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受柴荣之命,统领全国水军准备北伐,比起叶清歌来,繁忙之事更胜十倍。他一边自己研究黄河一岸近月来的水势变化、地形分布;一面日夜操练水军,又让属下准备行兵交战用的船支战舰和粮草武器,诸多事务却能一一处理的井然有序。
这一日,赵匡胤与赵普一起来到河岸边查看水军战舰。一番查看,发现有几十艘战舰因岁月侵蚀,甲板上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烂。
他冲部将石守信问道:“船上这些破烂之处,为何不翻新换过?”石守信回答道:“之前本有百余艘战舰都需要翻修,军需官也请来军匠修好了大半。只是因为修补战舰的木材不够,才没有修好这剩下的几十艘。”
赵匡胤奇道:“木材不够,再买便是,军费用度皆可向军需处支取。”石守信回道:“赵将军有所不知,战舰甲板上的木板必须是要最坚固的上好乌木才能制成,方圆三百里的乌木都被属下买来用于翻修战舰,但还是不够;如果再到其他地方征调,因木料沉重,一来一回恐怕也要一月有余。”
“一个月?”赵匡胤皱眉道。“这附近真的就没有其他乌木了吗?” 北伐已经迫在眉睫,一个月的运送时间再加上翻修的战舰所需的工期,起码也要花去两月光景。这实在太慢了,决不能因为自己水军的问题,而延误了圣上北伐的时机。
“有是有”石守信回答道。“这汴京城剩余的上好乌木都囤积在一个姓朴的商人手中,只是那木材商人,不知为何,不论出多高的价钱也不肯出售。”
“还有这样做买卖的?”赵匡胤纳闷道。
“或许是囤积居奇。”一旁的赵普提醒道。
赵匡胤领悟的点了点头,向部下吩咐道:“人在哪里?带我去见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要求。”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要想的价位,为官多年,赵匡胤当然懂得。
“那人就住在汴京城外的一处庄园内。”水军部将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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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姓商人的庄园并没有赵匡胤想象的那样奢华,甚至没有小池,假山,花卉,丝竹。唯一有的只是一排排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虽是响午时分,赵匡胤走入院中,却顿时感到一阵阴冷之气,直刺心脾。
院门没有锁,院中也没有家丁。“莫非主人已经搬走了?”赵匡胤如此想着,朝一旁的石守信看了看。石守信会意,抱拳一礼朝院内屋中朗声问道:“禁卫军都点检赵将军登门拜访,院内可有人在?”
院内没有传来回应,石守信又重复几声,还是无人应答。
“莫非真没人?”赵匡胤寻思。
便在这时,屋内总算迟迟传来回音。“我朴家世代行商,祖传规矩绝不与朝廷军队做买卖,将军若还是来买木材的,就便请回吧。”声音听来是个年迈老者,透着几分沙哑与无力。
“打开门做生意,什么买家还不都是一样,老先生家为何会有此等规矩?莫非是与这银两有仇不成?”部将石守信劝说道。
屋内又传来沙哑的声音:“将军有所不知,祖上在为商之前乃是前唐领兵的大将,后来朝廷崩裂,这才卸甲隐退。他一声戎马,杀伐无数,到得老年时,深感罪孽深重,所以才立下规矩:凡是他老人家的后人,只可世代从商,且不得资助任何朝廷军队或则与朝廷做生意,以免为虎作伥,再添罪孽。”
石守信一听“为虎作伥”四字,怒从心起,大呼放肆,却被赵匡胤制止。
赵匡胤闻言暗忖:“原来这里面有如此内情,怪不得这朴姓商人不肯将货物售卖。”他思索片刻叹道:“老先生说先祖乃是前唐将领,想必也是我汉人同胞吧?”
屋内老者答道:“是又如何?”赵匡胤道:“那老先生可知,我等买这乌木是来做什么的吗?”
“无外乎又是替你们的皇帝修建些庙宇楼阁。”老者的声音带着不屑,“哼......不必拿皇帝来压我,老朽就算被尔等抓走,或则杀死,也会有人把乌木烧毁。你以为只有你们军人才有宁死不屈的气节吗?”说到最后已然带着几分慷慨激昂。
“老先生你错了,我们之所以要买你的乌木,不是为了其他,而是为了返修战船。”赵匡胤继续说道:“圣上也不是老先生你想象的那般昏庸,此次返修战舰正是为圣上出兵北伐而准备的。”
“北伐?”老者语气中带着几分诧异。
“正是北伐。老先生乃前朝名将之后,又乃我华夏子孙,难道就忘记了契丹人的仇了吗?难道就忘记了本该是我汉人所居住的燕云十六州了吗?”赵匡胤提到国仇家恨,不免声音太高了几分。他停了停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又道“老先生祖上不与朝廷行商,想必是对前唐腐败昏庸的朝廷心灰意冷,但如今我主雄才盖世,清明高志,怎可同日而语。若是老先生只尊祖上规矩,却失了作为汉人应该有的大节,岂不是更令祖上蒙羞?”
“你......”老者一时哑口。沉静一阵后,屋内传来幽幽一叹:“你且进来说话。”
赵匡胤闻言一喜,迈步朝屋门走去。一众人见事情有所转机,也是紧随其后。
“等等......”赵匡胤正欲推门而入,此时又听屋内传来声音。“你一个人进来就是,人多我不喜欢。”赵匡胤看了看众人,示意门外等候。
赵普皱眉道:“这院内诸多蹊跷之处,这老者又行事乖张,还是小心为妙。”赵匡胤一笑道:“有义父在外面策应,匡胤还怕什么?”赵普捻须不语,赵匡胤见其不再阻止,顺手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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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参天的古木本已挡住了大半的日光,再加上紧闭的门窗,屋内一片漆黑。只有木制的案几上一支烧了大半的烛火,忽隐忽现的印出了屋内之人的身影。原来屋内的人并不老迈,而是一个四旬有余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黑衣长袍,面无表情,半卧而坐。
赵匡胤略感意外后,前行礼道:“先生。”
“一根盘龙棍打遍天下的赵匡胤果然气度不凡,竟敢孤身闯入。”中年男子的声音变得没有感情,沙哑也不复存在。莫名的杀意催动得案前烛火不停摇摆,有如实质的将整个屋内笼罩。
赵匡胤心头一惊,连忙凝神敛气,全力戒备,口中强自镇定道:“七煞堂吗?”
“破军就是我。”男子点了点头,语气犹如对待一个将要被行刑处死的囚犯。原来之前的一切只是他用来请君入瓮的一个骗局,回到周国后的赵匡胤身边有太多的军队保护,只有让他心甘情愿的来送死,才是杀他最好的办法。
此时的赵匡胤早已明了,只是为时已晚。
“出招吧。”赵匡胤拔出腰间长剑,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七煞堂的首领,江湖第一杀手-------破军。传说从来没有人看见过破军出手,因为见过的人早已死去,如今再呼唤屋外的人,恐怕早已来不及了。
破军冷笑一声:“好胆色。”好字出口破军还在五丈之外,色字未完,他的爪影已经在赵匡胤面门三寸前。赵匡胤暗呼一声:“好快。”抬起长剑挡开这神鬼莫测的一击。谁知一爪挡去,换来的却是千百爪影,这正是七煞堂的绝学“七煞蚀心掌”中的魅影爪击,其速快如鬼魅,幻如千百。赵匡胤勉强挥剑抵挡,不停朝身后房门退走。
七煞堂本是为杀人行刺而建立的组织,其武功偏走狠辣,招招直取要害不容留情。赵匡胤只朝房门处退走了七步,身上便已受了五处爪伤。他强提一口气力,向后翻滚而出,继续向门口靠近,破军怎会让他破门逃走,瞬间紧随其后又是无数爪影击来。
谁知赵匡胤不闪不避,空门大露,右手长剑直直刺出,竟是要不惜性命,要与对手同归于尽的粗陋招式。
此时破军的招式用到一半,左爪本可拧下赵匡胤的首级,但若不管不顾对手这同归于尽的一剑,恐怕自己的左胸也会被刺个对穿,他无奈收回左手,改为去抓对方的长剑。
万没想到赵匡胤这一招剑式竟是虚招,他长剑回收,左手一掌拍出,要击破军右胸。破军左手被赵匡胤的虚剑所骗,收掌不及,心中一慌,连忙右掌迎出,两掌一交,破军更觉诧异。
原来赵匡胤左手击出的一掌之上全无内力,只见破军掌力一送,赵匡胤瞬间被击飞出去,撞破屋门落在院外。
破军暗暗后悔中了赵匡胤的鬼计,原来他看似拼命一击,只是想骗得自己将他击飞出去,得到院外众军士的保护。享誉天下的周国名将果然机智而果决,居然能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候做出这孤注一掷的赌博,要知道他很有可能会被自己强劲的内力震断五脏,当场而毙。
“将军......”等在门外的属下们被这突然的一幕所惊呆,军人的素养让他们瞬间拔出手中长刀。
“不可妄动,保护将军。”赵普见一众部将便要上前捉拿刺客,连忙勒令道。经验和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普通的刺客,如果不严阵以待说不定后果会更加不堪设想。
“是!”几名领兵将领得到赵普的命令,也冷静下来,摆好阵势将赵匡胤围在中间,以保万全。
破军本欲再给予致命一击,但见众人阵法严谨,训练有素,只怕一时之间难以得逞,心道:“赵匡胤已经受了如此重伤,又中了自己的爪毒,没有活命的理由,还是早早脱离此地为妙。”他一心要走,当场之人哪里拦他得住,只见他手掌一挥击飞数名军士,跃上院墙,瞬间消失不见。
赵普心知,纵然追击也是徒劳,只命人迅速去请军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