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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龙文集.4,空洞 麝香——尚德堂随笔之四

世界濒危物种保护组织设在亚洲的监督机构通报我国,仅今年一月至五月,从中国走私到日本的麝香就多达七百零五千克(约合一万四千两)。自一九七八年以来,走私到日本的麝香就至少有两千两百千克(四万四千两)。

这个数字,远远超过了我国国家药材部门同时期从传统麝香产地四川、西藏、青海收购量的总和。

日本是无麝国,而近年来日本的汉药业却乘风直上,所需大量麝香完全依靠从中国途经香港走私输入。制成药后又大量倾销到世界市场上,中国丢了麝香,反过头来又花高价从日本进口成药,比如“救心丹”,就是以麝香为主要原料。仅此一种药,日本每年在国际药品市场上就创汇八千万美元。

这个数字,超过了中国年出口近千种丸散膏丹的全部换汇额!

我们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国家也曾动用价格杠杆试图改变这种局面,一千克麝香的国家收购价上调到一万元,黑市价格却随之上浮到六万元。调价不仅未能保护麝香资源,反而雪上加霜,把野麝推到了万劫不复之地。

获取一两麝香,至少要猎杀十只野麝,四万四千两就意味着有四十四万只珍贵的野麝已经毙命!

麝香其实是鹿科动物的腺囊,其香气过于浓烈,几乎近于恶臭。麝又俗称獐,存放麝香的腺囊就生在雄獐的肚脐眼上。所以猎杀野麝必须一枪封喉,否则雄麝一旦发现自己处境危险,便会首先咬破自己的香囊——这是一种对人类有着深刻的了解,又非常刚烈可敬的动物。

许多这类报告中都有触目惊心的描写。屠杀者们为了弥补自己枪法不准造成的损失,就在地上下套,满山沟里铺成天罗地网,獐子无论大小公母,无一幸免。早先是麻绳套,赶上阴雨天有两三个月就腐烂朽坏了。现在则改用编渔网用的尼龙绳,支上以后两三年还张着,早晚套住为止。獐子被套住以后就拼命挣扎,越挣套子就越紧,当场勒死。不光是獐子,凡长蹄的动物都没跑,只是近三四年,在四川的茂汶、宝兴、南坪等几个县,獐子套连大熊猫也套死了,少说有十几只。

“越少越贵,越贵越捕,越捕越少”——这一态势已经成为套在药用野生动物脖颈上越勒越紧的绳索。在西藏与四川交界的阿坝、甘孜等一些历史上出名的产麝区,如今已成为无麝区。

麝香被称为“百药之王”。一旦麝香消失,将造成二百七十种传统急救中成药的停产,从而引发整个中成药精华部分的“雪崩”,那是中国中药业的一场大灾难。

《本草纲目》里收入动物药材四百四十四种。谁能说得出现在还剩下多少种?

我们只知道生产“羚羊感冒片”的地道原料——新疆塞加羚羊已经绝迹了,因此而影响了一百二十种中成药的疗效。牛黄是人造的,虎骨、犀角是替代品……病人抱怨,找好医生开出了好方子,却抓不齐药。医生抱怨,“病明方准药不灵”,因为中药材本身也“病”了!

许多年前,一位老中医就大声疾呼:“中医将毁在中药上!”

这绝非危言耸听。古罗马、古埃及、古印度三大传统医学,不都先后失去光彩,默默地被淘汰了吗?对比他们,我们曾无比骄傲地宣称,历经数千年人类文明的筛选,唯我中医药始终岿然不动!

——如此下去,这样的信心我们还能保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