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听了一挑眉，微笑说道：“看来雅苑三月，巫兄还是没有改掉满身戾气。”

曹管家对这样子的巫珩已是见怪不怪，他忍着怒，拱手重申道：“请巫公子给玉卢别苑一个交代！”

巫珩一贯是恣意妄为，少有被人这般逼问。他面色冷了下来，丝毫不在意曹管家的怒火，墨绿色的眼睛眨了眨，无辜地反问：“交代？曹管家想要什么交代？”

他侧过头，伸手摸了摸黑蛇的脑袋，说：“在这破地方呆太久了，我家黑羽半夜牙痒痒，刚好有人送上门当练手的工具。这答案你满意吗？知道了就带着你这群废物滚出我屋。”巫珩真的很会精准地踩到人的愤怒点上。

牡丹在一旁听着巫鸻的话，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身侧的拳头。愤怒的同时内心却有疑惑，怪不得她别苑呆了这么久没被人发现。照理说她一个多时辰前劈晕月梅时用劲不大，并未伤她性命，月梅定会很快转醒。

醒了之后按她的古板劲定会通报给曹管家或庞嬷嬷，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却无动静。再见到她却出现在了雅苑，变成了一具黑尸。这件事怎么都透露着不合常理的意味。

假山和雅苑相隔很远，按着月梅的死亡时间来看除非她从假山苏醒后，不去通报苑内进了贼人，而是一路直往雅苑，然后被杀死。细想一下，这样的举动明显不合理。

且巫珩所说，月梅是被黑羽毒蛇咬死的。

黑羽蛇是巫族特有毒蛇，号称至毒灵蛇，珍贵非常。黑羽蛇幼年时期不仅需养主日日用血喂养，就算精细呵护着也极易死亡，因此世间能长到像巫鸻榻上那条一般大小的，十分稀少。这种毒蛇定期就要排掉自己的毒液，无论人畜一旦被咬中，立马皮肤溃烂，七窍流血。若有人在中毒者死后扒开他肌肤观其骨头，定是黑色。

从表面上看，这跟月梅的情况一模一样。任何人看一眼都会相信月梅确实是被毒蛇咬死的，但牡丹不同。她自十二岁起混入晋国军营，一步步做到将军的职位，除了才智过人，更有观察事物细致入微的本领。屋檐下倒在地上的尸体，骨骼的黑并不是毒发产生的，而是沾了药水渗入骨头，呈现和中毒一样的效果。

由此可证明，月梅并不是死于黑羽蛇的毒液。即便如此，牡丹猜想，死因跟巫珩也脱不了干系。

而此刻行凶者编造假话，仗着别人耐他不得。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还有救他脱困的必要吗？想着花季少女就这样无缘无故地死了，牡丹心里憋着怒火。

巫珩却似乎对草菅人命之事习以为常，满不在乎地说道：“不就是杀死了一个丫鬟，难道还要我叩首向你们皇帝请罪？大惊小怪。难道在你们越国，丫鬟的命这么值钱？”这人毫无心理负担地随意负手往后一躺，悠悠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们皇帝敢下令将我斩首示众，如果真能有这么一天，再找我算账不迟。一个贱奴罢了，也只有赵国和晋……”巫珩突然被这个字眼勾起了回忆，下意识地突然睁开眼睛。他想到了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傲气要求他为贱奴之命赔罪。只可惜如今晋国国灭了，只剩一团乱摊子和流民，她那么瘦弱的人，肯定也不在了吧。

轻扯嘴角，他又闭上眼睛，吊儿郎当地讥讽：“也只有越国这么小气，你们要真是在乎平民的命，就不会留着蔚桓郡不管了。”

“你……”曹管家没料到这个人在别人的地盘上随意杀人还能这么心安理得，末了反倒被讥讽一番，顿时被气得够呛。他怒道：“巫少族长，这里是越国，到了这里一切都要按着越国的规矩行事，就算你出生高贵，越国出于权衡，暂时动不了你。可别忘了，按照如今的形势，冥昭迟早要被越国的铁骑踏遍！冥昭一灭，你这少族长还能逍遥几时！”

巫珩不屑一笑，翘着二郎腿，头枕在叠在后脑勺的手上，仰面悠悠说：“等你们的人能上翻过鬼愁山再说吧。”

鬼愁山脉是原晋国和冥昭的分界，高山绵延近百千里，是一个极其危险之地。不仅在于它山峰的高险陡峻，山路终年湿滑，毒蛇虫蚁爬行。更可怕的是，那诡异的迷雾，能致幻。不少人想越过山脉进行贸易，都被迷雾迷惑，掉下悬崖，尸骨无存。这座山脉就如同一个最强的守护者，死死将冥昭拦截在身后，原晋国迟迟没能攻下，如今越国虽然找到了长坡崖这一个缺口，但想要长驱直入冥昭过境还是有些艰难。

宋晏忽地勾唇一笑，那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明月下清风拂过，直叫人觉得清朗爽举。他浅笑说：“本殿可记得，巫兄是正是从鬼愁山脉战败被俘，鬼愁山真如巫兄所言，不可攻破？”

巫珩听言面色冷下来，倏地坐起了身，这一动没有紧系的寝衣散开，肌理分明的胸膛展露无疑。

他盯着宋宴，话语间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极具攻击力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长坡崖下，我算准了魏冀那人高傲，不会趟污河进攻西营。又以中将衡远之兵诱之，调虎离山，没想到还是中了埋伏。想了很久，谁能如此快速地了解冥昭的动向，屠我全营将士。却没想到藏在猛虎背后的狐狸，利爪也能伤人。”

“哈哈哈，算我棋差一步。”巫珩表面说是认步，但实际上根本没有服输的意思。他大笑后继而目光狠厉地看着宋宴，下巴扬起得意地反击道：“宋宴，其实你也输了。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从暗走到明，想开始自己掌控行动，真是有趣，我很期待背后主人的反应。”

宋宴神态自若，淡然说：“巫兄多虑了，不妨现下多操心自己。”

两人正针锋相对，曹管家也明白自己奈何不了巫珩，便向宋宴请辞，带着一众奴仆守卫退下了。

牡丹虽然满腹疑思，但自己此刻是奴婢的身份，为了不引人注意，便也跟着退下。

正当她转身，却听见不可一世的声音传来：“那谁，过来给爷倒杯茶。”

牡丹便只得返回，垂着头走路脚下的步子却不停，几步走到紫檀木桌去倒茶。一摸茶壶却发现，茶壶竟然是温热的。冬天寒冷冷哪怕是屋内不消一个时辰茶水便会凉透，除非之前有人来过换了热茶，那来人是谁，真的是月梅吗？

她端着温茶边走心思百转，脸色却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