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成又遇到了危机，他被人算计了。

生活就是暗流涌动，起起伏伏，生命在不断地受伤，又不断复原。

新区云计算中心大楼主体工程封顶，云计算中心将进入机电管线安装。尽管没有外部装修，但站在高处看，云计算中心已经与悦容公园融为一体。天空湛蓝的云彩与绿地交相辉映。

超级云计算技术服务招标悄悄地进行，国内掌握着超级云计算技术的青云科技、霸道科技，外国的罗迪斯公司和国盛云四家公司参与投标白洋淀新区云计算技术服务和设备安装。

新区管委会对这次招标极为重视，这将是白洋淀新区未来孪生城市的大脑。

白洋淀新区有三个，地下白洋淀新区、地上白洋淀新区和云上白洋淀新区。

云上白洋淀新区，将是一个巨大的创新，成为新区的一张亮丽的名片。

白洋淀新区集团下属的白洋淀新区云网科技公司主持了这场招标。

国盛总部有技术，但掌握云计算技术的人才稀缺，杨义成让徐汉林招兵买马，如果中标就留在这里参与设备安装和技术操作。他们从北京招收了三个工作人员，都是大学毕业生，蒋亚林、杨晶和何川。蒋亚林曾经在罗迪斯公司干过，有着丰富的经验。杨义成与三个人见面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杨义成的脸上。

国盛云技术，让他心里有根。

杨义成测试了蒋亚林几个问题，蒋亚林回答得很好，脸涨红了。

国盛的5g技术响当当，大家对国盛云技术不了解。其实超算云技术也是国际领先的。杨义成在白洋淀新区搞一场国盛云的技术发布会，徐汉林跟蒋亚林负责操办。除了媒体，还要请来掌握云计算的同行，他们竟然请来了欧洲罗迪斯通信公司中国区总裁威尔逊，杨义成一愣：“小徐，谁请来的威尔逊先生？”

徐汉林告诉杨义成，蒋亚林在北京曾经在威尔逊公司工作过，他们熟悉。

杨义成看了蒋亚林的应聘资料，他是南京大学数字化专业毕业，英语非常好。

杨义成有些疑惑，蒋亚林为什么离开罗迪斯？徐汉林竟然还知道蒋亚林的一些秘密：蒋亚林在公司爱上了一个女孩，这女孩被威尔逊的儿子威尔皮卡抢走了。他恨威尔皮卡。杨义成对徐汉林真的动怒了：“当初招人为什么不慎重？他在我们对手的公司干过，本身不可靠。”

徐汉林低了头，愧疚地说：“这事是后来才知道的。您担心他泄露我们的商业机密吗？”

杨义成陷入了两难境地：立马开除蒋亚林，有失国盛风度；留下他在身边，确实留有后患。如果他私通威尔逊，泄露商业机密，对国盛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后果不堪设想。

杨义成不想再与蒋亚林见面，可偏偏在楼下又见了，见到蒋亚林感觉还不错。他为刚刚的决定反悔了，把蒋亚林留住。

有一天，杨义成再次跟蒋亚林谈话，希望他忠诚于国盛，杜绝与罗迪斯公司的人往来，即便有往来也要严守公司机密。蒋亚林满口答应。

徐汉林在北京安排一次酒会。请国家电信局的领导、通信公司同行，当然也请来了罗迪斯的中国区总裁威尔逊。

这次晚宴设在北京的昆仑饭店。人越聚越多，既然是酒会，只喝红酒和啤酒。今天的红酒是法国一家代理商赞助的，威尔逊手下还带来了德国啤酒，他带来了几个中层经理，借着这一活动炫耀自己公司的实力。白洋淀新区5g基站招标，杨义成与威尔逊这个老狐狸交过手了。

威尔逊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徐汉林主持晚会，威尔逊率先发言，然后是同行老总的简短发言。最后隆重推出了国盛京津冀分公司总经理杨义成讲话。

杨义成穿着一身西装，扎着蓝色的领带。他本来没想演讲，看见这么多外国同行，越说越激动：“首先，我代表国盛的靳一光老总，欢迎大家参加我们的晚宴。实际上，我们国盛的运作，是按市场规律正常运营的，企业关注内在管理，也放眼市场，我们国盛基本法明确了我们的核心价值观，在电子信息领域，实现顾客的梦想。顾客第一，顾客是上帝。”

他的话题把大家说愣了。

“我们再说安全问题，大家知道，英国一家通信运营商，对国盛的信息安全问题进行了秘密调查，英国方面给出的结论，没有任何问题。西方遏制中国的科技创新。只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女翻译语言流畅地翻译着。

杨义成稳稳地站着，举着酒杯说：“哎呀，我是向大家学习的，今天有点卖弄了，对不起了，喝酒！”

杨义成说得有条有理，丝丝入扣，不由人不听。他被自己的声音迷惑了，不知不觉深入其中。音域忽然变得宽广，具有激活脑干和情感作用。可惜，那个女翻译将这种声音优势抵消不少。

杨义成的演讲赢得了热烈掌声。

威尔逊尽管久经历练，还是惊讶得差点失态，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和好奇心，与杨义成拥抱了一下：“我的朋友，我们西方同行，很难得听到你充满激情和正义的声音。”

杨义成谦逊地说：“献丑了，您是大师，站位比我高。我只是作为国盛的一位高管，发表一点浅见。”

威尔逊微笑着说：“很好，很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啊！国盛的靳总带出了一个好队伍！”

徐汉林给杨义成竖起了大拇指。杨义成冲着威尔逊眨眨眼睛，他俩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陆续传出国盛5g在西方依然没有破局。

杨义成知道，这个僵局并不会因为他的一场演讲而改变。他显得那么矛盾和痛苦，那么不知所措。但是，他的演讲轰动了京城。他没有想到威尔逊请了媒体，更没有发现自己的演讲才能。

徐汉林难以掩饰兴奋：“杨总，你的演讲直逼灵魂，刀刀见血。我们听着热血沸腾。”

杨义成扬起了眉毛，说：“唉，我是替师傅着急啊，在白洋淀新区昏迷二十天，你是最了解我的。我早已过了生死关，死亡早晚会来，看你以什么样的心态面对。”

徐汉林微笑着：“这样推理的话，我的命还是杨总救下的呢。咱不提这不愉快的事了，还是要说您演讲时语言的艺术。”

杨义成苦笑道：“这哪里是语言的艺术？纯属我一个理想主义者泣血的呐喊！”

徐汉林依然兴奋地说：“杨总，真是激动人心，我今天重新认识您、崇拜您了。”

杨义成摆了摆手，说：“那都没用，我们的上帝是客户。威尔逊既是对手，也是大客户，要沟通好啊！”

徐汉林点点头，埋头工作了。

回到白洋淀新区容光的办公室的时候，杨义成坐在椅子上心烦意乱，拿起了笔放下，放下又拿起。国盛的5g基站经历了西方种种不公平的待遇，而且这些不公正、不公平造成的屈辱使他难以忍受。晚宴上，他推出了国盛云计算技术，连国内媒体人都万分惊讶。西方人依然非常傲慢，他们对中国人的创新抱有怀疑。

暮色降临，晚风颤动着，从他身旁刮过，杨义成把犀利的目光投向那片美丽深邃的树林。鸟呼呼地飞进了树林。鸟儿喜欢树林，树林却不一定喜欢鸟儿。他忽然一阵晕眩，目光迅速撤离了树林，心中是那么矛盾和痛苦，不知所措。为什么呢？仅仅因为白洋淀将开始的云计算投标吗？

徐汉林叹息了一声，说：“杨总，您要想开一点，事情慢慢地来。我们明天准备吧。”

徐汉林不停地走动，觉得杨义成心烦意乱，他不想说话，早说了却被认为是婆婆妈妈的废话，现在怎么劝都劝不到杨义成的心里去。

白洋淀新区云计算中心和四个平台招标工作马上开始。

杨义成做些细致的工作，因为国盛云在云硬盘、视频云、虚拟云和云速建站均有领先技术。受杨义成的邀请，谭香还派来了国盛公司商业与网络咨询专家佟立新。

佟立新就国盛云技术与白洋淀新区智慧快捷生态作了主题演讲，杨义成对这次投标做了充足的准备，可以说胜券在握。

可是，暗流汹涌，吉凶难测。

杨义成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投标的前两天，一个可怕的谣言肆意流传，说国盛的杨义成是赵国栋的小舅子，投标结果将毫无悬念地落在国盛云。这传到了杨义成耳朵里，也传到了赵国栋那里。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肯定有人在背后做文章，杨义成气得险些背过气去，甚至骂娘了。

赵国栋跟李永军商量，是不是再等一等。李永军知道工程进度，如果等下去，管线安装就耽误了工期。赵国栋劝杨义成放弃这次投标，杨义成拒绝了，因为他没有退路，只能往前冲。

可是，外国公司罗迪斯胜出。

国盛落败了。

杨义成惊呆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国盛云会在白洋淀新区落选。症结在哪里呢？他质问李永军副主任，李永军作为分管领导，只能沉默。杨义成马上去赵国栋办公室，正如他所料，问题出在了赵国栋这里。赵国栋承认施加影响，剔除了国盛。罗迪斯胜出，威尔逊成为最大的胜利者。

赵国栋竟然默认了。

杨义成的心突然塌了，塌出黑不见底的坑。他气得浑身颤抖，吼道：“姐夫，我没有私下求过你开绿灯吧？明显这是你犯糊涂。国盛技术过硬，举贤不避亲，你却灭了国盛，对工作就好吗？”

赵国栋强压着怒火，对杨义成继续说道：“你说我打了招呼灭了国盛。不是灭，这也是工作。如果你们中标，你想过后果吗？”

杨义成继续申辩说：“众所周知，我们国盛技术一流，你为了保官儿、求平稳，在白洋淀新区启用罗迪斯技术，是有隐患的，给白洋淀新区造成了损失，你会被追责的。你表面跟我撇清了关系，实际上制造了新的不公平！”

赵国栋气白了脸，嘴唇颤抖：“这里的复杂性你不知道，涉及各方利益，如果挤出罗迪斯，这与我们一贯遵循的自由市场选择不符。怎么连你也糊涂呢？”

杨义成气呼呼地说：“明摆着，我怎么不知道，我没想到你是这样自私的人。”

赵国栋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想过去踹他几脚。没等杨义成说完，赵国栋拍着桌子，大声吼道：“我不听你解释，你给我出去！”

杨义成愤恨地说：“我多么希望你不是我姐夫啊！”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国栋愣在那里，却满眼含泪。

杨义成的一句话，像尖刀一般戳在他的胸口，揪心地疼痛，在这个家庭里，他最欣赏看重的是杨义成，两个人从来没有红过脸。

杨义成没有想到，今天因云计算中心技术中标的事情，闹得家人反目、情断义绝，这是他无法预料的，也使他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中。

赵国栋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更不是无情无义，他确实有难言之隐。这个事情开始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人做好的局，或是挖好了一个坑、布了一个陷阱。

杨义成第一次跟赵国栋顶嘴吵闹。

他冷静下来，理解了赵国栋的难处。他刚刚听说，最近有人集中攻击赵国栋。具体事件，涉及了动用权力为新区工地动用战备粮，还有乔麦萍河流转土地的事情。这些事情都有谁人知晓，到底谁在背后捅刀？白洋淀新区，就像盘根错节的大树，上面花繁叶茂，地面之下盘根错节。

赵国栋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果不是他与自己的特殊关系，他会替国盛说话的。明明杨义成是对的，可他必须得避嫌。

“赵国栋坚持原则，一刀杀了国盛云！”徐汉林冷嘲热讽。

杨义成无言以对，不知如何是好。

徐汉林的话很难听，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杨义成心中显得局促不安，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师傅靳一光说明这些原因，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师傅靳一光已经知道了结果，老人十分气愤，失望至极。杨义成给靳一光打电话，师傅那边断然没有接。

傍晚的时候，杨义成来到赵国栋家。

赵国栋不在，大姐杨爱珍在厨房做饭。杨爱珍发现杨义成眼睛布满血丝，情绪低落。她吃惊地问：“义成，你怎么不高兴？出了什么事？”杨义成一愣：“姐夫没有说什么吗？”

杨爱珍也一愣，更加惴惴不安：“没有说啊，怎么啦？”

杨义成心中确实有事，局促不安。在杨爱珍的再三追问下，他说了白洋淀新区云计算招标的全过程。杨爱珍沉着脸，埋怨说：“国栋怎么能这样呢？”

杨义成沮丧地说：“事已至此，你也别怪姐夫了，他肯定有难言之隐，否则我俩不会闹到这个程度。我俩在办公室吵了起来，我今天过来是想向姐夫道歉的。”

杨爱珍板着脸说：“不用跟他道歉，大姐相信你，这事儿就是他的错！”

人在情绪沸腾的时候，是听不进别人意见的。

杨义成垂头丧气。

杨爱珍看着杨义成的可怜相，忍不住鼻子一酸，她怎么劝他呢？突然，门开了，赵国栋站在门外。

“姐夫？”杨义成猛地抬头愣住了。

赵国栋看见杨义成显得尴尬，然后说：“义成，坐下一起吃饭吧。”杨义成摇头说：“姐夫，昨天我太冲动了，对不起。”赵国栋走进了房间，说：“我们在家里不谈工作，只管喝酒。”

杨义成摇摇头，说：“我不喝了，我因为这个事情可能要离开白洋淀新区了，但是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不后悔。”

赵国栋迟疑了一下，说：“义成，不用给我道歉，你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被这点事打垮啦？要说道歉，姐夫应该给你道歉！你继续把你的工作做好就是了，坐下吃饭吧。”

杨义成说还有事，没有吃饭就走了。

杨爱珍跟赵国栋发了火：“老赵，义成不是义伟，你怎么跟他发火啊？”

赵国栋嘴巴痉挛了一下，不理不睬。

杨爱珍继续唠叨说：“你举贤不避亲也好，大义灭亲也好，人家国盛实力在那儿，这事公平公正，没有腐败，你有什么怕的啊？”

赵国栋跟杨义成和国盛之间，没有任何利益牵连。但是，这个阶段，新区很复杂，如果一些敏感问题在这个阶段爆发，对赵国栋非常不利。赵国栋再优秀，也会趋利避害的。而且这个事件，幕后紧盯的人太多，出了闪失，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杨爱珍见他不说话，坐在那里抹眼泪，喃喃地说：“你和义成的关系多么清明，如果把这种人际关系说成是腐败，岂不是太残酷和褊狭了？”

赵国栋逐渐适应了新常态工作法，对官场生态不是不懂，他给国盛做主，但上边没有人给他做主，权力要在监督下运行。赵国栋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他必须躲过这个风口浪尖。如果这个乱子发酵，越闹越大，说不定局面就会不可收拾。

云计算，算来算去，杨义成把自己算计了。

杨义成整个身体好像悬在半空，走路像踩在棉花上，睡觉像是躺在云彩里。杨义成刚刚上了汽车，王决心打电话，说了一堆气话，杨义成心情不好就给□回去了。

王决心吼道：“你吃枪药啦？”

杨义成马上摁了手机，他没有精力生弟弟的气了，他摊上了急火攻心的事、求助无门的难事儿。在旁人眼里，这不就是经营上的事情吗？胜败乃兵家常事，可是，杨义成知道，在国盛不同寻常，丝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坎儿怕是迈不过去了，他们国盛云技术迈不过去，在白洋淀新区败给西方的罗迪斯公司。这个项目的落选，让杨义成在国盛集团可以说是威风扫地了。

杨义成气得跺脚，添了个跺脚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