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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墟的织梦者 Ep.07 残花——镜瞳——心锁

【26】伊薇·甄妮斯的日记

晓历第三纪六十五年/风月中阕二日/晴

——艾雅·卡桑蜜雯是一个有着无可替代的魔力的少女,在被突然停下脚步的艾柯有些严肃地问起的时候,我是这么形容的。

这么形容,那只在昨晚和我有着一面之缘,今后或许再无机会相见的雾灵少女的。

为什么呢?少年追问。

——因为她并不是朱砂,不是像那个人一样,只要接触倒便会染上她的颜色的朱砂。

——艾雅·卡桑蜜雯是镜子,是任何人都可以从她的身上看到被可以隐藏的真实的自己的,一面镜子。

在那之后,我和艾柯就这样沉默着对视了五次呼吸的时间。风悠然着穿过光冕区浓荫的间隙,撩拨着少年纯白无暇的发丝,摇动了落映在我们脚下的小径上的密集的圆形光斑。

我站在背阴的方向,清晨倾斜的阳光有些绚目地耀着他的脸,但不知道是光灵本身对强光就有一定的免疫,还是这一刻讨论的话题不容他为其他理由分心,他只是深深地注视着我,仿佛虽然并不是瞳灵,却依然要用他湛星的夜一般的瞳孔穿透我的眼睛。

那么假设。

假设我同时承认你的两个比喻——也就是将薇萝学姐比作朱砂,而将艾雅小姐比作镜子——那么我好奇的是,作为你本人的伊薇·甄妮斯,在和艾雅小姐短暂的接触里,究竟看到了怎样的自己呢?

风飏过之后,他这么问了。

怎样的自己……吗。

对于平时看起来好像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艾克琉斯·厄莱恩斯来说,倒也的确不失为一个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刁钻问题吧。

那么,作为在这个晨间主动邀请他进行商谈的我来说,到底应该用几成的真心去回答我十二年的同桌,最珍视的挚友呢?

我究竟是希望保全自己感情的独立性,还是希望能够通过和他的对话解决那个一直以来郁结在我灵魂中心的问题呢?

我不知道。

看你困扰的样子,我想我还是换个方式好了——这样,我问你答,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就好了,仅仅是这个程度的话没问题吧伊薇。

——我试试看吧。

问题一,在艾雅小姐为你打开房间门,也就是她并不知道是你还以为是薇萝学姐的时候,她露出的是怎样的表情呢?

——嗯,怎么说呢,或许是有几分的喜悦,更多的是娇嗔一般的无奈吧。你也知道,长姐大人那样的存在,一向是容易让人感到无奈的。

也就是说,她和薇萝学姐的关系并非学姐单方面的表达,而是双方有着几乎等量的情感么?

——我想……是这样的吧。

那么问题二,伊薇,你是亲眼看见艾雅将那朵彼岸花插进薇萝学姐的花瓶之中的吗?

——并不是这样,因为当我进入房间的时候,那花已经在花瓶之中了。

这么说来,虽然不能证明那并非是艾雅小姐的所为,但是也不能排除是薇萝学姐自己从庄园里将花摘下的可能对么。

——你说的没错。

看艾雅小姐的反应,她是并不知道你口中的”花语“和”预言“的吧……虽然连我你都没有告诉过。

——应该是,面对我情绪激动的时候,她的举措是茫然的。如果她知道的话,再如果她真的对长姐大人有着真挚的感情的话,她也应该和我有着一样的行为才对。

那么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吧,不管是薇萝学姐有心还是艾雅小姐无意地将那朵彼岸花放进房间里,都可以证明薇萝学姐对艾雅小姐在这件事上是有所隐瞒的,再类比你不愿意将那预言的内容告诉我,不难得出”薇萝学姐是不希望艾雅小姐为她担心,不希望将她卷入“这样的心理吧。

——我不知道,因为将我和长姐大人类比可能是不太恰当的……当然,你说的理论也有一定道理。

既然这样,这个问题我们先放在一边。问题三,你面对艾雅小姐的时候心存芥蒂是应该的,那么如果真如你所叙述的那样,那么在对话的开始,艾雅小姐又为何对你也是同样的心理呢?

——艾雅小姐的话,相比于长姐大人会更好揣测吧。她可能也是因为我的身份,因为从你,从长姐大人那里听到的我的名字,而对我的存在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抵触吧。

是因为很像自己?还是因为不想承认你和她的相似,不希望这样的相似才是一切的原因呢?

——我想,可能都有吧。

既然在一开始选择了疏离选择了逃避,那有为何在你即将离开房间的时候,情绪突然不受控制地喷发了出来呢?

——”为什么伊薇小姐在谈及自己的姐姐的时候,要用这般疏离的语气呢?”她是这么问我的,可能这就是让她终于看不下去的原因吧。

然后她便告诉你,用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自残的语气告诉你,薇萝学姐最最在意的人是你吗?

——是的。我想不仅仅是我,连艾雅小姐自己也因为这件事而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吧,还真想对她说一声抱歉呢。

说抱歉也没有用吧。艾雅小姐的话,我相信薇萝学姐一定有办法安抚的,我更在意的是你的情况,是从他人的口中听到了这个事实的你的情况。

艾柯的手扶住我的肩膀。

身边有这样一个为你着想的少年……还真是让人安心呢。

就将一切托付给他了吧。如果连对他都不能坦诚相待的话,我或许永远也无法踏出那一步吧。

——我是知道的。

于是,我终于说出了口。

——艾雅小姐她所说的一切,我都是知道的。我说艾雅小姐一无所知也是错误的,因为她说中的正好是我一直以来不敢于去面对的。我和长姐大——不,是和薇萝之间的关系,那滑稽到无理取闹的疏离,这一切都是我的自卑感作祟吧。面对那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让人无法直视的绚目光芒的完美的少女,以妹妹的身份被淹没在她的光辉里连做影子都做不到的自己。我知道自己的怯弱,可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怯弱所以才会一直这么怯弱下去。

而这样自我纠结的循环,终于在昨天的夜里被一个突然间出现在生命里的少女所打破了?

——是的,就像是一个无法去反抗的外力,我想即使并没有和她相见,也终有一天会因为她的存在而认识到吧。她并没有改变我什么,只是让我意识到了应该要去改变,应该要去面对而已。所以说她像面镜子。

问答的环节就此结束了。

作为一个平日里看上去有些神经大条,实际上却拥有媲美少女的细腻灵魂的少年,终于通过这样的形式成功诱导我将所有想表达的话都表达了出来。

我很感激他。

就像我在想通之后,很感激艾雅一样。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伊薇。”他开口了。“虽然任何人都无法否定薇萝学姐的闪耀,但是在我看来——不仅仅是我,在任何人看来——伊薇·甄妮斯也同样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你不必努力勉强自己去成为像薇萝学姐那样的人,也或许正是因为你和她之间的不同,才让她和你都有着那样美好的光辉。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成为了‘薇萝妮卡第二’,而不再是我所熟知的那个多愁善感,温柔细腻的同桌,或许那才会让我困扰不已呢。”

“这一点上,我想薇萝学姐也是一样的心情吧,希望伊薇能够摆脱她的阴影,成为一个有着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特质的自己,以不同的方式美好地生活下去的心情,所以她才会尽量远离——就像艾雅小姐说的那样,她的行为也是出于对你的关爱啊。”

我知道的,我当然知道的,艾柯。

因为薇萝姐姐她,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到让人无可奈何的家伙啊。

我的嘴角绽露出一分微笑,不知道为什么地,眼睛里微微湿润了起来。在以这样的方式完美地解决了一切的清晨,我感觉到前所未有地神清气爽。没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让人感动了吧。

——所以,艾柯,作为倾听少女深闺隐秘的代价,我希望你能帮我做一件事。

乐意效劳,尊贵的小姐。

半跪着牵住我的手轻轻一吻的,不折不扣的王子殿下,以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我说道。

【27】

【伊薇·甄妮斯】

我希望能够在成人祭的当天,当面向薇萝妮卡·甄妮斯表达我长久以来积聚的情感。

请你转告她,务必,务必要在霜月的第一天之前回来。

因为我希望,能够被她亲手戴上花环。

就是这样而已。

“……是吗。”

瞬间的怔然,尔后,莞尔一笑。

“她是这么说的吗……那我可要加倍努力了呢。”

那是她的答案。

仅仅需要借艾柯之口,传达一个模糊的揶揄的不坦诚的一个句子,就能让我在一个瞬间融化了心中寒冰的封锁,重新展露出发端于灵魂的,风月般初生的笑颜。

然后,却又再次离开,仅留给我绝美如画的血色背影,再次不负责任地将我置于等待的一方。

然而,就是这样吧。

在那之前,我所需要做的,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而筹划和等待。

那一天。

在经历了漫长而乏善可陈的风月和火月的日子之后,终于在我炽烈的祈盼下到来的,晓历第三纪六十五年,霜月的第一日,名为伊薇·甄妮斯的少女名义上的十八岁生日。

成人祭。

那是我第二次站在学院正门的花园广场的中心。在那之前,是火月的第二个周末,我们顺利地成为了学院第三百六十二届毕业生。

前代理议会议长,学生会长,深受爱戴的公主殿下芙蕾雅·纳维亲自作为代表进行着毕业致辞的时候,王子殿下正一脸“形式主义的活动啊”的表情站在她的左边。

而我,则是很幸运地在少女的邀请下得到了挽起她右手的资格。

然后,我们三人就这样走在全体毕业生的最前面,保持着默契的步调沿着了铺着红毯的圣光大道,穿过了明艳阳光下仿佛金甲的骑士般辉煌而壮美的“拂晓之门”。

——从那一刻起,新生的晨光终于打破了长夜的桎梏,从遥远的境界之线闪耀而起,你们终将成为新生世界最灿烂的光源,广阔的世界和崭新的生命都将在你们眼前展现,愿芙兰女神的荣光照耀你们前进的道路。

一身古代司祭装扮的西尔维娅导师作为导师代表站在门的对侧向我们进行着最后的宣讲和祝福的时候,她锋利的目光从我们三人的脸上顺次扫过。我说不清那到底能不能算是欣慰。

就在仪式结束,身后的晴空里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音的同一时刻,芙蕾雅松开了牵着我和艾柯的手,踏着纤长的水晶高跟鞋投入了雷忒斯的怀抱。

作为代理议会的新任会长已经快要两阕的让人忌惮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温柔深沉的兄长那般,不置一语只是沉默着以宽阔的臂弯将少女纤弱的身体环绕,带着白手套的手掌轻轻摩挲着芙蕾雅纯洁的脊背。

可是他并不仅仅是个温柔的兄长而已。

就在两阕之前,也就是薇萝姐姐回归那一天的代理会议上,第一次以纳维家族继承人身份正式亮相的男人,以无可比拟的气势将全场的流言蜚语所压倒。

关于他具体的故事,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艾柯谈起的。据说是由于生下来便患上失语之症,而成为家族的弃子,在少年之时便被半发配式地送到前往原大陆的虚空之梭上,穿越了无尽的虚无之海,来到了世界彼端的夜幕之塔,成了守护十境边界的“灯火”,参与到与世界之敌——虚无者和罪民的叛逆部队——弃誓者的战斗中。

而按照艾柯得到的情报,在长达十多年的卫戍中,这个连交谈都做不到的男人,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从最底层的士官开始一路建功受擢,最终竟然成为了夜幕之塔的副指挥官,“灯火”的领导者——再然后,竟然找回了失落的言语的能力,并在家族的惊异中再次以纳维家族世子之资重临铎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一定当这只是个传奇故事。

就在那场会议之后不久,听基姆说似乎在学院的演武场里曾经引发了一场决斗。由于五大灵族中的火灵天生便以实力为尊,导致火灵世家中有部分贵族子弟不满于雷忒斯的上位,而对他发起了挑战——然而结果是,在那一天里前前后后有十二个高等部的火灵学员轮番与他决斗,却没有一个能伤到男人分毫,甚至,连让他的衣服产生皱褶都不可能。

他的实力甚至还在我之上,那不是天赋,而是游离于生于死的边缘才得以锤炼而成的强大。艾柯这样说起的时候,面色阴沉得仿佛随时都可能降下骤雨。

由于雷忒斯的存在,艾柯独尊的王子殿下的地位受到了很大的动摇——甚至整体上近年来一直占据优势的光灵瞳灵联盟都被火灵的气势有所压倒,这件事甚至惊动了原本已经放开政事不管的上辈,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而与此同时发生的,甚至在铎恩引起了不小轰动的,则是和弃誓者的战争。

归来的雷忒斯在执掌了议会权力的同时,向我们传达了来自夜幕之塔的消息,那就是长久以来,一直以小股部队游击骚扰为主,各自为战的弃誓者们,似乎在叛逆者莫兰的号召下在夜幕之塔之下的欧浦洛斯深渊集结,以银色倒天平为旗号成立了军团,意图对我们发起一场真正的战争。

作为应对的,是铎恩方面的军备调动。会议的决议,是由五大灵族分别抽调主战军团的部分军力,组成联合部队下至伊赫利特之锋进行防御部署,随时准备压制弃誓者的总攻,艾柯和雷忒斯成为了灵族联合军的指挥官,共同调遣五大灵族的部队以及前去增援的守护铎恩的黎明卫队。

这段时间不断重复着通过雾霭传送来回于铎恩和夜幕之塔的日程,连我和芙蕾雅都很少有时间和他私下相见——以少年自己的抱怨来说,已经对那种失重感完全免疫了。

与此同时,针对雷忒斯的情报”罪民可能掌握了穿越虚无的能力“这一点,由五大灵族中源能造诣最深的雾灵派遣了一支考察队下至原大陆进行观察——然而就在三天前铎恩失去了和他们的联络,虽然很不想往不幸的方向思考,可是结合之前的征兆,是无法肯定地说没有覆灭的可能的,而对此,远在铎恩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祈祷他们的平安无事。

就连一直以来专注于自己的事业,公认为编制之外的我的姐姐薇萝妮卡·甄妮斯,也似乎被分配了任务,只在铎恩逗留了一天便率领自己的小队匆匆离开了,虽然艾柯告诉我她能够在既定的时间点前赶回来的可能性不高,可是我还是抱着美好的愿景等待着。

然而,不可能不暗暗心惊吧,当白发少年不断给我讲述着关于弃誓者的战报的时候,当公主大人的沙龙上谈论的内容从”今季的流行发饰“悄然转换成了”最新崩塌的噬洞和北境冰海封印的邪神“的时候。

在我不曾留意的时候,铎恩之外的芙兰世界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在晓历的三百余年里,这样多个隐患的同时爆发是闻所未闻的,以至于有不少阴谋论者已经开始将这个时代与三百年前的”湮灭浩劫“作类比,说这将是对灵族世界新秩序的最严峻挑战。

深海的暗涌。

群聚的乌云。

隐隐的不安在我的心头如蛛网般悄然铺展,然而对于事态之外的我来说,也就只至于感到不安了吧。身处在芙兰世界最高的天幕,被称作曙光之城的铎恩之内的我,仿佛和世界彼端的纷争绝缘了,即使说祈祷,祝福和担忧,到头来也不过和说风凉话无异罢了。

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也什么都做不到。

或许,只是或许吧,在回到故乡静空领域,继承静空领域守护之后,我也会像花公子弗里德里希那样派遣瞳灵的军团,切身加入这场战争,为了守护灵族世界的和平而贡献自己的力量吧——不过即使是这个愿望,也只有在成人祭之后才能实现吧。

也就是说,与其想入非非,我倒不如心无旁骛地先将眼前的问题解决了吧,虽然准确来说和薇萝是同胞姐妹的我的成人祭早在两年前就应该过去了,而霜月的第一天这个生日也不过是我那位不靠谱的老爹的信口胡诌——

不过,形式主义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吧。既然终究将要和曾经的自己告别,成为一个需要独当一面的成年女性,那就让我完美地迎接那一天的到来吧。

在那之后,我也将走向自己的命运。

就在这样的忐忑和期待中,度过了残存的风月和漫长的火月,终于在那个明媚的午后,第一次以主角的身份站在了花园宴会的中心点。

鲜花。

美酒。

友人的笑脸。

百忙出抽出空来五族长者,敬爱的学院导师,代表花灵的”洋娃娃“卉娜,火灵纳维家族的雷忒斯兄妹,专程从夜幕之塔赶回来的我最好的同桌王子殿下,甚至连基姆,米娜和嘉莉也作为友人出席了——虽然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姐姐亲手为我戴上以十八朵花编织而成的绮丽的花环,但是一想到她一定也在世界的彼端向我微笑祝福,便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本来,应该是那么美好的瞬间的。

——可为什么,演变成了那样的结局呢。

那么,将那零碎的片段组合吧。

请容我重新讲述,在那宿命的一日之前所发生的故事,那些被我刻意模糊成”泛善可陈的日子“,却没有任何理由被忽略的断章,那些隐约的线索,那些晦涩的征兆。

以及不自知地行走于漩涡的中心,一步一步失陷于交错的时光和命运的,那名为伊薇·甄妮斯的愚者少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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