,他身边有亲兵四人,皆是百战流贼,对于两个新训军很是瞧不起,吴全与高绍全慢悠悠的把红巾系上袒露的右肩上,听到胡大问话,高绍全慢悠悠的一笑:“百夫长以为呢?”一丝危险突然从胡大心中升起,他破口大骂道:“不好,贼子你们想献城?”“好聪明的百夫长大人。”高绍全也不再否认,他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几步。
胡大听得这句,顿时气血上冲,满眼通红,骂道:“贼子敢尔?”他一把拔出佩刀,冲向吴全,吴全只是个普通里长,武功很是轻微,如何是胡大的对手,一刀就被胡大砍为两半,一旁的高绍全退了几步,捂着鼻子道:“胡大,我劝你不如弃暗投明吧。”
“贼子!”胡大一刀劈了吴全,却也不急,与四个亲兵渐渐围住高绍全:“你是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高绍全一点也不惊慌,只是一笑道:“胡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自信的笑容间全无惧怕,“那你刚才为何不出手阻止我?”胡大也感觉到高绍全似乎并非一介书生,虎目渐渐眯了起来,“这种背主之人,三心二意,今日可以叛了流贼,明日也会叛了朝廷,还不如早死,”高绍全笑道:“借你之手最好不过,否则若是我亲自动手,岂不是寒了上千新训军的心?”说罢,高绍全也不再客气,拔出腰间长剑,只是一点,两个流贼就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不识时务者,还是死了干净。”
胡大只见眼前一花,也骇然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已然是一剑穿心:“果然,这些世家子弟都是从小就习得一身好武艺的。”在失去所有意识之前,胡大想到的只有这句。
南城,两千党项军已然爬上城墙,三百流贼刚要反抗,却发现那些新训军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一支支冰冷的弓弩长剑指着自己,一双双曾是兄弟的眼睛毫无感情的冷冷的盯视着他们,只要有任何异动,怕是立刻就会万箭穿心。流贼一个个放下武器,纵有一些有心反抗之辈,也是立刻被弓箭钉死在城墙上。
南城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