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什么？”

我看着安晴两人忙得不亦乐乎，开口问道。站在我身旁的安晚替我解下披风拿进寝殿。

安晴和小宫女对我行了一礼，安晴笑靥如花的回道:“回小主的话，这是今早皇上送来的赏赐，奴婢们正在清点，清点好了就将它们入库。”

“你的脚伤好些了么？”我的目光移到了她的脚上，问道。

“谢谢小主关心，只是脚崴伤，奴婢已经好了。”

她稚嫩的脸上是被主子关心的高兴，昨晚的事……估摸着她也以为是我有幸遇到了在摘星楼的皇上，我博得了后庭里的头筹，她正为我这个知道求上进的主子高兴呢。

便让她高兴吧，我也没解释什么。

扫了一眼箱子里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和亮锃锃的银子，我不爱这些明晃晃的东西，朝她们二人颔首，便进了寝殿。

到了寝殿的门口，我倚着半月形门框看安晚替我整理挂在木架子上的披风，她似有察觉，转过身就看到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忙不迭的朝我行礼。

“小主，虽然奴婢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但奴婢觉得小主不像宫中说的那样故意博宠，都怪奴婢…”她说着面上懊恼，“若不是昨晚张陆有事叫奴婢去紫禁城宫门口，安晴也是才入宫不久的不识路，若奴婢跟着小主，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她说完就抬手要朝自己脸上扇去，我连忙上前拦住，对她施以无可奈何的笑容，将摘星楼的事情告诉了她。

“不管是天定还是人为，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我见了姝姐姐，心情好了许多，对摘星楼发生的那件事的执念也去了不少。

说着，又想到了安晚说的后面那一句话，我问道：“昨晚张陆有急事见你，是什么急事？”

安晚看了看我，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张陆的亲弟弟发了高烧，这几日一直未退，他进宫几年一直贴补家里，如今亲弟弟生病，竟连筹得够的银钱给亲弟弟治病都困难，他让奴婢到西宫门，是拉下面子求奴婢借些银钱给他。”

我蹙起黛眉，不解的问道：“他好歹也是皓月宫的掌事太监，怎的连这点银钱都没有？”

“张陆为人忠厚老实，不贪我们这些小宫女的月例，他的月例都贴补了家里，结果自己却没得几个钱子儿傍身了。”

安晚说着，声音也有些愤愤，“也是他看错了人，他父母死得早，兄弟俩投靠了舅舅一家，他那舅舅给钱才认人，没钱了就当他和他弟弟是路上的脏东西。如今他弟弟高烧不退，他正焦着宫里外面两头跑都筹不齐那看病钱，奴婢也没多少银子，也只有在旁边焦急看着的份，却没办法帮他。”

“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你也不早点和我说。”我说着起了身，拉着安晚出了寝殿，对还在院子清点赏赐的安晴喊了停。

“你也别嫌重，带安晴和这个小宫女一起把这箱子里的银子送去张陆那儿，这可是一条人命的要紧事儿，钱不钱的暂且不谈，我也就全当积福了。”

“奴婢替张陆多谢小主的大恩大德！”

安晚脸上大喜，赶紧着和安晴一起将箱子里的银子拿空箱子装好，两人带着小宫女抬着箱子紧着送去了张陆那儿。

张陆就在皓月宫安置宫人的偏殿住，安晚安晴她们脚程快，不一会儿就送到了，还提着今日的尚膳局准备的早膳赶着回了执欢阁。

“可是送去本人手里了？”我看向她们，关心的问道。

“已经送到了，他现在正赶着出宫，说今晚回来给小主磕头谢恩呢。”安晴说着，想到张陆当时口中将自家小主夸成了在世菩萨，笑了。

她将食盒放到了八仙桌上，安晚便与她一起，一样一样地将食盒里的饭食端出来摆在桌上。

“那就好。”我摸着罗汉床的凉枕上的雕花纹路，拍了拍手起身，走到桌边看今日的早饭是些什么。

忽的，注意到站在门边的小宫女，我对她招了招手，“今日也是多亏了这小宫女搭了把手，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宫女年纪不大，面相却瞧着老实憨厚，让人心生好感。

她上前朝我行了礼，低眉垂眼的回答道:“奴婢是皓月宫杂役宫女芍药，和另外一名宫女水仙一起负责执欢阁洒扫之事。”

“嗯，名字不错，听着就像到了花苑似的，就是有点俗气。我给你和另外一宫女想个名字，你叫听雨，她叫看云，如何？”

我落了座，目光移向桌上的膳食，一碟水晶饺子，一碟菱粉糕，还有小碗碟盛的腌咸菜，还有拿大个儿的瓷盅子装的蔬菜虾仁粥。

很不错，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奴婢和看云谢小主赐名。”听雨对我行了礼，与安晴去院子里将清点完了的赏赐搬入执欢阁的库房里。

“这是在吃什么，闻着怪香的呢？”

只听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抬头看向门口，就看到云姝倚在门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竹篮子，身后跟着一名宫娥。

“云美人安。”安晚上前对云姝行了一礼，上前接下了云姝手上的竹篮，放在了罗汉床的小几上。

“安晚，你还是这么客气。”云姝笑着坐到了我的身边，纤纤玉指指着安晚的背影说道，声音中颇有几分伤心的意思，“安晚当时与我一同在兰太后跟前侍奉着，想当时我俩交情不错，如今她竟与我生分起来了。”

我看向安晚，就见她脸上露出了早已习惯的笑容，只听她无奈的说道：“云小主的性情还是和以前当药膳娘子的时候那样爱开玩笑，奴婢哪里对云小主你生分了。”

“姐姐不是和如妃娘娘去茶苑摘茶了么，怎的没在茶苑呆上多久？”我看向笑得花枝乱颤的云姝，问道。

“还不是想着你，茶苑离你这儿多近。阿执啊，姐姐懒散惯了，今晚可一点儿也不想回我那听雨轩了，你收留一下姐姐怎么样？”云姝挽上我的手臂，神态亲昵，“如今你也是来了，我在宫里就有个伴儿了，我们呢心态得放好，这样我俩才能长命百岁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

我一直觉得姝姐姐清高如幽兰，她原本也应该有个自在的将来，如今也和我一样被困宫中。我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多少会有些郁郁寡欢，没想到在这后庭里她竟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心境也如此的开阔了。

姝姐姐的心气儿不知比我高了多少，如今她的心境都这般豁达，我又为何再去想那些对于现在来说已经变得遥不可及的将来呢？

安晚替我们摆好了碗筷，有了云姝在，我的胃口也好上了几分，再加上去昭凤宫回来的路程有些远，我俩竟然把今日尚膳局准备的早膳吃得干干净净的。

我在院子里和云姝散了几圈步后回了正殿，云姝让安晚拿了小竹箕子，拉着我坐到罗汉床上从竹篮里挑好的嫩尖子茶叶放到箕子里。

我俩在正殿捡茶叶的嫩尖儿，安晴年纪小闲不住，跑出院子里去找其他小宫女和宦官唠嗑了，安晚就拿了个绣墩在正殿外坐着绣荷包帕子。

我想问姝姐姐许多事情，偏生我又是个素来沉默的性子，脑中过了几遍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样，我们两人沉默地摘着茶叶，过了会儿云姝便开口问道：“阿执，皓月宫是否有一位玉琼章？”

“是的，我昨日入宫本想去拜见，但她染了风寒不宜见客，我便没见着她。”我回道，手下摘嫩尖的动作不停，“姝姐姐问这个是？”

“你可知我为何当着荣寿宫好好的药膳娘子却被太后赐给了皇上？”云姝说着，原本明媚的声音有些低沉，连脸上都带着有些怨恨的表情，“都是这个狐媚惑主的女子。”

“这位玉琼章本姓刘，她母亲是太后的陪嫁、当今皇上的乳娘，她沾了光，也在太后跟前做事，与我一样是荣寿宫的药膳娘子。去年除夕，她设计让皇上喝了烈酒，爬上了龙床，宫女爬龙床这可算是大不敬之罪，是要被杖责的，她母亲为了护她，求上了太后。当日在荣寿宫后院值夜的就我们两人，太后便推了我出去顶替她，替她受了杖责之刑，替她背了后庭一切鄙夷的目光，而她则在我之后却被太后堂堂正正的赐给了皇上。”

我听完姝姐姐的话呆了，原来宫中还有这等自私自利不顾他人的女子，我也心疼姝姐姐，原来去年的她比现在的我还苦。

我放下了还未摘好的茶叶，握住了云姝的手，她的手纤细得让人生怕一握就折了，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在那杖责之刑下坚持过来的。

“皇上来永和宫见过我，看到我手上还存着的守宫砂就起了疑。他想查一件事情何其容易，知道我受了委屈，就晋了我的位份，也没再来皓月宫见刘氏了。”云姝撩起了袖子，莹白的手臂上有一颗红豆大小的守宫砂，“瞧，现在还在着，这样也好，我还怕皇上会再来，他如果硬要了我，我便对不起柏年了。”

我想起了那夜在摘星楼秦帝说的话，他说他若是非要不可呢，他想得到的从未有没得到的，便是那样硬要了我。可我没有两心相悦的人，他的行为，只是将我原本应该平静的生活打乱了，这样一想，我倒是释怀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