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收回戏言的塞巴丝娜，向我大致叙述了洛达的事情。

在听了她的话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个名为洛达·厄莱恩斯的男人究竟戴着迷惑视线的面具，暗中进行着多么精密的设计。

就连我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就连艾柯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除了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其他人，成功地骗过了所有人的他，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家伙。如果不是今天和塞巴丝娜的偶遇，我是绝对不会想见的吧。

“不过请安心哦伊薇大人，洛达大人的一切事业的起点和终点，都是保护这座美丽的城市，保护灵族的和平和稳定，保护他所珍爱的人们，并没有任何的阴谋和私欲哦。”

带着真挚的笑容这样说着的塞巴丝娜，桌前的奶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饮尽了，就连冰块也已经融化在火月热辣的阳光炙烤里。

可是啊，塞巴丝娜。

虽然很不愿意以这样的心情去猜度他人，但是，没有任何阴谋，没有任何私欲的人，真的是存在的吗？保护自己珍爱的人，真的不算是私欲吗？真的就不会伤害其他的人吗？

难道洛达·厄莱恩斯是圣人吗？是只需要付出，而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即使被非议，被鄙视，被当做笑话嘲笑，却依然心甘情愿地站在故事的幕后的男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真相的尽头是通向那样一个光晕温柔的背影的话，我宁可相信洛达只是受自己的欲望驱使才筹划着这一切。

我希望他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和我们一样的人。

“就算你这么说……一时间还是很难接受的啊。”

“没关系的哦，伊薇大人。”依旧是带着和煦的微笑朝我歪歪头，“伊薇大人的话，是没有必要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来的，按理说，这些事实都是不应该告诉伊薇大人的才对呢。如果被知道的话，塞巴丝娜肯定也会受到洛达的处罚吧，所以啊，伊薇大人就当今天的对话没有发生过吧。好啦，接下来就轮到塞巴丝娜了，伊薇大人就好好地回到宅邸休息吧。”

可是，终究还是知道了吧。

如果不知道的话还算情有可原。

如果知道了，却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那也实在是太差劲了不是么？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深陷于这么危险的暗流之中，而在这一件事上我终于可以提供自己的力量，那么我没有理由视而不见。

“塞巴丝娜。”

“咦？还有什么事吗伊薇大人？”

“走，我带你进去看看吧。毕竟去过一次，有些方面会比较清楚呢。”

“啊咧？那怎么行呢伊薇大人，洛达大人可不希望伊薇大人掺和到这件事中来呢，更何况塞巴丝娜今天也就准备在外面观察，并不打算进去的诶诶诶——”

不想和她继续据理力争，于是直接抓住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朝对面走去。

“如果不进去的话，怎么能够调查呢？”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果然还是……哎呀……”

“欢迎光临！本馆今天依然是精彩的原大陆和罪民展，有着第一次面世的独家资料哦——哎！这不是第一天那位小姐吗！”

真没想到竟然还记得我的样子的服务生又一次热情地招呼了我。“这一次是带朋友来吗？两位美丽的小姐光临还真是让小馆蓬荜生辉呢……请问需要我为您们讲解……”“没事的，还是我们自己看看吧。”

又一次拒绝了他的请求，我朝他留下了一分微笑，不由分说地抓住狼狈跟着我的塞巴丝娜进到了展馆的内部。

和初次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的展厅，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因为近段时间和弃誓者的战争而增加了不少的参观者。相比于毫无干系的遥远世界彼端的族类，他们更关心他们的敌人。

真正能够做到未雨绸缪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或许，在阴谋之前便做出了预知的洛达算得上是一个。

再然后呢？

在这个展馆最早的一群参观者中，除了我这样实际上是误打误撞进来的不作数意外，应该也有不少的——雷忒斯？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男人。

说起来，他应该是唯一一个比我更早来到过这个展馆的参观者了吧。不，准确地说起来他连参观者都不是，而是捐赠人。在这座展馆里，有不少的藏品都是由在夜幕之塔担任“灯火”的指挥官的他带回来的，甚至这场展出的提议者也应该是他才对……

那么，他算不算是同样远视的人呢？

还是说，他才是这可疑的根源呢？

也或者，在这两个选项中，并不存在任何的冲突。正是因为他看到了未来，所以他才会站在这异象的幕后吗。

如果不是我无意间的进入，这件事一定会永远以秘密的形式被掩藏于时间之流不为人所知吧。

这么说来……这件事就更和我脱不了干系了。

作为当事人，我不能保持沉默，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说起来，我一直都有些在意的，是在我发现雷忒斯的时候，他所在的那个书架和他所拿出的那本书。既然他是主要捐赠人的话，应该这里所有的藏品他都如数家珍才对，为什么特意在开展之后的清晨里特地过来查阅呢？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讯息吗？

还是……

“塞巴丝娜，跟我来这边。”

我俯在黑发少女耳边悄悄说道，然后拉着她又一次进入了东北方向的展馆。

现任东北守望，莫兰·利卡尔。

莫兰手下第一战力，征天将军，古德里恩·白默尔。

无论是在劫火之地的梦魇里，还是在现实中的弃誓者战争中，都算得上是最最关键的两个人物。如果说非要有什么蹊跷的地方的话，他们所在的东北展馆显然是可能性最大的。

我带着塞巴丝娜来到了东北展馆的角落，那成排的红木书架之侧。相比于最新的源能投影技术带来的新奇感，书作为传统的媒介近年来本就式微，于是在大多数人都被展馆中心的投影成像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书架区则是无人问津。

然而，越是在这样的地方，越有可能掩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塞巴丝娜，我们从这里的书架开始调查吧，在我看来这里很有可能留有线索。”

“啊啊，好的！”虽然对我自作主张的加入调查有些无奈，同时对我径直将她带到这个角落里有些不解，但毕竟塞巴丝娜也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女仆而已，能被洛达拜托这么关键的任务，她迷糊外表下真实的能力也一定不容小觑吧。

果然，在收敛了笑容进入工作状态之后，她开始以非常专业的姿势调查起书架来。

同样地，我也没有就这样闲下来。与其说是协助调查，倒不如说也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一边回想着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个男人手中的那本书，一边伸出手指在摆放整齐装帧古老的文书间查找着能够唤起我灵犀的颜色和样式。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时候雷忒斯拿起的书应该是黑色镶着金边，封面上写着我认不全的古灵族文字，大概意思可能是……

幻……虚空……门……

找到了。

就像积木被放置在了最原本的位置，复位后产生的仿佛重叠了时空，复刻了画面一边的契合感。当我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那镶金的纯黑书脊的第一个瞬间，那种感觉就像我站在了那个时候雷忒斯的位置，以他的视角重现了整个画面一般。

就是这里没错。

就是这本书没错。

下意识地我转过头去，塞巴丝娜还压着裙摆半蹲着在翻寻对面下层的书籍，那个搜索速度比起我来还真是迅速了不少。

……算了，还是我先看看再说吧。

缓缓地，将那本书从两旁紧紧的钳制从抽了出来。每一次光顾图书馆我都不禁觉得像是来到了贩卖思想的商业街，不同的书本之间是一种相互竞争的关系，光是这么密集地并排在一起就足以让我精神紧张。

然而，当你拿出其中任意一本之后，其他的书便像是被卸下了发条一般同时从紧张的状态中解放了出来，那微妙的空隙，却像是无形间改变了一切的氛围。

可是还不仅仅是如此。

应该说，那不过是个开始。

因为，就在我将那本书抽出的同时，便听见了耳边微妙的连继不断的机括响声。

不会吧。

那是我在发觉书架的背后不是白漆的墙壁，而是深深的黑暗的时候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从小就在童话——传奇——悬疑故事中见识了不少这样的桥段，但还是第一次，这样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这不是一本书。

而是一把钥匙。

拿出这本书的我，在无意间开启了一扇隐秘之门。

耳边，那仿佛在我脚下的地面中环绕响动的齿轮声音越来越响了。身后的塞巴丝娜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而转过身来：“伊薇大人？”

“塞巴丝娜，我好像发现了什——”“伊薇大人！！！”

就在我转过身去朝她苦笑，却看见她惊恐的表情的下一个瞬间，我便感到了来自身后的突如其来的吸力，下一个瞬间，我便被它摄住了双腿和双臂，强硬地拉经历深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