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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墟的织梦者 Ep.01 骤雨——坠落——征兆(下)

【3】

”这样的天气十年都不会有一次吧。“

”是很奇怪呢,或许是负责气象调率那一块的花灵失责了吧。“双手悠闲地抱在脑后,重新恢复耀眼光泽的少年的白发在我的眼前晃动,从刚才开始我就有些刻意地走在他的身后。

那场突入起来的雨,以及随着雨的平息一同消失的那场诡谲的幻梦。然而仅仅因为过去就让我放弃思考,实在是做不到的事。

昨夜困扰我的迷乱的梦境。今晨在光焰站经历的离奇的骤雨。

为什么我会产生那样的错觉呢。那个身影,那个出现在我那莫名的梦境,对我产生了致命的吸引的男人的身影。

他究竟是谁呢?

”呐艾柯。“

”恩恩?“

”在我们熟识的圈子之中,有没有头发是黑色的呢?就是那种,和你的白完全相反的黑,深到极致,浓到极致的黑,有这样的人吗?”

我还是决心向他询问了。因为如果连他都不知道——

“没有。深褐色或者深灰色的,学院里倒还有那么几个,纯黑的话……世界上应该不存在有这样发色的灵族吧。”

那就应该真的不曾存在了。

只是我的臆想罢了。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呢伊薇?有谁向你提起这个人了吗?”艾柯转过头来,湛蓝的眸中流转着疑惑。

“没有。”我摇摇头,朝他抿着嘴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

我们正缓步行走在前往光焰区的中心,五大灵族中火灵纳维家族的府邸【凰之鸣泣】的路上。骤雨洗涤后的街道上充盈着夹岸草叶的香气,阳光温暖得有些绚目。

“伊薇关心其他人的事本来就很少见,即使你这样说我也依然还是会暗自困扰的哦。”似乎重新回到了骤雨之前状态的艾柯,“会自己胡思乱想‘伊薇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伊薇是不是喜欢上了某个人所以才打听,伊薇是不是不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所以才不告诉我’这样的事哦。”

“你还真是会想入非非呢,哪有像你这么敏感细腻的王子殿下。”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违心地说道,“说了没有什么了。”

真的,没有什么了吗。

为什么,隐隐地感到不安呢。

那些在这个看似稀松平常日子里,渐次上演的——征兆。

可是,这些虚无缥缈的感召,真的能够作为谈资向艾柯提起吗。他只会和小的时候一样,再次将我所说的当做是“绘梦师”一类的笑谈吧。

毕竟,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才对。

沉默地走着,不知不觉已经站在了纳维家族美轮美奂的花园。作为五大家族中历史最古老,势力最强大的一支,纳维家族从‘圣裁者奥洛德’那一任开始便一直出任铎恩议会的主席,而演进到我们这一代,任职代理议会主席的也就是和我同龄的纳维家族大小姐,人称公主殿下的芙蕾雅·纳维。

信奉冥火之凰的火灵,在建筑,园艺和服装特点上都充满了特异的元素,状若火焰和飞翼的飞扶壁支持而起的尖锥型建筑上,镌刻着如同羽毛般凹凸不平的纹饰,依照着中轴线平行延伸的庄园也呈现着类似冥火之凰的双翼三尾格局——这一点上模仿着守护神极乐鸟的甄妮斯家族也是如此——月季和萱草勾勒的橙红之翼上,亭立着灿烂如火的红花楹树,整个花园像一片燃烧的原野。

以无可挑剔的优雅,静静地站在燃烧原野上,朝我们露出温柔微笑的绝美的橙发少女。

“欢迎莅临,伊薇,艾柯。”

芙蕾雅·纳维。我最亲密,也是最向往的同姓友人——用铎恩新近流行的一个词,就是“无话不谈的闺蜜”,这样的定位。从生下来便掌握着世间最尊崇的权力,拥有着想要拥有的一切,却永远保持着贵族的矜持和优雅,同时温柔地对待身边所有人的——完美的少女。因此她被称作与艾柯齐名的公主殿下,并且被广大铎恩的花痴少女当做是王子殿下命定的配偶——很不公平的是每次当我被发现和艾柯走在一起总是会陷入仇视目光交织的海洋,可同样的剧情发生在芙蕾雅身上,那些怨念深重的少女们却不敢有任何敌视的行为。

——仿佛逆转这个配对就像逆转了世界的规则一样。

可实际上,同时作为王子殿下和公主殿下挚友的我是非常清楚的,两人之间的关系,正是因为过于相近而绝对无法真正走到一起。但这当然不影响我们成为三人整个铎恩最最要好的朋友——这么一说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基姆呢。

“好久不见芙蕾雅。”我笑意盈盈地超过艾柯走上去,亲昵地将手臂压在她纤弱的肩上。

“几日不见,公主大人在美丽的道路上又接近芙兰女神几分了呢。”手抱在胸前,歪着头油腔滑调的艾柯。

“请让我们以不敬神的罪民判处艾克琉斯死刑吧,伊薇。”对于王子殿下的嘲笑,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的芙蕾雅。

今天的她换上了一身赤红与白色相间的蕾丝花边高腰鲸骨裙,细致的裙褶间绘刻着由研磨成粉的金色源晶石镶嵌而成的冥火之凰的图案,精致交叠的锁链束腰勾勒出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而及膝的裙摆下少女白生生的小腿上,镶嵌着金色源晶石的白色系带高跟鞋更是绝赞的点缀。

如果说艾柯的说法渎神的话,那么我想倒不如说是芙蕾雅是芙兰女神按照自己的样子倾情雕刻出的珍宝吧。

“只会说漂亮话的王子殿下,确实没有太大的存在价值呢,反而还会破坏铎恩的安定和谐。”最后一点上我倒真的没有说谎。

“也不能这么说吧,哪一次团队实践出力最多的不是我呢?”随意地坐在花园小径边的长椅上,露出委屈表情的少年。

我当然知道,他已经在想方设法引入正题了。

“哦,请问艾克琉斯先生,您说的是将我和伊薇调配的光质溶液当成奶茶喝掉的那次,还是被千足毒皇追着满竞技场翻滚的那一次呢。”

只有在针对艾柯的时候,芙蕾雅才会带着无可挑剔的温柔笑靥说出各种揶揄的句子。

“说不定是那一次呢,面对四个标的向我们下达了芙蕾雅打左数第三个,伊薇负责右边第二个的命令……”说到一半便被少年以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哀求的眼神盯视过来。

哦,我差点忘了,这一次可是答应了他要一起劝服芙蕾雅参加他“伟大的作战”呢。

“那个,芙蕾雅,毕业之前最后一次实训的内容,也就是圣希门老师的【战时源能运用】,你有想好怎么完成了么?”

“那个吗……似乎已经有三个队伍来邀请过我了,我还在纠结应该加入哪一支好呢。”真不愧是公主殿下。

向来是被人簇拥着的,这一点上就连我和艾柯也不例外。

“那些抱着不洁之心接近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和公主大人并肩战斗。”艾柯一边啜饮着芙蕾雅早已准备好的顶级蒂诺埃尔红茶,一边义正辞严地说道。“还不如我们强强联手,作为正面战力的我,最强支援力量的芙蕾雅,灵活多变,还可以兼职斥候的伊薇,以及本届雾灵最强的源术师基姆——是不是很完美?”

“如果都是我最熟识的朋友,我当然乐意和大家一起战斗。”微笑着放下杯盏的芙蕾雅。“只是不知道你这一次要选一个怎样的课题呢?”

于是艾柯像当初拉我入伙那般眉飞色舞地向芙蕾雅陈述了计划之后,却换来了少女收敛笑容微微蹙眉。

“劫火之地?那是远离铎恩,秩序之力稀薄的世界边境,会不会不太安全呢?”果然有着和我相同的顾虑吧。

“这一点不用担心,我艾克琉斯·恩莱恩斯将赌上性命保护两位尊贵的小姐的安全。”艾柯起身行了一个夸张的骑士礼,同时朝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他这个时候需要我的支援了。

“说起来虽然远了一点,但是相应的我们如果成功了,能得到的最终评定的分数也一定会更高吧。而且仅仅是不会主动攻击的熔岩石蹄兽的话,我们应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面对我和艾柯的双重攻势,却愈发露出抱歉神色的绝美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虽然听了你们的叙述,我真的很希望能和你们一起经历这次冒险,可是……”

完了,她说可是了。

我和艾柯绝望地对视了一眼。

“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能离开铎恩,所以……可能不能加入你们了。”

很重要的事?不能离开铎恩?

面对我和艾柯,芙蕾雅历来很少使用这种模棱两可,吞吞吐吐的语气才对。就像我对艾柯有所隐瞒一样,她,芙蕾雅·纳维,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相互间最好的挚友,也同样有着不能为我们所知晓的隐秘吗?

那,到底是什么呢?

然而和面对我的时候不一样,艾柯并未选择追问,只是露出遗憾的表情。”如果是三人小队的话,每个人工作量就大了。“

”芙蕾雅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毕竟虽然是最后一次实训,但对我们来说,也不那么重要了。“

在这之后唯一等待我们的活动,就是火月中阕的毕业典礼了,作为学院中目前最高的一届,我们终于要为占据了人生三分之二长度的学院生活滴上封蜡了。

到那时——最多在那之后,在我的成人祭典举办之后——我就将近乎永远地离开这座城市了吧。

所以,是最后一次了。

“真的很抱歉呢,辜负了你们的期待。”可能是错误地理解了我的落寞,芙蕾雅秀眉微蹙地抓住我的指尖。

看到少女露出这样惹人怜爱的表情,我却有些不舒服。“为什么要道歉呢,组队这样的事本来就是要大家都有意愿才行呢。虽然有些可惜,但是芙蕾雅不需要向我们道歉哦。”

我的手指撩拨着她微鬈的橙发,仿佛将晴日里拂晓的光辉握于手心。

“那么,我会在铎恩静候你们的回归。”重新展露笑颜的芙蕾雅,优雅地举起水晶的杯盏。

雾月山林一般的澄黄的双眸里,一丝隐约的风痕悄然掠过。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她在想的究竟是什么。

【4】

“在下就只能送到这了,我尊贵的小姐。”

“行了行了你也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就不怕基诺埃叔叔责罚你么?“有些无奈地挥别艾柯之后,我迎着月光的方向回到了甄妮斯的宅邸。

明明同属于五大灵族之一,却仿佛完全没有纳维家的金碧辉煌和厄莱恩斯家的恢弘大气——这么说来以前倒也不是这样,更多地还是我自己的原因才对吧。三层的庄园建筑里,没有一盏亮着的灯,在幽静的夜里,仿佛沉淀在黑色中的精细的剪影。

在那个人离开这里之后,我逐渐地辞退了园中所有佣人,因为没有必要,也因为我不想感受自己被人群包围的那种状态,对于我来说,除了空余的房间太多,花园太大不方便打理之外,一个人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妥。

”全铎恩能够做到这样的贵族小姐,一定只有伊薇了吧。“对于我的生活方式,艾柯曾经无奈地感慨。

也或许,我本身就不适合做一个贵族小姐呢。

这才是,一切违和感的正确解答吧。

思绪飘飞的过程中,我打开了足足有三人高度的,冰冷的铁栅门。然后,步入花园,左边的血红和右边的青蓝分别侵染了我的双眼。

即使这是我生活了接近十八年——说是这么说,其实已经超过了二十年——的宅邸,即使从那曾经的格局被人为改变成如今的光景也已经有了接近七年,但是……果然还是不能习惯吧。

右侧的星辰花,细碎如星的浅蓝色,那是甄妮斯家族从晓历之前受到极乐鸟眷顾之时便确立的族花,那近乎白的浅蓝,插入我们的发间就完全无法分辨的颜色,历来是我们高贵血脉的证明。

然而,左边。

那置夜与不闻,只是自顾自华丽开放的,妖艳的凄艳的绝艳的血色之花,那来自世界彼端,我们永远无法触及的境界的神秘之香。世人唤之为彼岸花,传说是夹岸于忘川的,亡者所见的最后的风景。与不细心感受无法理解其美好的星辰花不同,那是只需要一眼就能将你的灵魂摄去的绚目。

——然而在那绚目背后,隐藏着的花语和预言却是……

我不想再继续想下去。

那个人,那个将整个花园的西侧改植成彼岸花的人。你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不觉地,我已经又一次站在她的房间门前。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憩之前到她的房间里小坐,已经成了我例行公事一般的习惯。

毫不费力地找出那把钥匙,打开无人的简约房间的木门。

书桌的花瓶中,有几朵插入得比较早的星辰花已经枯萎了,而其他尚且娇艳的花儿,也终将迎来凋零的命运。

而我,毕竟是瞳灵而非花灵的调律师的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一复一日地将枯萎的花儿丢弃,然后将新摘下的一束放回到她们曾经的位置上去。

每天都会有花枯萎,这是没有终点,也不能停歇的工作。

我已经这样持续了多久呢?

这么久了,她却一次都没有回来。

重新合上的房门,将充郁在其内空间的星辰花的淡雅香气和漆黑的走道隔绝。简单地沐浴之后,我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便是作为伊薇·甄妮斯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的终结。

然而。

真的是这样的么。

那被我遗弃在残垣废墟里的梦,真的只是因为忘记了,就能当做不存在么?

不愿意开灯的我,借着稀薄的月光走进自己的房间,想到又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的梦境,有些不安地仰面倒在了柔软的浅蓝色大床上。

就在这时。

满世界的柔软中,唯一的一处坚硬,便随着我倒下的重力,毫不留情地硌在我的肩膀上。

突如其来的刺痛,仿佛连灵魂一起贯穿。在我最放松最不设防的时候,毫无阻碍地将我的皮肤刺破。我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血,湿润的粘稠的淡红的血,从细微的伤口中一滴一滴地沁出来,在浅蓝的床单上绽放开一朵濡染的花。

那是……什么。

为什么我的床上,会出现这样的一个硬物呢?

整个庄园,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难道是我将什么首饰遗落在了床上吗?

带着疑惑和痛楚,勉强撑起身子的我。

毫无阻碍地就将那物什映刻在了视线。

那是,一枚戒指。

黑与金相互交错的环身,四方形相扣如果锁链的关节的纹理,一黑一白,指向相反方向的箭头。

我的血液正沾染在那戒指中心,蚀刻着特异的凹槽的晶石表面上。

而仿佛被我血液唤醒的,那颗小小的晶石,在这一刻乍泄出足以让黑夜和日光同时自惭形遂的光芒。

像箭头的延伸一般,明灭闪耀的白色与黑色。

成了我眼前唯一可见的风景。

一切,玄奥得就像远古的仪式。

再然后,那个声音在我的灵魂深处再次回响。

“如果姐姐喜欢,可以送给姐姐哦。”

”所以说啊,这一切完全取决于你哦,姐姐。“

”那,你会怎么选呢。“

依旧无法完整的诉诸语言的,困扰了我上一个夜令我险些窒息的梦境。虽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碎片,但是我知道,那是现实与虚无间的豁口。在那之后,曾经失落的一切终将一一展现在我的面前。

就像水闸中崩泻的洪流,像栅栏外虎视眈眈的野兽。

就像这枚本不应该出现在“真实”之中的戒指。

灾厄般义无反顾。

——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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