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杜甫这首诗中难免带有他喜闻捷报,归乡心切的情怀,将这长江一线的行程速度描写得太过夸张,然而真实情况其实也相差无几。
出得夔门后长江一线水势颇为平坦,叶清歌一行三日后便出了后蜀国,进入南平国的首府江陵境内。这南平虽是小国,但自古荆州之地都是兵家必争的交通要冲,它上北连后周,西接后蜀,东邻南唐下俯南汉,可谓天下之咽喉。江陵城更是这咽喉中的咽喉,不管是各国商贾还是番邦贸客尽皆汇集于此,街市商贸之兴盛,贩卖物品种类之繁多可说是一时无两。
叶赵二人到达江陵已是日近黄昏。他二人弃船上岸找到一间酒楼,要了一间客房后,在房中叫来几盘小菜和两坛美酒。两人几日里在船中睡不好吃不香,难得今日好酒好菜自是吃得十分可口。
“叶兄弟,这几日一路走来,你就不好奇我是为何被人追杀的吗?”酒过三杯赵姓男子一双英气逼人的眼睛凝望着叶清歌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明白这个道理。我叶清歌交朋友只凭心中喜好,赵大哥你既然肯为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慷慨解囊,我为何就不能为一个有难之人拔刀相助呢?”叶清歌酒意微醺的脸上现出几分狂放不羁。
“好,叶兄弟这率性的脾气,倒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赵姓男子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大笑道。“赵大哥豪气干云,清歌自愧不如。”叶清歌由衷赞道。
赵姓男子被叶清歌的率直打动,叹息道:“叶兄弟,不是赵某不愿据实相告,只是赵某身上肩负一件重要使命,这件事十分机密,你知道得越少反而会越安全。”他站起身来,双手负背,抬头目视窗外的落日沉思道:“等到明日出得荆南国境,进入后周国,就会有来接应我的人,到那时七煞堂的杀手便不足为惧。等到一切都安全下来,赵某再将事情解释予你听。不过也只是些功名利禄的大俗之事,怕到时候叶兄弟也会毫无兴趣。”
“那好,到时候赵大哥可得请我痛饮一天一夜。”叶清歌知晓危机即将消除,大喜道。
“那是当然……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二人吃完酒菜,几日奔波都感疲累,皆早早睡去。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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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二人早早起床,均感叶清歌神清气爽,赵姓男子的伤势也愈合神速。两人用过早餐,又再换了件干净衣物朝北门行去,准备出城。走到北门发现城下守卫多,一众出城行人都被拦在城们内。问明缘故,原来是江陵府尹的官印昨夜竟被一女子身形的飞贼盗去,这才严令封城要挨家挨户的搜查贼人。赵姓男子估计江陵乃荆南国首府封城之事关系重大,挨家挨户搜索过后应该会重开城门方形这来自大江南北的往来客商。二人商确一番,决议先回客栈耐心等待,静观其变。
二人回到客栈,赵姓男子闲来无事盘坐在床静心运气疗伤。可叶清歌是个年少好动的性子,闲不下来。赵姓男子见他在屋内无聊的叹出声来,失笑道:“叶兄弟,江陵首府乃天下商客往来之最,集市上卖艺杂耍,听曲观花无不比万州有趣百辈,今日闲来无事,你大可去街上逛逛。”
“真的?那我真要去看看”叶清歌喜道。刚要起身旋即转喜为忧道:“可是,万一被七傻堂的发现了,那可怎么办。”
赵姓男子笑道:“那老少二人伤势严重,一时还追不上来,至于其他人,他们并没有见过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叶清歌闻言心中一宽笑道:“那赵大哥你慢慢疗伤,清歌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回来。”说完一溜烟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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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江陵的街市比得上盛唐时的长安西市那是夸大其词。但自东晋末年北方战乱连连,黄河泛滥成灾华夏九州的人口大量迁移至南方,而后隋炀帝又兴修水利,流连淮左名都,如此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导致此时南方的经济早已领先北方颇多。而江陵城乃荆州门户,长江一线的商贾更是要借地于此,短短几十年下来此地的商市早已空前繁荣。
此刻叶清歌一个万州城出来的愣头小子,当然早就被这市集两旁的各种新奇之物迷花了眼睛。他左瞧瞧右看看,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喝茶听书的茶肆。但凡是少年人,大多都爱听说书先生口中讲那古往今来的传奇事迹,叶清歌也不例外。只见他迈步走入茶肆,正当这时突然一彩衣女子一头撞入他的怀中。
不巧叶清歌一脚踏入门槛,一只脚还在门槛之外,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差点将他撞倒在地。他勉强站稳,感觉怀中传来一股女儿家的芳香,令他有些手足无措,正要推开怀中女子,不料尽被那女子抢先一把推开。这次他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一头栽倒在门外。
还未等叶清歌从地上爬起来,彩衣女子便向市集的人流中奔去,一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丫头疯了不成?”叶清歌气恼的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骂道。他拍打上衣尘土的左手从衣领处落到腰身,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腰间钱袋不知何时不翼而飞。“糟糕,定是那贼丫头所为。”他暗呼一声,急忙冲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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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歌匆匆穿梭在人群,左寻右盼直至街尾,在右旁一卖木玩偶的小摊前看见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此女身材娇小玲珑,外穿橙红相间的外衫短裙,托衬着粉嫩的一张秀脸,格外惹人怜爱,叶清歌认得她正是之前偷走自己钱袋的彩衣女子。
少女正在用心挑选摊上各式各样的玩偶,突然察觉背后有人袭来,纤腰迅速的灵活一扭,躲开了背后的偷袭。叶清歌一击不中,暗道可惜。旋即双手再次扑出,欲要将这女贼制服。少女一见是他,嘻嘻一笑,双手做着怪脸,脚下暗运轻功,一边后退一边挑衅着面前这毫无武功的莽撞少年。
“来呀,抓我呀。”少女说完纤足在地上一踩借力飞上右旁的楼顶。
“你……”纵使少女身姿曼妙,笑脸娇俏可爱,而此时的叶清歌才全然无心怜香惜玉,他抬头望去,恨得牙都痒了。
少女站在屋顶又是挤眉弄眼的朝叶清歌挑衅一番后道:“天色不早了你还不上来,本郡……本小姐就要回家了。”说完嘻嘻一笑几个纵跃消失在屋顶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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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城乃荆南国首府,天子脚下无论街市楼阁必是及其讲究气派,江陵府衙自然也不例外。但平时一项庄严气派的府衙今日却显得极为忙碌,忙碌得让它感觉很混乱,混乱得有些像茶寮酒肆。京府大印被盗,如果不及时找回这可是重罪,所以忙碌,慌乱也都在所难免。
“找到了吗?”江陵府伊胡忠权见衙役急冲冲的走进来,渴切的问道。
“回大人,还没有。”衙役畏声道。
“那是有消息了?”府伊大人不甘心的追问。
“不是……”衙役尴尬道。
“没用的东西,那你进来作甚?”府伊大失所望,烦躁不安道。
“有……有人报案。”衙役糯糯道。
“蠢货,我连大印都丢了,还怎么审案?还不叫他给我快滚”府伊暴怒道。
“可……可……”衙役被一项文雅和善的府伊吓得不敢言语。
“可什么?”府伊也感觉出自己的失态,缓了缓自己的心态问道。
“可报案的人说,是遇见了一个女贼。”衙役鼓足勇气用尽量简洁的话回应道。
“女贼……”府伊脑中似是扑捉到了什么。“带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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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歌站在府伊大人的书房内有些哭笑不得,几天前自己就是站在万州县令的书房中被革职、削去秀才身份。如今又在他乡他国被一少女盗尽钱财,告状告到了另外一个官员的书房内。可令他纳闷的是,只需要一般捕快就可以料理的偷盗案件为什么会惊动公务繁忙的府伊大人?又怎么会把自己叫到书房来审理呢?
“听口音你不像是江陵人。”府伊胡忠全打量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少年问道。
“小人叶清歌,万州县人,只因与大哥外出行商途径贵府。”叶清歌自然不会说出赵姓男子和七煞堂等事。
“听说你是被一个女贼盗走的钱财?”府伊继续问道。
“正是,大人可要为我们这些善良无辜的买卖人主持公道啊!”叶清歌装作一脸可怜的样子哭丧道。
“嗯,若真是如此,本官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且说说那女贼的外貌特征。”府伊安慰道。
叶清歌闻言一喜道:“回大人,小人自幼倾心画道颇有小成,如果大人不怀疑小人的画技,我可以将此女贼的相貌画于纸上,这样可方便大人们巡捕缉拿。”
“哦!公子有此一才,那是再好不过。来人笔墨伺候。”府伊的眼中似看到了一丝希望。
叶清歌从衙役手中接过价值不菲的狼毫,气存丹田,而后下笔如飞,将早已胸有成竹的少女模样勾勒得栩栩如生。
府伊接过叶清歌的画纸,凝神聚精看得格外认真,他的双眼落在了画中少女双眼之上。片刻后府伊胡忠全扶须冷笑道:“果真就是此女。”旁侧的已衙役也确定道:“大人,不错!那夜得蒙面女子就是这般身形……还有这眼神!这绝对错不了。”
府伊忽然笑容一敛沉声道:“速速叫人将此画临摹千张,全城通缉,重金悬赏。”
府伊令出如山,一干衙役统统领命而去。
叶清歌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大人这是?”
府伊伸手拍了拍叶清歌的肩膀笑道:“公子可真是帮了本官的大忙。”他顿了顿又道:“想必本管的府印丢失,公子也有所耳闻吧?”
府伊见叶清歌点头,眼神慢慢转为冷厉,口中怒道:“昨日子时本官处理完公文,早已睡下,突然院外吵杂,才知有贼人闯入,等我出门到得院中,那贼人早已跳上门墙顶上。我仔细一瞧那贼人身形苗条玲珑竟是一女子。更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她那双无比得意的眼神,就跟公子画中的一模一样。”
“所以你就认定偷走我钱财的少女就是盗走你官文大印的女贼?”叶清歌明白道。
“不错,一样的身形一样的睫子,一样的飞檐走壁。难道还不是一个人吗?”府伊坚信道。或许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此,否则大海捞针更是查无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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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歌走出江陵府衙,心情沮丧,他心中暗叫倒霉:“这令一干捕快衙役都束手无策的女飞贼怎么就让自己遇到了。”现在银袋被偷,大好的花花世界也不会欢迎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他无奈摇了摇头只好闷闷不乐的回到客栈。
回到客栈叶清歌将自己遭遇说予了赵姓男子听,赵姓男子听后安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为兄身上银两还算宽裕,叶兄弟不妨拿去。”说着手中掏出几张银票。
叶清歌右手急挥,没精打采道:“还是算了吧,一会儿再被偷了,那我两岂不是连吃饭都成问题了,赵大哥武艺高强,还是放你哪儿的好。”
赵姓男子见叶清歌心情不佳,自己又不是扭捏之人,收回银票,又安慰几句后,也不再言语继续在床上凝神疗伤。如此二人,一个静默不语,一个百无聊奈,一日便此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