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型的艰难，首先体现在草根阶层。

夜晚降临，乾德大钟又不知被谁敲响了，使王家寨的日子变得奇特而神秘。孙小萍听见钟声，以为出了什么事，从大乐书院跑了出来。村里打工的青年王旋在疯狂地敲钟。

胡玉湖在看热闹。他刚刚听说，村里一个叫王大明的孤寡老头病死在了家里，邻居发现他死去的时候，尸体都腐烂了。太残酷，无法想象。他得了心血管病，没有钱看病，静静地等死。这个五保户，没有老伴儿没有儿女。敲钟的王旋是他的侄子。王大明的老船被旅游公司收了，他就吃这点儿收船费，不能打鱼，坐吃山空。

孙小萍听说了，心情很沉重。

胡玉湖多皱的脸上，生了锈似的，网着很多的愁，叹息说：“唉，上马新产业迫在眉睫啦！”

“这事不能藏着掖着，直奔主题，怎样来个大动作，一劳永逸地解决王家寨老百姓的生计问题！”孙小萍说。

胡玉湖犹犹豫豫，声音不高：“一劳永逸？这世界天天在变，压根儿就没有一劳永逸的事。”

孙小萍低头走着，一声不吭。

白洋淀新区三县县城的规划刚刚出台，窝在大淀深处的王家寨，作为乡愁纪念物留下来了，可以大胆营建产业了。王家寨这艘大船驶向何方？

孙小萍去县里跑了两趟，跟县委书记汇报，请他到王家寨调研。这天傍晚，她忽然接到镇里电话，说明天县委书记贺军到王家寨调研，做好人员安排。贺军到王家寨的调研题目：村庄怎样提升改造，怎样规划新产业？

胡玉湖听说贺军是孙小萍请来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最近，王德常常跟胡玉湖递话，传了孙小萍说他的坏话。现在又听说孙小萍出马，请来了贺军书记，心里五味杂陈，对孙小萍发生微妙的变化。县委书记来村里，毕竟不是坏事。

孙小萍感觉机会来了，组织了音乐队、锣鼓队在码头迎接，燃放了鞭炮。王家寨的人们纷纷涌到码头，热情的期盼是空前的，平时不爱出屋的老头老太太也涌到码头。

贺军登上码头，看到欢迎场面很尴尬。

老百姓敲锣打鼓前来欢迎，贺军挥手致意，转脸对胡玉湖沉了脸，低声说：“胡支书，不要这个，不要这个，这不是形式主义吗？”

县委办公室主任说：“赶紧停了，这要传到网上去，会给贺书记找麻烦的！”

胡玉湖愣了愣，瞥了一眼孙小萍：“小萍书记心意嘛，就停，停止！新区的三个县城规划出台了，王家寨正式保住了，可以大胆地提升改造啦！”

贺军的声音带有威慑力：“是啊，胡支书！我跟你说啊，我们愧对乡亲们，王家寨必须要大变样，等我们有了好项目再庆祝吧！”

气氛变得僵硬起来。

贺军刚要说话，孙小萍赶紧把过错揽过来：“贺书记，您别怪老支书，这是我的主意。接到镇里的电话，一时激动，下次一定改正！”

胡玉湖让王德志赶紧收了欢迎仪式。

贺军斩钉截铁地说：“小萍书记，胡支书，我这次调研，探讨白洋淀水村的产业振兴之路！”

“上马一个好产业挺难啊！”胡玉湖感叹说。

孙小萍心情沉重，她一向呼风唤雨，在上马万亩莲花园的项目上受挫了。原因还在莲子卖不上一个好价钱。

新水县城规划落地，贺军书记有了新思路。看来老办法已经不适应新形势了。胡玉湖想，怎样才能找到适应新生活的突破口呢？孙小萍都没有破局，胡玉湖面临着越来越大的压力，他的观念转变了不少。他开始抓党建，两年过去了，党的活动多了，思想观念上仍赶不上县委的节奏，依然是传统思想和方法，竟然在领导面前接二连三地弄巧成拙。

贺军书记主持召开了一个座谈会，村两委成员、党员代表和群众代表参加了座谈会。在座谈会上，大家踊跃发言。

贺军跟老百姓唠起了家常。谈到王家寨老百姓的生计，贺军皱起了眉头。

他这次带人调研，就想一劳永逸地解决王家寨的产业问题。胡玉湖做了发言，孙小萍做了一个发言，王德也有一个发言。如今，王德扶贫有功，打火救人，火灾之后，他又扩建了玩具厂，所以火线入党，还进了村委。三人的发言里，孙小萍的思路似乎更让贺军赏识。贺军没有表态，也没有做最后总结，只留给了胡玉湖等人一句话：“今天调研很成功，后边的任务非常重。大家苦苦等待了三年，期盼了三年，县委非常关心王家寨，你们村比较特殊，首先应该壮大集体经济，做到产业振兴，如果王家寨没有产业支撑，谈何振兴啊？所以说，这是一篇大文章，要做就做到最好！”

胡玉湖心急地问：“您心目中的好产业是什么呢？”

贺军想了想，说：“我也说不好，有一点毋庸置疑，必须是环保、生态的。”

他又将球踢给了村里。

胡玉湖琢磨着贺书记最后一句话。他彻夜未眠，这惊天动地的大事指的是什么呢？孙小萍汇报说到了万亩莲花园，虽然是生态农业，因为莲子效益低，无法大面积推广。

贺军书记为什么没有明说？没有考虑成熟还是时机未到？胡玉湖百思不得其解。

胡玉湖感觉到在座谈会上贺军书记与孙小萍的思路有某种契合。

胡玉湖来到了大乐书院，他走进书院的时候，杨牧仁正在屋里整理写铃铛老人的书，他没有惊动杨牧仁，直接和孙小萍坐在了阅览室。

大乐书院扩建，藏书房和阅览室焕然一新，阅览室与藏书房分开了，宽敞明亮。

胡玉湖看见孙小萍整理书籍，他想跟孙小萍深入探讨一番。

孙小萍放下手里的书，带胡玉湖到了阅览室。

胡玉湖刚刚坐下，孙小萍掩嘴笑了起来，她先是分析了一下形势。新水县城的整改方案定下来了，必然也波及了王家寨，王家寨作为白洋淀唯一纯水村，被定为留住乡愁的地方，是就地提升，怎么留怎么拆，真正要好好规划。

孙小萍想了想，说：“贺军书记是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几千口人的致富问题。”

胡玉湖点了点头，皱着眉头想，王家寨古老和现代混合并存、交错掺杂。

孙小萍给他出了一些主意：“胡支书，我感觉还是在生态产业上做文章。”

“看来，这是生意上的事了。”胡玉湖自言自语地说，“小萍啊，在全县里，我是年龄最大的村支书了，身体也不好，这个项目抓起来，就退下来，你们青年人干吧！”

孙小萍说：“您客气了，王家寨不能没有您掌舵啊。”

胡玉湖说：“小萍，这是自然规律。”

他背着手走了，慢慢走向被芦苇遮得幽深的蛤蟆滩。

胡玉湖回到家，突然想起了王决心。他有时就想起来王决心，如果王决心不走，是最理想的接班人。他打通了王决心的电话：“决心啊，你明天下班赶紧来一趟，有大事商量。”

王决心刚刚从地下管廊下班。

他每天忙忙碌碌，累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儿，很少静下来思考村里的事情。他听说胡玉湖叫他，就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傍晚，王决心来到王家寨。

他看到大乐书院，又瞅瞅他家的老宅，就想起了爹，心中不免一阵悲伤，同时又涌起一股暖流，繁重的劳动常常把他的家乡情感压在心底。今天想来，这种情感越积越浓烈，说不定哪个时候就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

王决心来到胡玉湖的办公室。

“决心来了？欢迎我们的大工匠！”胡玉湖微笑着说。

胡玉湖很疲惫，脸色愁苦，双鬓斑白，满脸的皱纹越来越深了，话越来越少。王决心听王德说，胡玉湖脑血栓了，住了两个月医院。

王决心觉察到了，胡玉湖真心想退休了。胡玉湖似乎从平庸的工作中得到了某种解脱，过去太顾及面子，如今他悟出来了，说到底，面子和尊严是靠力量支撑的，而不是以善恶评价的。他似乎在人生的最后阶段，瞬间积攒了喷发的力量，要最后给王家寨干一件大事。

胡玉湖让王决心出主意。

王决心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说：“叔啊，您可难住我了。我过去就是一个打鱼的，现在就是一个央企电焊工，眼界和实力都不够啊！这事儿还得找我大哥，他见多识广！”

胡玉湖眼前豁然一亮，拍了拍大腿，好像把沉睡的身体拍醒了，连连说：“是啊，赶紧给你哥打电话，让他过来出个好主意。”

孙小萍说：“还有乔麦，她是思维厉害。过去她在王家寨一直被压抑着，自从走出去，她的眼光、魄力和胆识无人能比！”

王决心说：“别抬举她了，她一心搞种业、种粮食，身上已经没有咱王家寨的味儿喽！”

孙小萍眼睛亮亮地说：“你别吃醋啊！别看你是工匠，以后乔麦发达了，你就沦落成一个吃软饭儿的男人了。”

王决心嘿嘿一笑：“吃软饭咋了，她是我老婆，我软饭硬吃。我腰里不硬，属鸭子的，嘴巴硬！”

在场的人都被逗笑了。孙小萍也抛出一串快意的笑声。

杨义成回电话，说他出差在杭州马上回来。

乔麦来到了王家寨的时候，天已黑透。胡玉湖、孙小萍、王永山、王决心和王德等人都在大乐书院等乔麦。乔麦刚刚生了孩子，身体微微显胖。乔麦被孙小萍带着参观了藏书房，她对书院的变化非常欣慰。大家凑在了一个桌上，饭菜也熟了，看来是边吃饭边讨论问题。吃饭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乔麦。乔麦以茶代酒敬胡玉湖。

胡玉湖脸上笼罩着阴云，他跟乔麦说了王家寨产业的事，让她看看有没有好办法。

乔麦还真动了心思，都没有吃出饭的滋味来。王永泰去世，孩子刚出生不久，北羊村那里一堆乱事，让她茫然无措。她眨巴着眼睛，苦笑了一下，说：“说实话，我在北羊村干事，还真想过王家寨的产业。常常拿这两个村做比较。”

孙小萍兴奋了：“你干事是大手笔，快说说啊！”

乔麦为难地说：“这事挺难的，我也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让我拿意见，还真的没有。”

胡玉湖脸色苍白，失望地叹了一声。

王决心心里有一股怨气。他目光转向了乔麦：“老婆，别说没用的套话了，你瞅瞅玉湖支书，他被村里的事愁的，脑血栓了一回，心脏加了支架。无论从哪个方面，你都得帮啊！你不帮我都不饶你！”

乔麦脸一沉，喝道：“住嘴，你瞎掺和啥？”

胡玉湖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乔麦啊，别怪决心，决心在替我说话。本来呀，我病了一场，想退休看孙子了，但是你叔马上就退，除了污水处理厂，没有干成一件大事，脸上无光啊！留给叔的时间不多了，实在是没有好法子，你有魄力，又有融资能力，你就帮帮王家寨吧。”

乔麦愣了愣，红了眼圈，说：“叔，我真不知道您病了。您对我有恩，小萍对我有恩，王家寨是我的娘家，村里致富，我和决心责无旁贷。”

王永山仿佛置身事外，如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菩萨，微笑着望着大家。

王决心转脸说：“二叔，让乔麦先想想，您有眼光，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啊！”

王永山懵懵懂懂，他还没有从失去大哥的悲伤中彻底走出来。他没有锐气了，不知道用怎样的形式来帮胡玉湖。他望了望胡玉湖和孙小萍，说：“我也经过商，艺术学校也关门了，没有挣到钱，倒是得了不少教训。如果村里需要，我愿意捐赠芦苇画技术。”

胡玉湖微笑说：“永山要为村集体贡献芦苇画技术，也是值得表扬的嘛。这个项目小萍考虑考虑。但是，这个不是大产业啊！”

王永山谦逊地一笑，说：“我们文人，萤火虫的屁股，就这么点亮儿。我看应该让小萍书记说一说，小萍观点非常新颖，她把大乐书院搞活了，也给王家寨带来了新气象，她的观点有现代理念。”

孙小萍胸脯起伏着，脸上带着祈祷的神情。

乔麦庄重沉稳，默然无语。

王决心眼睛一亮，说：“小萍，你说下去，你说下去，就要呼之欲出啦。”

孙小萍脸红了，说：“这个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能天马行空地说，需要资本支持。具体是什么，我真的说不好，还是请乔麦董事长发表高论吧。”

乔麦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思考中反应过来，没有马上回答。

王决心又急了：“老婆，急死我了，你倒是说话呀，我就看你搞了三羊开泰，像是变了个人，对咱王家寨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关心了。”

孙小萍手指竖在嘴上：“嘘，别打扰，乔麦在想呢。”

乔麦狠狠瞪了他一眼，申辩道：“我刚刚给你生了儿子，身体还木着，脑子还僵着，我又不是诸葛亮，能掐会算。”

王决心满腔的怨气，朝杨义成的身上发泄：“我大哥也是，咋又出差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要是在场，我就不逼你了。大哥比我们学历高，见的世面多，他应该有办法。”

乔麦叹息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她很同情胡玉湖的处境。胡玉湖年龄大了，急需一项青史留名的政绩。姚哈喇等村民一直攻击胡玉湖，其实，还有一层原因，胡玉湖是王决心的爷爷大抬杆扶上台的，姚家人一直误解他。许多事，胡玉湖替王家人背了黑锅。杨义成非常敬重胡玉湖，他真的应该好好地帮他一把。

乔麦背着手站了起来，在地上来回走着。

乔麦的脑子像她记忆数字一样，飞速旋转起来，她记得年初去北京，赵晓薇带着她参观了通州的环球影城，影城带动了三万人就业。她的头顶一下子亮了，这个想法是那么强烈，简直无法抗拒，大声说：“王家寨不能打鱼了，不能养鱼了，不能养鸭了，开发生态旅游啊。”

王决心说：“嘿，这个还用你想啊？”

乔麦心里突然有一种箭在弦上的感觉，激动地说：“老公，别捣乱。你听我把话说完啊，我们王家寨搞一个大型实景演出，打出旅游名片，打造国家级的旅游景区，让王家寨形成一个强磁场，把到白洋淀新区旅游的人吸引过来。我从通州的环球影城那里得到启发，环球影城十多万人就业什么样的局面？我看过二叔制作的一幅芦苇画，题目叫《淀上升明月》。”

王永山眼睛一亮：“乔麦，有这么一幅。名字是我的一首诗歌。”

“二叔，多有诗意！我们王家寨要打造一场‘淀上升明月’的实景演出，天天演，不仅吸引当地人来看，更要吸引北京人、天津人、石家庄人等各地人。因为是室外，利用原有设备，冬天滑雪！拉动就业，还带动智慧民宿。”乔麦沉稳地说。

“好！”王决心闭着眼睛，使劲鼓掌。王德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

孙小萍伸出双手，紧紧拥抱了乔麦。

“好主意啊，太有才啦！”胡玉湖感慨说，眼睛里旋转着两团热乎乎的泪水。

乔麦打开了话匣子，继续唠叨着说：“我们王家寨已经是数字乡村了，我们的荷花岛上，种上九种荷花，组成智慧民宿。大哥的公司已经在村里安装了5g基站，搞体验式的生态智慧旅游，让旅游者留下来，让现代旅游在咱村生根。王家寨的土特产品就会销出去了，小萍她们用网络带火了王家寨土特产，芦苇画、双黄鸭蛋、鸡头米、鱼丸子和荷叶茶也都销出去不少，线上线下有机结合，实景演出继续带我们的农产品。”

王永山感动得嗓子发紧，憔悴的脸容光焕发，显得年轻了许多。

王决心有些吃惊，没想到乔麦心肠变硬了，思路宏大了。

“就这么干啦！”胡玉湖一拍桌子，“贺军书记要的就是这样的项目。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乔麦啊，小萍啊，别光激动，这得投资多少钱呢？”

乔麦想了想，说：“看客流量，看看村里能够承受的规模，我心里的规模，应该在一个亿左右。我们首先规划好，小萍书记，你找白洋淀旅游公司要一些旅游方面的大数据。我们依据客流量具体评估。只要是好项目，筑巢引凤，资金自然会跟来的。我在萍河搞的智慧农业，首轮融资就是三个亿。”

王永山感慨地说：“唉，这才几年的光景，乔麦已经不是原来的乔麦了。”

孙小萍心悦诚服地点头，抬头望月。

月亮像玉石，悄没声息地溜走了。

乔麦谦虚地说：“大家别夸奖我，我是软弱自卑的人，如果还算有点能力，都是我老公给了我力量，小萍书记给我开发了智力。还有胡支书、二叔、二哥对我的厚爱。我觉得，演出的主场应该在码头广场，利用我们村天然优势，座位、灯光可以延伸到淀上，水陆交融，效果会更好。”

王德微笑着说：“说得我热血沸腾啊！我最近跟着乔麦在萍河搞智慧农业，相当成功。”

乔麦语惊四座，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火爆了，相互敬酒，气氛到达了顶点。

王决心心情复杂，既自豪，又尴尬。

孙小萍逗着王决心说：“决心，有危机感了吧？你往后真得吃软饭了，硬吃吧！”

王决心的手使劲儿转着桌上的菜，桌子摩擦得嘎嘎直响：“老婆说得对，项目好，不愁投资。如果有困难，我找义成大哥帮忙。”

乔麦终于笑了：“人家是大工匠，在家里硬气着呢！”

孙小萍说：“这个大型实景演出，应该请国内的一流导演来做，白洋淀的亮点都融进来，就王家寨而言，西河大鼓、银淀鱼丸和芦苇画都成了省级非遗项目，可以在这个演出里正式亮相啦。”

孙小萍将旅游的大数据资料递给乔麦。乔麦一看数据非常满意，不能不承认，白洋淀新区的开发带动了白洋淀的旅游。

王家寨的实景演出将纳入白洋淀的旅游，必将成为一个亮点。

这个议题也得到了贺军书记高度赞扬，对胡玉湖刮目相看。

紧锣密鼓，寻找投资和规划设计同步进行。

胡玉湖明白，投资旅游是赚钱的，同时也是最烧钱的。找投资是一场硬仗。胡玉湖首先想到了投资白洋淀的老板申万胜，他投了白洋淀旅游，产生了效益，他跟申万胜还有点交情，旅游公司到王家寨收船，村里又发冲突，胡玉湖从中斡旋调停。申万胜对胡玉湖还是很尊敬的。申万胜听了胡玉湖的话，看了项目规划书大加赞赏，毕竟跟他的旅游是共荣的。但是，一提到投资，他还是婉言拒绝了。

他不想将资金放在一个篮子里。

还有，白洋淀的旅游限流方案打乱了他的财富扩张计划，新码头的建设，耗尽了他的流动资金，他还破天荒地从银行贷了五千万，所以运营压力很大。

申万胜苦口婆心地说：“老胡，从我们之间的交情上说，我应该挺你的‘淀上升明月’，弄好了，对我的整体旅游也有好处。但是，我还是劝你，还是别搞吧，大型实景演出在室外，北方季节有因素，冬天和初春，那是空档啊！”

胡玉湖两眼直愣愣地说：“你是说项目压根儿就不行吗？”

申万胜改口说：“不是不行，你们村有了好景点，我的旅游船还多了一个去处不是？新区仍在建设中，客流量不高，我是担心几年收不回投资。”

胡玉湖愣怔了一阵，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胡玉湖回到王家寨，反复琢磨，这个大动作是不是失算失策呢？申万胜是他的老朋友，他的话让他瞠目结舌、胆战心寒，他开始重新审视项目，旅游项目还要考虑北方季节因素。

孙小萍做的市场评估是合理的，她对胡玉湖的犹豫感到不解，她悄悄跟杨义成说了。杨义成再次过来给胡玉湖打气。胡玉湖又跑了一趟银行，银行还是没有结果。

胡玉湖和孙小萍愁眉苦脸的时候，王决心和乔麦来了。王决心对胡玉湖说：“资金难不倒我们，这事还得找我大哥，找找关系，把资金引过来。”

乔麦说：“别灰心，我们农业科技公司当时融资多困难？后来不也融到了吗？旅游项目收回投资比我们农业快得多，你说是吧？”

胡玉湖叹息一声，说：“决心，乔麦，你们的心我懂。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王决心想了想，说：“挣钱的事，谁不愿意啊？让我哥找找杨义伟呢？”

王决心就到了杨义成的办公室，急赤白脸地对杨义成说了，杨义成欣赏乔麦的创意。

杨义成真的犯了难。王德愿意投，但是王德拿不出一个亿的流动资金来，因为他们服装厂资金投在乔麦那里了。杨义成万般无奈之下，只有找到老同学苏一朋了。

苏一朋在澳大利亚悉尼度假，听说有事，就急着回来了。

孙小萍找到规划专家杨方晨，请他规划全村住房提升改造方案。北京青藤文化传媒公司设计了“淀上升明月”的演出方案。一套方案拆迁十户人家，结合文化广场投资三千万的规模，一套方案投资六千万，需要拆迁十八户人家，最好的方案是拆迁四十多户人家，保持一个大的实景演出规模，码头一侧再加上一个儿童游乐场。

苏一朋赶到白洋淀新区，杨义成带着苏一朋看了杨方晨的规划，苏一朋有了兴趣，马上要见胡玉湖支书。贺军书记接待了杨义成和苏一朋。

饭后，领导走了，苏一朋参观大乐书院，他风趣地对胡玉湖说：“王家寨啊王家寨，义成老同学的故乡，他常常挂在嘴边，百听不如一看，果然名不虚传。淀中翡翠，淀上升明月啊，这个主题好，会火爆的，火爆了之后，挣大钱了，村里可别跟我打架呀？”

胡玉湖知道他在开玩笑。他对苏一朋说：“苏总您是富人、大企业家，我们是小村里的穷人，穷人跟富人打架，错的一方永远是穷人。”

苏一朋一愣：“哎，您真幽默，为什么呢？”

胡玉湖严肃地说：“因为我们是穷人啊。”

苏一朋哈哈地笑了：“穷不是错，富也不是优势，国家好政策来了，城乡统筹发展，城市反哺乡村，我们就要跟上步伐。雁翎队保家卫国，我喜欢这片红色水域，王家寨人的精神是富有的，我们实景演出要加上这些内容。”

杨义成感动地说：“一朋老弟，你最近觉悟提高了啊！”

孙小萍轻轻一笑，说：“苏总和杨总说得都很好，我们有幸合作这个项目。”

苏一朋眼里散发着炫人的光芒，风趣地说：“尽管富人向善之路很难走，但终究还是要迈开第一步的，如果没有善和爱，有再多的钱和名誉都将失去意义。是不是，老同学？”

杨义成笑了，他对苏一朋的支持心存感激。

孙小萍对富人说的虚伪话，当然要分析。她嘴唇发干，目光飘忽，提醒说：“我不看你怎么说，利益面前，更看你怎么做。”

苏一朋眉毛扬了扬，点头说：“是啊，小萍书记厉害啊，王家寨有你这第一书记，我们不敢造次，不敢懈怠啊！”

他仰脸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