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摸着小腹上湿透的衣料,蹙眉看向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求饶的小太监,安晴脾气向来暴躁,见到这情形直接训斥道:“你是哪个宫的奴才,走路不长眼睛的么,冲撞了才人娘子便是将你送去宫正司也是不为过的!”
那小太监不回答安晴的话,只顾着磕头,想是安晴也问不出来什么,替主子办事,他个做奴才的也身不由己。我瞧着心烦,便挥手让他拾起盆子赶紧走。
此人无非是新秀里嫉妒我得宠的妃嫔派来的,想让我花朝节去迟了被皇后训斥一顿,在众妃面前出丑。这样幼稚的手段,只让我想笑。
“小主,衣裳湿了,咱们都从皓月宫出来走了一段路了,这下回去也来不及了。”安晴看着我的衣裳,焦急地说道。
“那是李才人?”
正在我想是否顶着这一身湿了的衣裳去参加花朝节时,一道声音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我侧头就看见说话的那位身后打着从四品姬位的仪仗,想想宫中妃嫔不多,一宫主位是姬位的,只有生了永定帝姬的允姬娘娘了,我转身向她行礼问安。
“妾身李氏参见允姬娘娘。”
叶允姬上下扫了我一眼,她是林皇后的陪嫁媵妾,生得是清水出芙蓉,笑时还有一颗小虎牙露出来,便是生了孩子也不掩她的可爱,我若是秦钰,也喜欢这样清纯不做作的妃子。
“才人是打湿了衣裳?长信宫离这儿不远,才人若不嫌弃麻烦,便与本宫一道去长信宫换套衣裳吧。”叶允姬笑着说道,露出了一颗小虎牙。
“妾身谢过娘娘。”我感激的对叶允姬道谢。
长信宫清净雅致,我跟在叶允姬身后跨过门槛,才到庭院,就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娃正与一位宫女坐在石桌上认字。
她见到叶允姬后,白嫩的小脸瞬间笑意盈盈,奶声奶气地叫着:“母妃。”说罢,就从石凳上跳下来,跑向叶允姬。
“永定,今日起得这么早啊。”叶允姬抱起永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指了指我说道,“这位是李才人,你得唤李娘娘。”
“李娘娘好。”永定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看向我,糯糯的声音响起。
“永定好。”我看着她和我表弟云宇差不多大,心中荡开一片柔软,永定白嫩柔软的小脸,忽的就让我想到我以后的孩子会生得怎么样。
叶允姬让宫女带着我去偏殿换衣裳,她的衣裳多是淡雅素净的,穿在我身上也不逾矩。末了,叶允姬坐在石凳上教永定认字,看到我换好衣裳出来,便笑着带我一起去御花园。
因着宫里花朝节办在御花园的缘故,御花园里的花枝早已挂满了精致的剪花,让人一眼看去,仿佛枝头开的是真花一般。
我与叶允姬姗姗来迟,就看到一名身着月白色银绣祥云白鹤宫装的女子驻在花树下,云鬓雾鬟,双蛾颦翠,花枝上五颜六色的彩带自然垂下在她身旁,但却更称得她气质出尘绝俗,如清冷绝艳的梅花一般。
我看着面生,似是在昭凤宫从未见过,此次花朝节无论位份高低,阖宫的妃嫔们都可以来,看她气质清绝也不像是位份低微不得去昭凤宫晨省的妃嫔。
想来想去,也只有称病不来请安的关雎宫甄慧妃了。
叶允姬与我一同行礼,说道:“妾见过慧妃娘娘。”
“免了罢。”甄慧妃看着我们两人行完礼说道,神色淡淡,“允姬与才人是来迟了?”
我心下微微咋舌,这位甄慧妃明着是称病卧居关雎宫,实则也没少打听宫里的事。新秀拜见皇后那日她是称病未来的,但今日一见着我,就知道我的位份了。
“才人衣裳被打湿了,妾带着她去长信宫换了身衣裳,这才来迟的。”叶允姬解释道。我站在她身侧,却总觉得她没了方才对我时的和善,带着一丝防备。
“嗯。”甄慧妃挑了挑眉,并未再问话,只是接过一旁宫女递上来的五彩笺,用红绳串好系在了花枝上,似有些感慨道:“永定今年似乎有三岁了,本宫当时抱着她的时候,还是个只会哭的婴孩,时间可过得真快。”
叶允姬神色一变,匆匆向甄慧妃行礼,借口要去向皇后请罪,便带着我去向园子里的林皇后走去。
林皇后对于我俩来迟也只问了缘由,倒并未责罚我与叶允姬,还让宫娥给了我与叶允姬一人一张五彩笺和一根红绳。
林皇后将串着彩笺的红绳在花枝上系好,看向一旁容颜俏丽身着华服的元婕妤,说道:“自嫁入王府,宫里每办一次花朝节,本宫就系了一张花笺在这花枝上,如今过去也有几个年头了,花树仍旧漂亮,总觉得本宫老了些。”
说完,她又看了眼身后的诸位妃嫔,说道:“诸位妹妹也都挂上一条吧。”
我看着林皇后与元婕妤似乎在暗自较量,听出了林皇后的话外之意,无非是指女子终究会有老的那一天,以色侍人总归会爱衰色弛,用这隐含的意思暗指元婕妤的美貌终究算不上什么武器。
元婕妤倒没听进去多少,朱唇噙着浅浅的笑意,接过宫女递来的手帕擦了手,“皇后娘娘国色天香,若是皇后娘娘都失去了颜色,妾等怕是也如落日黄花了。”
叶允姬去了一旁系彩笺,我随手将红绳打了个结便把彩笺系在了花枝上,接过安晴递来的帕子擦手时,就感觉肩上被人一拍。
“阿执,为何来得这么晚?”
我侧头,果见是云姝来找我了,便将帕子还给了安晴,牵起云姝的手,将早上被淋湿衣裳的事情与她说了。
“姐姐,那日去成舒殿,我看见了一只丹鸟。”我对她眨了眼,神情有些替她悲伤,“只是那只鸟好似认不得我,瞥了我一眼就飞走了。”
云姝笑了笑,握紧了我的手,“他并非是笼中雀,我知道的,阿执也别因为我的缘故再多关心那只鸟儿了。”
难为她心境这么开阔了,我本还担心姝姐姐知道柏年变了个样子会很伤心,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小的时候她就比我聪敏心气儿高,小姑说她性子傲,现在大了,她反倒性子活泼又开朗了,心境也开阔了许多,这样的她,又让我有些心疼。
我点头答应,便与云姝欣赏一树树缠着彩带挂着彩笺的花枝。
片刻,林皇后就派人请诸位嫔妃与她一同祭完花神后,季中前来告知众妃,秦钰今晚在太液池一旁的芳华殿设宴,先让众妃到竹鸶苑看会儿子戏。
我与云姝并肩走着下了台阶,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却感觉后背被人一撞,我身体便失去重力欲跌至台阶下。
云姝本想伸手扶住我,却慢了一步,最后一级台阶有些高,我摔下去时便觉得膝盖被地面蹭落一大块皮,骨头也被坚硬的青石板硌得发痛。
“这是怎么了?”林皇后注意到我这边,出声问道。
“玉琼章见血了!”
我还未来得及回话,衣香鬓影的嫔妃中忽的就有人惊叫出声,云姝下了台阶将我扶起来,在慌乱的人群中,我只看见站在台阶上的宓容华朱唇微勾,对我露出一道浅浅的笑意。
是她推了我。我心下了然,收回目光,云姝在我身旁说了一大堆担心的话,我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安心些。
林皇后到底是见了风风雨雨的,沉住了气,派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给玉琼章看,又呵斥了站在玉琼章旁,被玉琼章的血吓得哭的简美人,简美人噤了声,人群中也渐安静了下来。
“皇后娘娘,臣妾的熙和宫离御花园近,就将玉琼章送至臣妾处吧。”本来一言不发的元婕妤突然出声道。
林皇后蹙眉,但并未说什么,只默许了元婕妤召宫人用轿撵将玉琼章抬去了熙和宫。
林皇后顾及众位妃嫔还在御花园,看玉琼章那个架势怕是有了身孕隐瞒着,就让有经验的叶允姬跟着元婕妤去熙和宫照看着,众人便被请去了竹鸶苑。
发生了这样一档子事儿,待在竹鸶苑的众人也没了听戏的想法,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玉琼章为何会见血,还是林皇后觉得他们吵闹呵斥了,他们这才噤了声。
正当竹鸶苑静下来时,林皇后的宫女锦艺就进来了,朝竹鸶苑内的妃嫔们行了一礼,说道:“娘娘,太医说玉琼章有身孕已经两月余,此刻见了红,不过张太医医术高超,已经将玉琼章的胎保下来了。”
两月余,我算了算,正好是去年除夕,时间是对的。难怪玉琼章一直称病卧在棠梨轩,如果不是因为我摔下台阶导致她受了惊吓,恐怕不知道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林皇后笑了笑,挥手让锦艺拿赏赐送去棠梨轩。
一旁的敬如妃也嘴角噙着笑意顺势说道:“娘娘算是放下心来,臣妾就点首《玉楼春》,多亏娘娘,玉琼章才得以母子保全。看来不久后,宫里就要多一位小皇子了。”
《玉楼春》唱的是女子为救小妾的孩子四处求医,最后孩子长大成人功成名就报答女子的故事。台上旦角咿呀唱着,珠圆玉润的声音不绝如缕,因着玉琼章与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安,台下嫔妃们虽然各怀心思,但面上还是一片和乐。
午膳是在竹鸶苑用的,下午嫔妃便结伴在竹鸶苑听曲或是去御花园赏花打牌作诗斗茶,姝姐姐被如妃拉去凑桌角打叶子牌,我坐在一旁看着有些无聊,便自己溜去离竹鸶苑不远的浣花溪透透气。
“李才人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