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杀手,慕容凝湘的表面身份却仍是护卫。护卫的生活很是枯燥,平日也不需她做什么。慕容凝湘呆呆地看着窗外的竹子,已经许久了,她一直处于这样的状态。
等丫鬟茶姹进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四处已经淹没在浓黑的夜色中,不那么分明了。
茶姹的脚步声很急,人还未到慕容凝湘身边,声音已经先到,“慕容姑娘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慕容凝湘放下书卷,抬起了头。
“少爷,少爷不见了!”茶姹已经十分心急,沈靖已知晓此事,派出去的人很久都没有回来,只好让慕容凝湘也一起寻找。
“少爷不见了?可有派人去寻吗?”慕容凝湘从美人靠上站起身,语气却依旧平淡。
“老爷已经派人找了,还未有消息,所以才希望姑娘帮忙寻一寻。”
“跟着少爷的仆从回来了没有?”
“少爷今天心情好,说是去环碧山庄转转,便没有带侍从。”
“环碧山庄?是什么地方?”慕容凝湘到洛阳不久,不免不解。
“环碧山庄是洛阳最大的勾栏,也是洛阳城中组成最复杂的地方,没人知道山庄的庄主是谁,只知他十分富有与神秘。环碧山庄几乎经营一切,有赌坊,茶楼酒楼,歌舞jiyuan,玉石古玩,江湖杂耍。”
“你们少爷竟喜欢这种地方?”或许是听到青lou,慕容凝湘心中不由生出一丝厌恶。
“少爷平日里是不去这种地方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姑娘不要再问了吧,还是先帮忙找一找少爷才是。”茶姹的焦躁一览无余。
“我知道了。”慕容凝湘进了屋子,将书卷放回在书架上,顺手将桌上的短刀拎起就出了门。
当环碧山庄出现在慕容凝湘眼前时,她也不由在心底惊叹了一句。四个三层的楼阁簇拥着一个更大的楼阁,中间的那个大约有十层的样子,慕容凝湘站在远处的人家屋檐上,看的正分明,楼阁的檐角挂了一串串数不尽的大红的灯笼,深褐色的木质楼窗被火光映的通红,窗中可见人群及大红色的纱幔,远远的就可听见笙箫的声音,喧闹的声音,洛阳城的第一繁华处,自不是虚名。
茶姹道沈煜轩失踪前去了清河坊,进去才知这清河坊的非凡之处。清河坊是座茶楼,最是清净优雅的所在,却开在了闹市,想来茶楼主人也是雅客,门口树了个告示,说凡是能对出门上对联者,才能进入。
慕容凝湘抬头看了看上联,“梨花攒冰蕊。”果然清幽却又带了几分寒意。
“剑锋满寒霜。”慕容凝湘写下这几个字,落下最后一笔时,面前的门忽然开了。慕容凝湘向内看去,是一个单间茶座,桌上泡了上好的的巫山雨前,香气四溢。屋子虽小,布置的却十分精致,地上铺了嫩绿的竹席,窗上挂了细细的竹帘,椅子用的梨花木,桌子上摆着香炉,屋内香气缭绕。
无人?慕容凝湘推开一旁的雕花木窗,外面忽然换了一个场景,荷花满目,荷香四溢,似乎一下子从闹市到了乡间。怎么会,她进来时,明明看见这里只有闹市。
“让姑娘久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推门进了这屋子。
慕容凝湘抬眼打量这人,绿色的长衫外套了件白色绸衣,腰间用黑色丝绳随意打了个结,很是简单随意。慕容凝湘只觉这人带进来一丝清新的气息。
“我不管你是何人,我只问一句,不知公子是否知道沈煜轩沈公子的下落。”
“不知。”那人顿了顿,似乎在考验慕容凝湘的耐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不在这里。”
“多谢。”慕容凝湘微微低了低头,正想出去,不想刚从那梨花木的椅子上起身,眼前就模糊起来,模模糊糊觉得门口似乎也有片荷塘。遭了,这香……看来此人果然不简单,竟是这香使人产生了幻像,看来这个茶坊还真是有问题。
慕容凝湘睁开眼,不由伸手揉了揉头,眼前的事物一一开始清晰起来。这是一个似乎已经有些衰败的屋舍,已是白日,日光透了进来,很是明亮。待她细细打量,才发觉屋内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人躺在那里。
她怎么会在这里呢?似乎一切都记不得了。
先救人才是最要紧的事。慕容凝湘小心的走过去看,这个人不是沈煜轩又是谁呢?
“沈少爷,沈少爷。”慕容凝湘蹲下来,轻轻晃了晃躺在地上的沈煜轩。许久,沈煜轩才动了动,睁开了眼睛,“凝湘?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爷醒了就好,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慕容凝湘起身理了理衣角,转身欲出这门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呻吟声,声音虽然不大,仍惹得慕容凝湘回了头。
沈煜轩见她回头,尴尬的笑了笑,“慕容护卫,本少爷行动不便,可否借你的剑一用?”剑?慕容凝湘不由低头看了看腰间的两把短剑,不过才是普通长剑的三分之二还不到的长度,用这剑难道就可以走回去了?
虽是不解,慕容凝湘仍将剑鞘一起解下递了过去。就见沈煜轩将两把短剑放于小腿两侧,随手撕下破旧的帷帐将腿固定好,拍了拍手上衣服上的灰尘,向慕容凝湘伸出了手来,“慕容护卫不会见死不救吧。”
慕容凝湘一愣,随即走了过去,“您是少爷,凝湘不会见死不救。”说罢,拉住了沈煜轩的一条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沈煜轩听了这话,不由皱了皱眉,正想再说些什么,脚踝处一疼,立刻把那话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清远这小子居然下了死手,真是不厚道,虽说做戏得做的足,也不必这样当真。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慕容凝湘这丫头是真的来救我了。沈煜轩这样想着,渐渐舒展了眉头。
屋子外面上了锁,慕容凝湘从剑鞘中抽出剑来,沿着门缝用力一劈,锁就断了,推开门,外面已是满天繁星了。这破旧老屋也处于洛阳市井之内,只是略微偏僻些。已是深夜,小巷中早已寂静无声,只有客栈酒家的灯笼透出些许微光,投在地上,显出石板清亮的光泽。
沈煜轩忍不住又想起清远的话,“我自是不想帮你,你爹岂是这般好惹的,只是我不久就会离开洛阳回南疆去了,以前欠你的人情也就算还了吧。”
沈煜轩不由一笑,也难为他了,来演这绑匪的角色,清远这么一个清逸的人,还真的不像盗匪,怎么看都是书生模样。说来,幸亏他要离开,不然自己家中这势力,定会让他在人间蒸发了吧。昨日他也在茶坊中,亲眼见了慕容凝湘中了迷香,清远见他进了茶舍,不由叹道,“你这次倒是真的有眼光,只是这样骗她,这姑娘可会恼你?”
“倒是不怕她恼我,只怕恼了便不肯理我了才是。”沈煜轩道。
“看来这次你是真的陷了进去,你这个堂堂的世子,恐怕家中会以政治来联姻,你可真的想好了吗?”
“若我不是世子多好,也不必背负这么多,多得连朋友都没有,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命运,我早厌了。”
“虽说朋友不多,起码还有我,即使今生我们不再相见,也会记挂你的。”清远低了低眉眼,“罢了,这些伤感的话还是搁置一旁好了,这杯酒敬你,算是别离,酒中放了东西,喝下后你便会昏迷五个时辰,我会做一些手脚,叫你这出戏更加真实一些。至于这个姑娘,起码会昏迷六个时辰,你们醒来的时间应是差不多的。我今日便会离开,后会有期。”
“我还以为你这个冷峻公子不爱说话呢,原来也是这样絮叨。人生难得有此良辰,后会有期。”“铛”的一声瓷杯相碰的声音,只觉清冽的酒水流遍了全身,眼前的青衣男子越来越模糊,最终被黑暗吞没。
“少爷在笑什么?”慕容凝湘忍不住插了一句,明明是遭了祸,居然还如此开心,真是奇怪的人。
“没,没什么”沈煜轩忙收了收嘴角,将目光再次放回夜色的深处。
不久,嘉熙王府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等沈煜轩被仆人送回房间,吃了些许吃食,换了衣服洗了澡睡下已是后半夜了,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众人已经忙碌了许久,都有些困倦,也就没有细问,各自去睡了。
喧闹不安的王府终于静静睡去,只有打更的不时敲几声锣鼓,念几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切,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