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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上.3卷 第八十三章 种豆

萍河,安静而平和。

这条大河,发源于保定定兴县,经徐水、容光县的黑龙口,汇入新水县的藻杂淀,属于九条入淀的河流之一。萍河有千年的历史,八十年代曾经断流,那时白洋淀干淀了。萍河在干涸中,常年干涸的土灰色的两岸令人厌烦。后来,引黄入淀,黄河水来了,哺育了白洋淀,也哺育了萍河,河的两岸又恢复了青绿,水天相连,烟波浩渺。

河流里漂浮的小船,也捉鱼捞虾,小船在这里游荡,偶尔也下淀捕鱼。入淀的地方,像麻袋收了口,河床渐渐变窄了。河床水最深不过三四米,远远地能看见两岸的柳树。河岸少花,却有着树的硬气。这样的光景,就像萍河水涨落一样,躁动、起伏而令人心烦。日子在忙乱、操劳和期待中滑过去了,土地发出了声响,乔麦能听到泥土耳语般低声的呼唤。

这天夜里,萍河下了一场暴雨。萍河水位嗖嗖地涨了。天亮就晴了,火辣辣的太阳照耀着萍河。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河岸的黑土地肥沃,大多是黏壤土和沙壤土,最适宜生长大豆。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个时节,也是萍河农民种豆的好日子。

乔麦流转的高效农田落成,在农田播种大豆。乔麦用了伍宝库的豆种、黑龙江的豆种、老家张家口的豆种和外国豆种,分别做了标记,以便收割的时候做一个比较。同时,她还留出了春玉米的地盘,高效农田已经将两万亩土地基本打通了,北羊村二楞家的土地,机器基本可以自由驰骋。

终于可以种豆了,乔麦的心里盼望着,燃起一蓬火来。高效农田施工的时候,乔麦就找来了新区的设计专家杨方晨,杨方晨知道新区的整体规划,他给划好了种业研发的三千亩地,有玉米和大豆套种的土地,还有大面积的大豆种植。

曲良家流转土地,他是答应的,只是没有签合同,该播种了,曲良又出了难题变了卦。

这天早上,天不亮,乔麦就被羊咩咩的叫声惊醒了。陈锁柱支书的两只羊拉到了村委会,村会计替他喂养,办公的时候喝着方便。奶羊嗷嗷地叫唤,乔麦睡不好觉,往两只耳朵眼里塞了棉花,然后,她就有了一个幻觉,萍河发了水。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天一亮,乔麦就听见街上有人喊:“老井冒水啦!”

乔麦的脑袋一响,随着众人去看老井。跑在街上的人,都心急火燎。

这口老井就在曲良家的承包田西南角。他家承包田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有一口老井,井沿儿围了一圈儿惊慌失措的人。井口蹿出一人高的水柱,颜色黑不黑灰不灰的。阴森的水汽夹杂着硫黄味一阵阵漫过来,冒着泡,打着疙瘩,朝着地里流去。

乔麦的心悬在了嗓子眼儿,瞪着恐怖的眼睛。

曲良娘不住地摇头:“应验了,还是应验了,动土要有灾。”

农民的目光落在乔麦身上,乔麦一愣。

大荷花辩解说:“大娘,可不能这么说,这跟我们平整土地没有一毛关系啊!”

曲良恐惧的眼神恍恍惚惚:“我娘说得对,多少年了,老井就是废井。北羊村自古有个征兆,老井冒水,那是龙王爷在催命呢。”

乔麦反驳说:“曲良大哥,你不能迷信啊!老井没有用了,我们这次整修农田,就是将塑钢管道铺过来,搞现代灌溉。”

曲良跺了脚,嚷道:“我不信,你的话我不信了,我的地不流转了!”

“你,你个大男人,咋出尔反尔啊?”乔麦心中一颤,又望着曲良家的土地。

他家的土地地势优越,可是卡脖子的地块,好多种地车辆都经他家的地。

这几天乔麦播种大豆。

王决心正好歇班,就和水牛过来帮忙。雨后,土地有些软,黑土地上散发着一股泥土的香味。王决心带着播种大豆的机械,哼哼哧哧开过来,土地高低不平,蹭过来的。卡住了,五里地外,还有孙老汉等农民等候播种。他望了望广袤的田野,心中焦急。

车堵在曲良家地头,越说越僵。

曲良死活不让过,只能绕道走,但是,那会绕很远的路程,还不知那边有没有路。从老百姓家门口绕过去,就更难了。曲良家的承包田满地泥浆,几只羊低着脑袋在地上刨食,吃草,咩咩的叫声传出很远。

曲良家族的几个人,都坐着木凳守在地头。

乔麦吃惊地说:“老公,地里的老井一冒水,他又变卦了,迷信。”

王决心一愣,想了想,说:“冒水是借口,他还是有别的想法。”

“啥想法?”

“钱啊!”

“不会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应该还算是容易的事。掏吧,不能错过播种啊!”

乔麦担忧地说:“他鬼着呢,狮子大开口也不中,钱打给村委会了,你出面商量商量看!”

曲良居然掏出一个布袋子,跟来往的汽车伸手要钱。

王决心哪里知道,不远处的腰里硬偷偷观察着,腰里硬和姚云土地流转失败,他们不甘心,夜里就跟曲良耍了阴谋,给曲良出馊主意。

过车的空地变成了羊圈。一只只山羊嗷嗷叫唤。如果过车,曲良就将羊轰到另一个栅栏。乔麦发现他将自己送给陈锁柱的奶羊也凑过来了,正好堵住了绕道的这条田坡路,王决心想从这儿过,就得给钱,而且价钱翻了两倍。过车就是五千块钱。这纯属农民的智慧,农民的狡诈。

第一辆车轧死了一只羊。蓦地,冲突就因为死羊升级了。

曲良愤怒了,他不让播种机通过了,事情就僵在那里了。王决心没办法,自己掏腰包给了曲良五百块钱,让三辆播种机通过,曲良说啥都不让过。

“留下买路钱!”腰里硬喊道。

王决心看到了腰里硬,脑袋都炸了。腰里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悄悄杀了回马枪?

腰里硬和胡铁来了,啥钱都敢挣。

王决心知道腰里硬流转土地不成,地下管廊也没有拿到业务。王决心听鲁大林说,沙子可是工地的软黄金,可见其价值。腰里硬给工地提供了沙子,挣到钱了。

工地建筑用沙,要褚忠良拍板。腰里硬活该倒霉,他拉沙子碰上了赵国栋,赵国栋堵住了他的业务。白洋淀集团基础建设公司去掉了中间商,直接到太行山买沙子,保证了质量,还降低了成本。

腰里硬来者不善,横眉立目,要吃人。

“腰里硬,你小子干啥来了?”王决心毫不示弱地凑上前去说。

腰里硬阴阳怪气地说:“我过来瞅瞅播种大豆,大豆可是金豆子,挣钱啊!”王决心说:“你不是往搅拌站拉沙子吗?还想种大豆挣钱?”

腰里硬抚摸着腰里的皮带说:“王老三,我们公司是商贸公司,业务广泛,气死你!你甭给我唱高调,我心里一笔一笔记着你和乔麦的账。挡我财路,没有好下场!”

王决心说:“种田没有你们的份了,你过来干啥?”

腰里硬也变得狡猾了,软硬兼施,先礼后兵。他将王决心拽到了曲良跟前:“老曲是我哥们,你们先谈谈价格,麦耘科技公司有钱!”

王决心跟曲良心平气和地谈判。

乔麦担心他俩打起来,就派水牛过去暗中盯梢。

曲良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死死要钱。腰里硬对王决心说:“我知道,我说啥你都不听,这辈子我们算是死杠上了,你讨厌我,不讨厌钱吧?”

王决心说:“钱?那看咋来的钱。”

腰里硬撇着嘴巴说:“别唱高调了,我瞅见乔麦就在车上,就算你有鲁大林帮你,央企上班能挣几个钱?到头来还是穷光蛋!”

王决心看了看表:“腰里硬,没空跟你闲扯,那边的农民等着播种大豆呢,要不工地就停工了。”

腰里硬说:“好,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钱数说好,播种机就过去,不然爱从哪儿绕从哪儿绕。”

王决心说:“腰里硬,你我不是一个道上跑的车,昧良心钱,饿死都不挣!”

腰里硬抱怨了几句,渐渐失望了。

乔麦站立起来,对着曲良喊:“老曲,你想好了吗?赶紧放行,惊动了你们村领导、县领导,大家都难堪啊!”

“是啊,这是我们公司的高效农田,郝县长催问播种进度,耽误了农时,谁也负不了责任!”王德说。

曲良扭头看腰里硬的脸色,就知道谈判破裂,他气哼哼地瞪了乔麦一眼。

乔麦黑了脸,从汽车里出来。

她看见地上的老井旁聚集了一些族人,拿着棍棒和农具,虎视眈眈。乔麦有些紧张。水牛、大荷花和王德也没了主意。

乔麦不知道腰里硬跟曲良是啥关系。有一点是肯定的,曲良流转土地变卦,一定是腰里硬挑唆的,甚至有利益捆绑。流转土地时,曲良跟腰里硬打得火热。曲良为啥听腰里硬的话呢?难道是腰里硬出钱买通了他?

腰里硬往前跨了一步,肩膀几乎撞到了乔麦的肩膀。曲良瞪着眼珠:“你这里三辆车,拿五万我就放行,少一点都别想!”

乔麦吓了一跳。大荷花急了眼,吼:“曲良,成心捣乱,你收棺材本儿哪?”

王决心想揍腰里硬,望了望乔麦,他就忍住了。他答应鲁大林师傅,以后再也不动粗了。眼下他没有什么智慧化解危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一个老头喊道:“花钱买平安,五万不多,这不是一天的钱,你们自己说,这么多的车来来回回多少趟了?”

王决心辩解说:“粮食刚刚播种,还没有收秋,哪有钱啊?没钱不等于不解决问题,有事靠政府出面调停,今天让车过去,我留下跟你们谈判。”

他说着观察腰里硬的表情。

“腰里硬,不能因为挣钱,因为你恨谁就仗着自己的力气动手打人,我已经不打人了,你也应该丢掉皮带,放弃打架的陋习。如果动手就乱套了,利益得不着,还弄得鸡飞蛋打。你说对不对啊?”

腰里硬说:“你说得都对,你小子没有白跟鲁师傅混,进步了,说话头头是道,不过你别看我,这事得看曲良老兄答应不答应。”

曲良愣住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醉老头是曲良的二叔,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滚了一身的泥。

“打人啦,打人啦!”腰里硬瞅准了这个机会,诬陷是王决心打的,现场的人群情激昂起来。

胡铁也不是吃软饭的,身边的打手一拥而上,水牛、王德和大荷花等几个更不示弱,两拨人乱打成一团。

显然,腰里硬和这些农民有备而来,每人手里都有棍子,王决心他们拳头明显吃亏,几分钟下来,水牛被打得满脸是血,三个司机身边的几个工人也顶不住了,抱着头,毫无还手之力,腰里硬明显占了上风,他得意洋洋的嘴里骂着:“你小子不是我的对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一棍子打在王决心的头上,王决心一阵眩晕。

乔麦在混乱中被撞了几个趔趄,抢过水牛手里的棍子,跌跌撞撞扑了过来,举着棍子喊:“你们谁敢动?”

王决心和腰里硬都惊呆了。

天气闷热,乔麦的前胸后背已被汗湿透。乔麦威风凛凛地说:“我看得明明白白,这位大爷自己跌倒的。咋变成了我们打的?”

曲良指着王决心说:“他打的,他先动的手。”

“数字村庄,遥感器都有数据,回去调监控就啥都明了。”乔麦说。

听乔麦说有数据,有录像,醉老头自己乖乖爬起来,扬着胳膊喊:“算了,算了吧。”

曲良叹息了一声。

乔麦有个预备的药箱,她让大荷花拿过来,她给王决心擦头上的血迹并包扎好,然后又给水牛包扎,包着包着,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决心见状大喊:“二哥,不好!快去医院!”和王德急忙抬着乔麦上了播种机往医院里跑。

时间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过去了,王决心后悔带着怀孕的乔麦出来,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该咋埋怨他,爹等着抱孙子呢。王决心和水牛谁也不敢说话,在乔麦的病房门口等候。这时医生出来了,问谁是病人的家属。王决心猛地抓住医生的手,急切地说:“我是,怎么样?”医生使劲地把手抽了出来,说:“孩子保住了,大人也醒过来了,你可以进去,但不能让病人激动。”

腰里硬觉得没趣,带着胡铁悄悄撤了。

王决心一笑,走到乔麦面前,看着乔麦苍白而美丽的脸庞,柔情地说:“老婆,你厉害,今天让我吓了一跳,我爱你,今生来世。”

乔麦幸福地点点头,回应着:“决心,为了你,我啥都敢做。”

王决心脸颊颤动起来,说:“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乔麦没让王决心掺和,将曲良拉过去,嘀咕了几句,还是腰里硬火上浇油,还有,她和王决心到曲良家里和解的时候,曲良提过一个条件,萍河粮站欠着他的收粮钱,乔麦答应给要回来。

“怪我,我忘记了。”

曲良拍着胸脯说:“乔总,我这人说话算话,这三十万的债,还有村集体的一半,你如果给我们要回来,我答应流转土地给你。”

乔麦说:“我答应你!”

“还有,我以土地入股,你公司让不让我当副总啊?”

“我说话算话。”

曲良挥了挥手,说:“放喽!”

王决心和水牛带着大豆播种机从曲良家的承包田里轧过去了。

播种大豆接近尾声,乔麦着手给曲良要债。即便不用他家土地,乔麦也愿意帮助农民。这天下午三点,乔麦、大荷花、王德和曲良组成了要债团队,队伍出发前,曲良无奈地发蒙,六神无主,摇头叹息说:“唉,这钱说前任欠下的,有五六年了,不知道新站长还管不管!”

王德抱怨说:“新官不理旧账!”

乔麦加重了语气说:“账是粮站欠下的,不理就躲过去了?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有枣没枣的我们得打两竿子啊!”

曲良惊讶了,深深地鞠躬说:“乔总,看见你我就有信心。”可是,曲良给乔麦出了一个难题。不是一个难题,是两个难题。拖欠王家寨苇帘厂款的有曲阳的天马巨石加工厂,第二是个村里的塑料厂。曲良一说去曲阳,乔麦的脑袋就轰然一响,想到铃铛的前夫许大彪,这是许大彪的家乡啊。

去曲阳要账的团队很快组建起来了。

夏日暴雨将临,云彩就像压在脑瓜顶。

大荷花是乔麦的助理,步步紧跟。一路上,大荷花唱了几句西河大鼓,她的嗓音又尖又甜,乔麦听着却显得孤独凄凉。乔麦听见西河大鼓就想到自己的师傅。乔麦看这看那心情挺好。因为春耕好久没出村了,溜达溜达倒也挺好。曲良与大荷花说笑不止,说说笑笑汽车就开进了萍河镇上。乔麦他们直接去了萍河粮站。公司一把手陆站长不在。他们就调头去了县政府招待所住下了。大荷花和乔麦躲在房间里歇着,曲良带着王德逛街去了。

曲良他们回到招待所,天色已晚。

曲良去服务台打了电话,陆站长媳妇说他好久不回家住了。他就猜想陆站长的家庭该解体了。

乔麦的脑子灵活地转了转。最初,她想带着曲良找郝县长,郝县长力挺了乔麦。乔麦这个人就不怕见大官,后来想了想,要债的事情,不能给县长添麻烦的。乔麦想直接应战萍河粮站。这个粮站坑农,她曾经闹过,宋站长挨了处分,调走了,她摸到了陆站长的底细。

陆站长从县城粮食局调来萍河的。最近正躲债呢,前任宋站长留下了许多债务。

陆站长晚上不回家,住单位,回单位也是后半夜偷偷进院。乔麦听了就说:“咱们后半夜去堵这家伙。”大荷花想到乔麦最近太累,犯了心绞痛。她说:“乔总,我跟你去。你的身体顶得住吗?”乔麦瞪眼凶她:“顶不住也得顶,不能食言啊!可着一头儿苦吧,哪有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事儿呢?”

曲良带着乔麦她们到萍河粮站,已经是夜晚了。要债是很难的事,他的确没别的好招了,就让王德在房间等。

乔麦他们到了萍河粮站门口,曲良问门卫得知陆站长还没回来呢。大荷花和曲良搀着乔麦坐在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后半夜天气凉了,乔麦连连打喷嚏。洒水车从路灯下开过去,路上就湿了一片。潮冷的气流灌得乔麦一阵咳嗽,嘶哑而憋屈。乔麦自叹说:“大豆种上了,我真的好开心。身体,倒像花一样娇气了。”然后就咯咯笑了。

弯月悬在夜空里,像一道慈眉。

曲良和大荷花肩挨肩坐着,乔麦看见他们老往一处靠,霜打的秧子似的,就知道两个人也困了。乔麦怕他们冻着,就将自己外衣递过去。曲良担心乔麦着凉,就扶乔麦去了汽车里待一阵。

夜里一点多钟,灯火阑珊。

一辆小轿车驶来,停在萍河粮站门口,下来一位腆着大肚子的男人,轿车很快开走了。乔麦让大荷花上去问问是不是陆站长,大荷花颠儿颠儿跑过去,笑着跟男人搭话:“请问,您是陆站长吗?”那男人显然醉了酒,晃晃悠悠地打着酒嗝儿。男人见了大荷花眼睛亮了一下,点头说:“宝贝儿,你可来啦。”就伸胳膊紧紧搂住大荷花的胸脯。

大荷花吓得没了章程,连连挣脱。

曲良惊了脸奔过来,他很气愤,醒了血性,晃晃地冲了过去,朝那男人的胖脑袋打了一拳,没有打着头,拳头落在他的肩膀上。曲良横头悻脸地骂:“你是谁啊,臭流氓!”那个醉酒男人挨了拳头,扭头骂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还敢打人?”

乔麦吓得咂舌头,说:“真败兴,遇着这么个狗东西!”

那男人喝高了,说话舌头长,走路晃晃悠悠。那人松开大荷花,却与曲良厮打在一起。

这时门口保安人员出来了,那男人凶势顿长,一挥手说:“无法无天了,给他们都关起来,统统关在地下室!”他就被人搀到楼上去了。

曲良、乔麦和大荷花跟保安人员解释半天,不顶用,还是被推向了地下室。

乔麦问了保安一句:“那个狗东西是不是陆站长啊?”保安人员说是。

乔麦浑身就软了,心叹要账的事怕是大风里点灯——没啥指望了。

曲良生气地说:“宁可账不要了,咱也跟他没完,告他耍流氓,告他非法拘禁罪!”

大荷花委屈的泪水已经充满眼眶。

乔麦将大荷花搂进怀里,说:“好妹妹,莫哭啦,你受委屈了,咱不怕他们。这是共产党的天下,还没王法啦?”说着,乔麦美丽的大眼睛也淌了眼泪。

曲良看着乔麦和大荷花难受,劝了几句。

乔麦瞄了一眼曲良,阴阳怪气地说:“大荷花,振作起来,咱都是当娘的人了,我们不是怕,屈点也不算啥,就是怕这欠款要不回去了,对不住曲良,对不住陈支书,对不住乡亲们哩。”

乔麦越说曲良越不落忍,他扭头冲外边值班的人吼:“狗杂种,你的祸惹大了,赶紧放我出去!”他吼得喉结都颤了。

乔麦等人依然被关在地下室,地下室湿润润、潮乎乎的。她身后有半个窗户,头发被吹乱了,乱蓬蓬的,浑身又僵又木,疲劳至极。

大荷花气愤,嚷了嚷:“救人啊,救人啊!”

地下室有回音,回音消失,又都是静静的。

乔麦却一字一句地说:“别嚷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肉疼治不好疮。我们就待着,他不给钱,就告他非法拘禁!”

她说着脑袋就蒙了,又稀里糊涂地坐着麻袋包睡着了。

“乔总,好主意!”

曲良低了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不寻常的夜晚,路灯还亮着,萤火虫似的,月亮都被乌云盖住,空中雾蒙蒙的。粮站里静悄悄的,乔麦望了一眼夜空,虽然委屈,但是心情陡然好转,而且接着就来了好事。

傍天亮儿,乔麦听见院里有了响动。

陆站长终于醒了酒,恍惚想起昨夜有啥事,就下楼来问保安。保安如实一说,他反倒将保安骂个狗血喷头:“谁让你们随便扣人的?这可是犯法的呀!”保安人员哆嗦说:“这是昨天夜里,你的命令啊。”恰巧王德找来了,跟陆站长嚷嚷着辩论,骂陆站长老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陆站长额头冒汗了,赶紧亲自去地下室,将乔麦、曲良和大荷花接到办公室,又倒茶又递烟,满脸赔笑。陆站长从外貌上看出他们这三人都不是普通老百姓,越发地恐慌了。

大荷花偏偏得理不饶人,口口声声要上告。

陆站长歪着脑袋问:“你们晚上在门口干啥?”

曲良说:“你甭管干啥,我们总没犯法吧,你还侮辱大荷花,该当何罪?”

乔麦一直默不作声,按她宁折不弯的性子,会没完没了地跟陆站长嚷。她眼下想要账的事,如果给了钱,屈屈身子不丢人。

乔麦站起身,没鼻子没脸地骂大荷花:“大荷花,给你脸啦?既然陆站长认错儿啦,你们还犟啥?呆子不识走马灯,谁还用不着谁?”

陆站长见大荷花和曲良被骂蔫了,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就看着乔麦点头:“乔总,您通情达理,理解万岁,理解万岁!俺昨夜里接待保定的一家粮商,从白洋淀开喝,回到萍河镇上又吃烧烤,喝了两席,醉啦醉啦。”

乔麦阴沉着脸说:“陆站长,这是啥时候,你是公家人,尽管你不吃公款,吃喝也犯错的。你酒后还非法拘禁我们,那就是犯法了!”

大荷花气愤地说:“你酒后乱性,还调戏我呢,你该当何罪?”

“我知罪,我知罪。”陆站长频频点头,“对不起了,下次一定规规矩矩的。”

乔麦冷冷地说:“不赖呆,我一看陆站长不是糊涂官。其实,我们是找你来把这救命钱拿回,好回去种地了。”

陆站长瞪圆了眼问:“宋站长调走了,你们找我要谁的账啊?”

曲良急忙从文件夹里拿出账目单子。

他说:“这是两笔欠账,一是欠种粮大户我的,二是拖欠北羊村集体的,总共三十万。”曲良一口气滴水不漏地讲了欠账过程,说到辛酸处,还伸手揩了揩眼睛。

陆站长说:“这个小宋啊,怎能干这种事啊?还粮改模范单位,纯属弄虚作假!”

大荷花说:“我们乔麦董事长,也不是一般人物,人家在新区的关系横着呢。但是啊,人家谁也不找,就是想跟陆站长交个朋友!”

陆站长感动得眼皮儿发湿,抓住乔麦的手说:“啥都别说了,自家人,冲着美丽的乔总,这账我也要还。你们夜里辛苦了,真是不好意思!”

乔麦赶紧掏出药瓶,吃了十粒复方丹参滴丸,笑中透着威严:“陆站长啊,你别看我精精神神,其实是个老心脏病,一生气血压就蹿上了。”

陆站长吓白了脸:“那您更要休息好了。”

乔麦说:“陆站长是明白人,工作有方,你还有好前程啊。”

陆站长为难地说:“过奖了,站长就是个小芝麻官,乔总啊,公司这阵确实没钱,俺就是东拆西借,先给你们凑足三十万,咋样?”

乔麦望了曲良一眼,说了不少奉承的话。曲良和大荷花眼睛亮了。

陆站长叹息说:“这是以前的账,现官不理旧账,这是常规。还有,我们粮站欠你们村的款是有原因的,当时收粮,陈锁柱支书为啥不敢找俺?他理亏着呢。他不按合同办事。他托领导,又送礼,又施美人计的,我陆海川,堂堂正正,不吃他那套!”

“我是当事人曲良,那年啊,粮站把省里下拨的收粮款都用完了,当时资金紧张,打了白条子,我们相信了粮站,出于高风亮节。”

乔麦擤了一把鼻涕,附和说:“陈支书有啥毛病,曲良老实厚道,原因就不提了,我们今天砸锅说锅,砸碗说碗!”

陆站长气愤地咽了口唾沫,又说:“那就看乔总面子了,其实,这么做本没道理,良心就是道理!容我两天,我得拆借啊,后天下午来公司办款!”

乔麦千谢万谢地说:“陆站长,真是不打不成交哇!我们在宾馆等两天,你可不能变卦啊!”

陆站长的目光总瞟乔麦,一个劲儿夸奖美女,还留乔麦他们吃午饭。

乔麦故意摇头说:“不麻烦站长了,我们的土地上,正在播种大豆,春种是大事啊。”

说完就和王德、曲良和大荷花回到招待所,偎在床上就睡着了。

乔麦看出陆站长搪塞推托,不好对付。说好的送钱,陆站长拖着不来。曲良沮丧地说:“陆站长还是滑头,说话不算数啊!”

乔麦突然心生一计,拉着曲良的手,冷笑一声,说:“你给陆站长打电话,就说我死了。尸体要抬到他们粮站去!”

大荷花一愣,说:“你是董事长,撒这个谎那多不吉利啊!要装死还是我来死吧!”

乔麦冷硬地说:“就这么定了!”

大荷花说:“这是粮站啊,你是董事长,往后还要跟人家打交道呢。”

王德去寿衣店买来了一套女士寿衣,黑色缎面的,闪闪发光。大荷花闯过去,自己麻溜地穿上了,往宾馆床上一躺,眼一闭,像模像样。乔麦心中一酸,哽咽说:“大荷花啊,你可是咱麦耘集团的好员工啊!”大荷花没有好气地瞪眼:“别磨叽了,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了,乔总月底多发点奖金就行了!”

乔麦和王德笑了,赶紧一阵忙活。

曲良给陆站长打了电话,大荷花化了妆,穿上了寿衣,脸上涂着白粉子,惨白。乔麦然后悄悄到大荷花耳边,轻轻说:“你可要装好了,他来了,别出气啊。”

大荷花装成没有呼吸的样子,屏住呼吸。

陆站长进屋当下就慌了,伏在床头哭了两嗓子,让曲良跟着他回去拿欠款。

大荷花起身卸妆,笑了。太阳的最后一道光辉在地平线上消失了。

曲良拿钱回来,大荷花都清洗干净了。

曲良给乔麦一个鞠躬,说:“乔总谢谢您,您真是文武双全,女中豪杰,不是一般人啊,吐口唾沫就是个钉儿,我曲良服了,我跟定您了,我家的土地回去咱就签约!”

乔麦没吭声,对着镜子描眉化妆。她心里好笑,种大豆种出这么多怪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