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满了庭院,远处的树林,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树林里烘出浓厚的黑影,寂静严肃的压在那里。
远处君亦风与傅芷妍浅淡之后便派遣侍从护送她回雨花殿了。回到原处,他睁大眼睛,专心致志的打量一会儿,忽然微微笑起来,他大概是真的为眼前女子所倾倒。
孤岫用脚故意轻轻一踢,前方的石子被弹的老远。听见响声,君亦风回眸望了她一眼,淡淡道:“却没料到你今晚锋芒毕露,原来是你隐藏的太好。”
僵了一下,孤岫然后慢慢的蹭过去,靠他很近,颇有玩味的说:“所以我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坏女人。你伤我三分,我便让你十倍奉还。”
只是信口而说的玩笑话,恍惚之间觉得君亦风似乎有些当真了,神情飘忽不定。眼底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孤岫也不敢去想。
送至含凉轩,君亦风前脚微微在空中逗留了片刻又收了回去。此时,他们之间只是隔着一扇门的距离,沉默一会,他才说:“我…去…雨花殿,明日再来看你。” 勉强一笑,她僵直地立在那,忽然很想过去抱一抱他,可是这就算是拼劲了全部的力气,也无法走到他身边。
一早起来,昨晚夜宴上的事便已被传的沸沸扬扬,什么众皇子各展风流,太子妃艺压群雄,总之孤岫知道昨晚她一战成名了,想来如今在宫里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虽然酒力尚好,但胸口依旧有些沉闷,食之乏味。
“爱妃是在等我?”声音仿佛洗尽铅华后的淡看风月,不染尘埃。这样冷不防的出现每每总是或多或少让她为之倾心。
孤岫却不理他,将碗中半满的雪梨粥一口喝完,摇摇头眼里笑意横溢,“我可没有那么矫情。”匆匆转过视线,她不再看他一眼。
“想不想去宫外看看今年雅陵的春日。”他知道对于孤岫来说最大的诱惑莫不是自由自在,所以他故意随口说来。
一听,孤岫果然来了精神。立刻拉扯着君亦风衣袖,嚷嚷着要一起出宫。君亦风窄细的瞳孔里透出魅惑,伸手将孤岫额前一缕凌乱发丝顺于耳后,神情专注:“我陪你去便是。有朝一日我陪你去天山,看暮雪!”
谁都知道姜国最北有一座天山,草木终年不凋,烟雾缭绕不绝,集天地之灵气。天山的暮雪三年一现,传说大雪暮夜而降,美轮美奂,冰清玉洁,恍若仙境。若要看着天山上的暮雪只有常年居于此地,方才有一睹暮雪的机遇。
“你要记得,许下的承诺便是欠下的债。”孤岫美目流转。
他沉静端坐的姿势,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至死不休的姿态,暗示着他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风中隐约飘来的管弦之声嘲哳杂乱,然而一切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满城春色宫墙柳这样形容尚早,放眼看去,春光只是乍泄,并不明显。阳光却分外明媚,闭上眼觉得惬意无边。
随君亦风在不知名的湖畔溜达一圈,这些日子的不自在浑然全无。本以为今天可以玩的尽兴,不料半路杀出个萧洛,不知附在在君亦风耳边耳鬓厮磨说了些什么。
转瞬之间他笑意全无,草草叮嘱她几句便骑马绝尘而去,独留她一人。这个萧洛每每出现总是没什么好事情,长久的叹了口气,抬头但见这样的好天气,那一丝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随处转转,倒也赏心悦目,虽然从小在雅陵长大,并不是每一个地方都一一走过的。譬如眼前的这湖畔,远处被树木遮挡半藏半露的亭子,深处繁华的雅陵这一方水土宁静而不喧嚣。
想是走的累了,便到亭子里休息。进了却看见亭中端坐着一男一女。她悄悄走进窥探,树林丛生遮掩的极好,并未引起任何察觉。
悬在心底的一口气倒也徐徐吐了出来,那男子原来是孟雅歌,相对而坐的女子却是素未谋面,有几分凌然之美。
“几个月不见,你依旧的分毫不变。”他温润的笑意让春风瞬间失色。
孤岫正准备光明正大的上前打个招呼,这样偷偷摸摸的想想都觉得不是她一贯的作风,但这一句话突然冒出来,让她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儿女私情,我若上去实在不妥。”
耳畔传来女子冷淡的回应,“我今天前来,是因为上次在马场欠你一个人情。从今往后,我们不会相见了。”
这个女子太过冷清,眉目之间都缠绕着难以化解的冷寂,或许她的心境已到了不同寻常的境界,就好像是无爱亦无怖。
女子起身正欲离开,孟雅歌却一把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低低絮语,“三年前的事为何到现在仍旧耿耿于怀,何不放下过去,重头再来。”
女子似乎心神俱裂,那张面孔再也没有了那中淡然,有的只是痛苦和毫无遮掩的努力。挣脱半响无果,最后尖叫一声,推开他扬手甩了他一巴掌,冷笑声响起。
“你调查我,你竟然暗中调查我!对,我是姜国五皇子君亦彦的皇妃,三年前我就是,我的妹妹死在我与他成婚那日,死在我的怀中,她说要我日日夜夜记起她的死,她诅咒我今生今生也不得与他在一起,从那天起我的心随我的爱一起死了,死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到最后这笑声带上了哭音,无比凄清。
孤岫忽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哄然炸开了,找不到一丝明朗的理智,“丈夫欢,玉楼朱阁佳人伴”昨晚君亦彦说的再明白不过了,莫大的欢喜不过是与佳人相伴。
若不是亲耳所听,她是无法想象五皇子与她之间的爱情如此的缠绵悱恻,只是觉得心疼的无法呼吸,是啊,这么漫长痛苦的煎熬,什么样的情爱都可以被消磨掉了。
微微抬眸,孟雅歌好像被打蒙了,怔了好半响才惊觉过来。女子的泪随着他的一步步靠近倾泻而出,谁也控制不住,好像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的的哭吧,孟雅歌并未腾出手去帮女子拭泪,而是走到她面前,紧紧抱住了她。
“给自己一次机会,从今以后我还你喜怒哀乐。”孟雅歌铿锵有力的说着,似乎是从前不敢说的心事如今毫无阻碍的说出来了,那双手微微颤抖,直至松开怀中女子。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如此漫长,仿佛漫长的她要把泪都流干了,女子脸上分明是不忍和难过的表情,最终还是垂下眼帘,一言未发的匆匆离去了。
人去,亭空,孤岫悻悻的端坐着,兴致已然殆尽,多了几分无可追朔的伤感。
行人来来往往,喧闹更胜从前,细瞥一眼,君亦琅策马从远处奔驰而来,他却好像瞧见了人群中的自己,“我先行一步!”
如晨风微露一般清澈动人的浅笑,说不出有多么惊为天人,却是温暖和煦到淋漓尽致,即便曾经见过这笑容千次万次,孤岫还是不自觉地将所有心事放在一边,冲她爽朗一笑。
春风缱绻,温热散去,落日很美,霞光从天边平铺而来,层层分明,君亦风应约而来,眼底那种深不见底又明朗起来,显然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孤岫却不想过问。
“这些日子,切记私自出宫。八百里急报,司幽出现疫病且大有燎原之势,死伤已众多,亦有一些疫病者混入了雅陵。一旦封城势必人心惶惶,各国虎视眈眈,所以只有秘而不宣,严加勘察。现在是关键时期,谋定而后动。”
目光中露出隐隐忧色,下一刻他似乎察觉到已说的太远,戛然而止,眸子里已恢复冷漠。对着那样的目光,孤岫微微觉得有些心疼,仿佛刚才带了丝温柔的关切不过是场错觉。
空气凝结,许久她才移开视线。行至卫城殿前,君亦风便直接回了承颢殿。在原地逗留了片刻,她刚巧遇到准备回府的君亦彦。心中挣扎一番,她开了开口:“五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君亦彦恍然一惊,却满是笑意和煦,“从在明月楼第一次见你,采瓶园的第二次偶遇,再到昨晚夜宴,你的却不是一般的女子,我竟有几分说不出的赞赏。有什么活你直说便好。”
都说五皇子温润如玉,大度隐忍,进退有度,如今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想着这样绝好的男子,情爱却不得圆满,不免心有戚戚,话到嘴边只好绝口不提。
心中忐忑的上前一步,脸色缓了缓她嫣然一笑,“我只是想交五皇子这个朋友。”
“情趣相通,自然是来者不拒。”
他的笑意与这夜风融为一体,分辨不清,淡雅飘逸之中,令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