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斜,一天的路途奔波马儿显得有些疲劳不堪,大家便放缓了速度。不一会儿前方一匹汗血宝马飞驰而来,不到几丈的距离勒住了缰绳。
马上男子一跃而下,半跪着回禀:“四皇子,据探子密报南国有一支大军正秘密向雅陵城靠近,云疆传来消息两国已开始交战,我方士兵大多离奇染上了疫病,战斗力急转直下,如今形势极其不利。”
听到形势极其不利,孤岫心头一紧,哥哥猜测两国迟迟不交战肯定有什么阴谋,果不其然他们是在等待时机。如今军队中疫病肆虐,刀剑无情她想想都觉得害怕,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阿纲,先回雅陵将消息传给五皇子。”草草安排后,他提上速度追赶孤岫。
“不过三十里外便是两国边界处,本来就鱼龙混杂,如今战事已起,连夜赶路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君亦琅脸上是难得的认真。
瞥了他一眼,孤岫依旧不理不饶的说:“我不管,反正在天亮前我一定要见到他。你若是怕了,大可不必管我。”
摇摇头君亦琅忽而一笑,“都说女子容易为情所困,现在我反正是信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哥,自然要将你安全的送到他身边,如今为了聂姑娘豁出去了。”
骤然间,她想起那次她跪在四皇子府上,漫天雨雪中他抱起她时的那种温暖,温暖的让人无法抑制的泪如泉涌。
“你不用提醒本姑娘,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孤岫娇嗔一说,笑弯了眉眼。
片刻之后,君亦琅眼里出现的是欣喜。她从未见过他那样欢喜的神情,像是初春的阳光融化了一冬累积的冰雪。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在第二日晨光初现天际,漫漫云烟里她见到了君亦风。此时他手持长剑,全身浴血,看来刚刚才经历了一番恶战。他们远远的对视,隔着无数手持兵刃的人,他一直看着她,眸色幽深,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连岁月都无法从中穿透。
银剑一挥孤岫冲入敌军之中厮杀开来,战火琉璃,刀光剑影中他拥她在怀里。
“你终究是来了!”君亦风突然眼睛发红,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她竟然会冒险出现,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没有人能抵抗温柔,志得意满的时候尚不能,更何况是雪中送炭的时候。孤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此时她紧张的甚至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做他们重逢时的开场白。
沧于鸣鼓收兵,这一战双方伤亡惨重。
军营外,孤岫靠在君亦风肩上,看着星空斑斓,月上中天。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如果岁月有音,音可觅;如果爱有迹,迹可寻;如果爱有涯,涯可尽;如果天有情,情可续……
此时君亦风俊雅冷漠的脸上看不出心情,孤岫侧头看看他,却没露出别样的情绪,没有重逢的激动,也没有难忍的爱意。
孤岫结结巴巴的问道:“你……是生我的气吗?”
“你答应过等我回来,不是吗?”他表情奇怪,似笑非笑。
孤岫不出声,只是抿住唇,移开目光,傲气又别扭。
“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入这般境地。”他闭上眼,缱绻万分。刀枪剑阵中,曾是她奋不顾身的救他;艰难险阻中,她是他心底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从心里不容她受一丝伤害,喜悦的时候,伤心的时候,落魄的时候,他都希望陪着她,护着她。
君亦风心里一疼,将她搂的更紧了:“聂孤岫,我告诉你,我君亦风此生纵然迫不得已娶再多女子,我也不允许你离开我。你若狠心离开我,我便对全天下的人说,你是我的人。我要所有的人都来笑话我,我的余生便只能活在这个笑话里……而你就是罪魁祸首。”
孤岫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分不清是开始,亦或是别离,她哽咽道:“没有你,我的生命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抚了抚孤岫的额头,他仰头说道:“以往种种历历在目,这天下女子千千万万,不敌你聂孤岫一人。”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不急不躁的语速勾起了这一年里最细小的,如碎片一样的记忆。初见时他的不屑,击掌立下两不相欠的誓言,人潮中的执手,雨中冰凉一吻,马背上的清绝红尘,城楼上的一眼之念,他抱起她的那种天荒地老的姿态……
那些瞬间惊艳了岁月,也惊了她平静如波澜般的心。无论将来是谁欠了谁,纵然还不清深情与炽爱,但至少,这一次顺其自然吧。
夜风拂过,默然相爱,寂静喜欢。
从那晚之后,孤岫开始振作精神,穿一身男儿装,混入队伍与他一起投身战场。她不怕死,杀敌如虎狼,每次受伤之后,都独自回到营帐后的小溪边包扎伤口,那儿清清冷冷的,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他却不知道,他以为她总是乖乖的呆在营帐里等着他、盼着他。
十天来战事不断,双方打得难分难解。一部分士兵病情似乎加重,已失去了战斗力;另一方面粮草越加短缺。如果沧于军席卷而来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切孤岫看在眼里。
午时君亦风召集众将领商量对策,他的脸上再也见不到那种淡若游丝的浅浅笑意,墨瞳里有的只是压抑的忧虑和分辨不开的深沉。如今形势如同箭在弦上,大家决意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乘其不备,背水一战。
经过严密部署,亥时君亦琅带着一支队伍秘密来到沧于军营,火烧粮草,大风助势,漫天烟光。果不其然,沧于军乱了阵脚。于此同时姜国军队早已埋伏在峡谷处,只等沧于军前来上勾。
时间渐渐过去,情况越发的诡异。按道理说若是计划正常进行,此刻沧于军队早该出现了。孤岫心中若有若无的担忧,其实他明白君亦风比他更紧张,极其自然的将手覆在他手上,瞬间一阵冰凉袭上心头。
终于依稀可见大片火把的光亮在向峡谷缓缓移动,大家心似乎一下子悬了起来,连呼吸都格外小心翼翼。
队伍在峡谷口突然停止了前进,随后一个首领骑马上前,大呼:“调虎离山,不错不错。可还有一句话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诸位还是尽快回营地一探究竟吧,我军便不奉陪了!”大笑声响彻山谷。
很显然计策已被识破,如今驻守在军营的将士很可能已中了计。
“太子殿下,从长计议!我们先回营地吧。”
一旁的周将军一把抓住了正准备冲出去的君亦风,顿了顿,君亦风似乎用了十分的力度捏紧了拳头,声音低沉而嘶哑:“撤!”
众人回到营地,一眼看去尸横遍野,大家立刻挥刀杀敌。如今势单力孤,唯有拼死一搏。慌乱之中孤岫瞥见君亦琅安然无恙,微微松了一口气。
嗒嗒的马蹄声渐渐明朗,大批敌军瞬间涌现。
“停!”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敌军迅速撤了回来,双方僵持着不动。
一男子高坐战马之上,那人身着黑色龙甲战袍,很显然也是沧于皇室中人而且身份显赫,带着银色面具,似乎非常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和不以真面目示人?”君亦风上前一步质问。
男子反倒清冷一笑,“如今这重要吗?太子还是担心一下此刻姜国的安危吧!只要沧于一声令下,南国必定出兵,听闻一早雅陵涌入了大批疫病人群,如今城内已是一团糟了。”
如今姜国似乎面临着莫大的危机,疫病蔓延,沧于与南国大军压境,而这一切似乎并不是巧合这么简单,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南国曾与姜国互结友好,它可以背弃姜国,那么有朝一日也会与你沧于反目成仇。如今雅陵尚有十万大军、三千御林军戍守。若是侥幸攻克了雅陵,从雅陵到南国都城需要五日,到沧于的都城则需要十日,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人群中孤岫的声音掷地有声,分析的句句在理。
“说的好!可否上前一步?”好像在笑,但笑声被挡在面具中,瓮声瓮气的。
“在下姜国太子妃,区区一小女子是也,这道理我都懂,不知道你有何高见?”她从士兵中走上前来,心跳得很快,毫无缘由,似乎连呼吸都很困难。
男子慢慢拿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白皙英俊的脸。
“姑娘,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心跳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记忆也随着他的笑意而慢慢地苏醒,如同冰山消融,流萤灯节,受伤的男子……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