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说过,三日后会来接她的。”
接着,便是关门的声音。
“但愿那场灾劫,真能如木石所载,由你来平息,”这是她昏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也听见重央君断断续续说着什么,但都不真切,之后的之后,她便没了意识。
翌日,她从被窝里揉着眼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脑子里有些空白,昨晚,重央君是有找过她的吧,她晃了晃脑袋,从床上起来梳妆。
镜子里的自由颇有些憔悴,唇色也越发苍白,她忽然想起自己身上的荒神咒,抬起左臂,袖口滑下,那条蜿蜒猩红的痕迹还在那里,她叹了口气,都说命不由天,但她着实得靠天帝的救治才能保命,且不说能否找到帝子,就算是找得到,天帝也不定会替她解咒,越想越觉得心中郁结得很,便又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今日的阳光正好,冬阳节一过,漫天飞雪的景色就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阳光的普照,她坐在院子水池边的木栏上,看着池中往来翕忽地游鱼,不禁笑了起来,说来,这些鱼都是她从凡界带上来的,起初连重央君都说,凡界的鱼在昆仑是无法存活的,因为水质属千年冰冻之物,过于严寒,谁知道,这些小鱼儿从她带它们来之后,到如今也是活得好好的,想必,以后也能借住这昆仑的灵气修炼成仙了吧,虽说没有仙胎,但只要勤奋一点,兴许也是可以的。
“一个人也可以笑得这么开心?”长廊上走来一个人。
她回头,是晏慎,并且还背着一些行李,似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她不禁奇怪道,“仙君有吩咐要你去什么地方吗?”
晏慎摇摇头,道,“我已经同仙君请辞了,我想同晚池一起去北冥幽山修行一段时日。”
“那晚池呢?”她朝他身后看了看,却没见晚池跟来的身影。
“她也是回南山同陆吾君拜别,”晏慎的眼里有些许向往的神色。
她笑了笑,道,“也对,反正也是修行,去北冥也不错,只是,哪儿天寒地冻的不必昆仑有人气,你和晚池多带些衣物抵御寒冷吧。”
晏慎点点头,“我俩说不定会等很久才回来,所以,今日想请师姐你去凡界同我们吃顿饭。”
“行啊,”她立马起身,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先前池城上仙不是说要同陆吾君讲,让你同晚池成婚的吗?”
说道这个,晏慎眼里这才有了些许落寞,“上仙确是说了,但陆吾君而后有找过晚池,说因为之前将她许配给过龙神,所以现时也不便成婚,所以·······”
“所以你们打算先离开,修行一段时日,等到合适了,再回来昆仑成婚?”她打断他的话说道。
晏慎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道,“我们走吧。”
晏慎和晚池请吃饭的地方在云华国的帝都朝云城,一路上,晏慎都在说朝云城哪儿哪儿的饭菜最贵,哪儿哪儿的饭菜最实惠最美味。
她只笑着听他讲,最后她问,“晚池会过来吗?”
晏慎蹙眉道,“这个,得看她赶不赶得过来了,兴许会多留会儿陪陪陆吾君。”
“好吧,”她点头道。
晏慎带着她到了一家甚为清幽的饭馆,两人选了靠里的位置坐下,饭馆的老便甚是热情地跑来两人面前询问点什么菜。
晏慎是这儿的常客了,每每下界来办事,无论多远,也总得来这家饭馆吃菜,所以便对老板说,老样子。
看着老板笑着去后厨吩咐上菜,她便为晏慎斟了杯茶,又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这才慢慢开口道,“师姐不多久也会离开昆仑,然后去九洲寻觅一人,说来,确实也不知道将来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晏慎看了看杯中冒着热气的茶,又抬眼看着她道,“其实,此次前去北冥,我和晚池也有些犹豫,可想到无论如何也是要历练的,便也就选择了离开,”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人呐,始终对将来有着无尽的幻想和犹豫,有时也会恐惧,有时还会慌张,只是,当每次想起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历经那些磨砺和痛楚,便不觉难过了。”
“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经历那些磨砺和痛楚,”她喃喃,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犹如梦境般看不真切,却隐约听见那人说。静尔,我此生也想同你看这璞玉草遍地盛开。
她忽地懵了,这人于她甚为熟悉,却始终记不起是谁,一时间,头也有些痛了。
一旁的晏慎见她脸色顿时苍白,略有些诧异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口。
她闭眼稳住心脉,这才睁眼看着一脸慌张地晏慎,笑了笑,道,“没事,最近老是这样,可能是太累了。”
晏慎显然是不信她这番话的,但却不知道说什么,便叹了口气,道,“以后,师姐要好生照顾自己才是,事总是要做的,但别让自己太累了。”
她笑着点点头。
谈话间,饭菜也上来了,晏慎的口味较清淡,点的也都是些清炒小菜和一碟酱鸭,虽说不怎么丰盛,但都口感极佳,她不禁感叹,这样不起眼的小店,竟也能做出这样的美味,丝毫不必昆仑的那些珍馐差。
晏慎道,“我就说凡界许多美食都比琬灵师妹做出来的好吃得多,她还不信,每每说到此,就跟我怄气。”
“她那丫头就是这脾气,平时有什么话也不会藏着掖着,倒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笑着为晏慎夹了一块肉,道,“算是为你践行吧。”
晏慎一脸的为难,“可也不能用鸭屁股来践行吧。”
她笑得更为愉悦,道,“鸭屁股好啊,肥美,虽说味道有些奇怪了些,但总归是让人一看便知的东西。”
“这解释也太过牵强了点吧,”晏慎甚怨念地看着她。
她笑着道,“吃你的,看什么看。”
晏慎琢磨了片刻,便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她碗中,道,“女人嘛,该多吃点蔬菜保养保养,”说着,便把一碟子剩下的酱鸭都倒进了自己碗里,“至于这荤腥之物,就留给师弟替你解决了吧。”
“你······”她也有些无语凝咽了。
两人说笑着,一顿饭吃下来,也快傍晚了,她同晏慎在朝云城中逛了逛,晏慎还顺便为晚池买了一支玉钗,她笑晏慎对晚池这样好,是不是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晏慎只红着脸瞪着她不发一言。
在朝云城有名的摘星楼看了许久的急湍江流,才见着晚池匆忙赶来。
看着晚池因为跑上楼来而累得气喘吁吁满面通红的样子,晏慎不禁心疼起来,立马替她接过背上的包袱挎上。
看着两人煞是恩爱的样子,她很是放心。
歇了一会儿,晚池便走到她跟前,道,“绘静姐姐,我和晏慎这就准备出发了,还望从今往后,你些保重,”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面刻着青铜兽面的镜子和一支木钗,她一眼就认出,这铜镜是洪荒四神缨罗用来预测卦卜过天地未来的镜子,这木钗据说是千道子曾经在九洲幽谧处寻来的木石璞玉所制,那木石璞玉看上去同普通木头无异,但其本质确实万年未经雕琢的璞玉,所以甚是珍贵,常人要寻来一丝半缕也都是难事,更别说今日晚池送来的这支钗了。
“这是从前南璞仙君来昆仑时留下的,今日我同陆吾君拜别之时,陆吾君将这两样东西给了我,要我带给你,”晚池道。
她接过,顿时有些欢喜,想来自己从来也没过一件像样的仙器,那仙杖也是同看守万年桃源的仙童讨要的,每每施法,用起来都不甚方便,倒是今日得了这镜子,可以用来占卜,这木钗,用来施法,甚是衬手。
“姐姐喜欢便是,我们·······”晚池的目光忽然黯了下去,道,“这就同姐姐拜别了吧。”
说完,两人便一同对她颔首行礼。
她蹙眉道,“何须行这样大的礼,你们又不是不回来了。”
面前的两人相视一笑,晚池道,“是啊,待下次重回昆仑之日,我同晏慎定会再请绘静姐姐吃饭。”
她点点头,便望着两人离开了摘星楼。
这辈子,这样的离别还是第一次,想想,不禁有些伤感,她叹了口气,便也转身离开了。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这首不知凡界哪位诗人所作的诗,如同缭绕的青烟般,萦绕于心,久未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