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夏日的天空最为澄澈,果然不假。天空一丝浅薄浅薄的云如水洗般碧泓。如今是第二次入府了,第一次是君亦琅大婚当晚,因为醉酒所以也没有什么印象,今日不得不感慨万分。
天然独立的一个世外桃源,曲径通幽,碧溪横桥,茂林修竹,泉水叮咚,屋宇坐落,格调幽雅,华丽的阁楼被碧水环绕开来,浮萍飘荡,景色撩人。巧妙不错乱,恢宏不失淡雅。紧随君亦琅,孤岫四处张望有说不出的好奇。
她有意无意的讽刺:“你们这些皇子养尊处优,真是不懂民间疾苦。”
长叹一口气,君亦琅回头,正经八百的回答说:“聂姑娘真是心怀天下啊,不过我的身份与身具有,我也是顺其自然而已。”孤岫心里恨得痒痒的,故意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自得其乐。
进了屋,四角立着汉白玉柱子,兰花在白石间妖艳的绽放,淡淡檀香,镂空雕花窗射入斑斑点点细碎阳光。雪纯一见孤岫顷刻间神采飞扬,迫不及待的带着她去见她家小姐。
环往四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梅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她如梅花一般的傲雪之姿,案几上放置着一盆六月雪,竹窗上挂着紫色薄纱,徐徐飘荡。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做的选择自然是要自己承受,成全了他我便很开心了”,叹了口气稍停了片刻,她继续说道,“四皇子都知道了,他说以后就把这当做张府,过我自己以前的生活。”她淡然一笑,优雅品茗。
她又惊又喜,惊的是四皇子的大度,喜的是紫芊似乎已经放下了。于是喃喃开口:“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希望看到那个开开心心的,那个让万千公子哥着迷的,那个风华绝代的姜国才女——张紫芊。”
听着这样矫情的话,紫芊浅笑不止。
“我送你回宫吧!”君亦琅进屋来笑意飘忽,如清风白玉般温润有礼,谦持自和 。
“你随意,不过我要四下逛逛。”她蹦蹦跳跳的出了府,走进了文和巷。不多时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大约八九岁,在静轩书院门前坐着。
“告诉姐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孤岫上前半蹲,轻抚一个孩子额头,异常温柔。
六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回答说:“姐姐我们想读书识字可以吗?”孤岫欣慰的笑了笑点头,带着孩子们进了静轩书院。
“为师者,传道解惑。”孤岫语出惊人,那讲书的先生放下书本,缓缓走过来,细看四十来岁,一副博学的模样。
孤岫从君亦琅那搜刮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先生:“这是学费,这些孩子可以来这读书识字了吧!”
先生捋了捋胡须,又低头看了看这些孩子,“我收男不收女,没的商量。”他固执的说,相劝不得。
“姜国并没有法律规定女子不能读书,这样好了我们来赌一睹,你且出对子我来对,若是对错了我立刻带着他们走,若是对了,那你就要收下所有的孩子。三题,怎么样?”
孤岫冲着他嘻嘻一笑,先生点了点头。君亦琅却死活把她拉到一边,切切私语:“他是全雅陵最好的先生,做过君亦风的老师,你就别搀和了。”
奈何君亦琅故作头痛状,孤岫不以为然淡淡一笑:“那开始吧!”
先生徐徐念道:“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
“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孤岫脱口而出,君亦琅神色微变。
“言寻居士家,薄暮清溪道,荒原鸟独飞,寒木云相抱。”先生步步紧逼。
孤岫念道:“入室闻疏钟,开门见秋潦,落叶做坐多,清风一时扫。”
“最后一题姑娘可要听好,放眼姜国这一绝对还没有人可以对上。游溪湖,提锡壶,锡壶掉溪湖,惜乎,惜乎。”
见孤岫不停的挠着额头徘徊,君亦琅也在心底反复思量,却对不上来,心想这下定是输了。
“有了。”孤岫顾盼神飞,“拂残叶,尽残夜,残叶飘残夜,惨也,惨也。”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君亦琅冲她竖起大拇指,她矫情的双手相抱回礼。
“老夫输的心甘情愿,这些孩子我收下便是。”先生说的极为谦卑,一下子孩子们欢笑声充盈一片。
“我记得某人说过,不懂琴棋书画,不会吟诗作赋。如今看来是大隐隐于世了。姜国第一才女你当之无愧啊。”君亦琅虽有几分玩味但更多的是刮目相看,她不仅绝美而且大智若愚。这个女子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呢?
“我可不愿成为明天姜国街头巷议的人物。”她心头有一丝丝气恼。
“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喜欢的正是这种聪明的女子。”君亦琅说的倒也云淡风轻。
风掠过,如丝绸冰凉丝滑,孤岫幽幽一叹:“或许吧!不过,他若真的爱你,你可以是任何一种女子;他若爱你不够,你才需要做一个全能女子。”
含凉轩外孤岫一人独自舞剑,剑法凌厉且张弛有度,甚至透着一丝柔和的流畅之美,挽起朵朵剑花。
君亦风悄无声息的来到一旁看着她,孤岫瞬身一个翻腾漂亮的落地,收回剑气,眼眸似水,淹没了所有咄咄目光。
“南国赫连王子这几日便会抵达雅陵。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若能私下见上一面,误会自然迎刃而解,和亲之事父皇就不会”
他扬眉,意味深长。孤岫默然思索一阵,浅浅一笑:“你的意思是...我”
众所周知南国王子来雅陵一切事宜皇上都交给了左丞相负责处理,君亦风意思便是让她前去疏通。从小到大第一次这样求爹爹,结果如她所料,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你叫灵儿!我是聂孤淮的妹妹聂孤岫,我们去茶楼聊聊可好?”女子依旧优雅出众,清丽出尘。
“你和我哥?”孤岫稍稍试探,却见她目光闪躲,笑若无意。
“我虽是青楼女子但卖艺不卖身,我的身份地位我很清楚,我绝不会纠缠于他。”灵儿眉眼间是不容亵渎高贵与脱俗。
孤岫漾出浅浅笑意,“哥喜欢的女子的确很特别。身份地位这些虚物我哥是不会在乎的。珍惜眼前人,切莫后悔。”灵儿似乎很是诧异,愣了愣。
“主子!”孤岫心中扑通一跳,一看原来是听旋,不禁舒展了口气埋怨说:“ 听旋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来了?”
听旋满脸宠溺之色,小声低语,“太子殿下命我来接你回宫。”
“那以后我便唤你灵儿姐,我先回宫了。”说罢她与灵儿相视一笑。
回到兰陵宫孤岫将相关事宜一一说与君亦风听。明晚赫连王子抵达雅陵,将在水香别院留宿一宿第二日进宫面圣。若要私下相见必须明晚在水香别院,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不宜声张。
听旋私下来到承颢殿,几番欲语还休,终沉沉叹息:“主子与烟雨楼一位姑娘交谈甚欢,在茶楼中二人隐约提到聂将军。”
“聂孤淮,很好。让小环即刻去查一查着个女子。”君亦风心中好像在谋划些什么。
“这世间什么债最难还?”君亦风叫住听旋,冰冷一问。
听旋掩不住的忧烦:“情债难还。”
君亦风怔住,惊骇半响,又突兀问起:“你知道该如何才能还得了情债?”
“我只知道,当债无法还时,就不要再欠更多的债。对小坏姐来说,或许她认定这辈子是欠你的。”听旋绝美一笑,退下了。
当晚君亦彦从司幽城匆忙而归,发现疑点重重。青玄江附近以前住着司幽两大世家赵家和季家,自从赵毅之突然大病,辞官回乡后,赵家便从司幽消失了。而季家本世代行商,听人说因为洛妃受到牵连,衰败不堪。
“这么多年了母后从没有提起过赵家以及司幽城,如今想来我也从未见过祖父,着实蹊跷。”
君亦琅随后目光在书架上来回游离,从中取出《姜国记事》迅速翻阅开来,沐和九年,姜国明德皇帝驾崩,君御登基。沐和十年春,赵毅之大败叛军,其女赵幻雪封为皇后。洛妃季嫣然因宫闱之斗,被贬冷宫,三月初九自缢而亡。三月十三,洛妃之子君亦风立为太子。十月赵毅之突患大病,上书请辞。”
“沐和十年,看来君亦风对母后心存芥蒂肯定和洛妃有所关连,我得试试母后?”君亦琅神情之间有着不容置疑的沉溺。
君亦彦微微提醒,“你且送上扶风柳,你母后向来严谨,点到为止即可,否则弄巧成拙 ”。
君亦琅点头陷入沉思,有时候他分明觉得君亦彦似乎比自己更加了解自己,更适合做这君临天下的皇者,他隐忍、大度、顾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