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城市片断 第五章 看图说话:长洲路(三、四、五)

看图说话之三:井

南双井巷:巷名出之近旁有唐、宋时即有的古双井。古双井在张古老巷、锦帆路转角,一青石井栏,一黄石井栏,因地基壅高,井栏石圈已三次加叠,而水位仍极高、久旱不涸、水质清甘;底层井栏圈内侧四周汲水绳痕极深,可见年代久远。

——摘自《沧浪区志》

石佛甘泉井:在阊门外石佛寺。花岗石八角井圈,五面分刻阳文楷书“石佛寺甘泉”五字。另三面浮雕韩湘子、铁拐李、何仙姑等八人图案,为石佛寺遗物。

——摘自《百年旧影》

袁方小时候跟着家里大人到玄妙观去拜菩萨,菩萨有很多,有很高大的,也有稍微矮小一点的;有的菩萨衣服稍微光鲜一点,有的菩萨衣服破破烂烂。有一个菩萨连眼乌珠也没有了,眼眶里空空的就是一个洞,袁方看了就哇哇地哭了,他很害怕的,家里大人急得叫了起来,小死人,要死了,他们说,这是你的本命神呀,你怎么看见他哭起来?袁方说,他没有眼乌珠的,大人说,没有眼乌珠他也是菩萨,他会保佑你的,你快点给他磕头。袁方被大人按住头颈向这个衣衫褴褛没有眼睛的菩萨磕了几个头,这下好了,你会有福气的,大人说。

苏州玄妙观,

东西两判官,

东判官姓潘,

西判官姓管;

东判官手里拿块豆腐干,

西判官手里拿块老卜干;

东判官要吃西判官手里的老卜干,

西判官要吃东判官手里的豆腐干;

东判官勿肯拨西判官吃豆腐干,

西判官勿肯拨东判官吃老卜干。

——摘自《苏州民谣》

袁方现在在大饼店里烘大饼,师傅退休以后,他就是师傅了。袁方虽然年纪不大,也有人叫他袁师傅的,也有的人仍然叫他小袁。大饼店里有五个人,袁方会烘大饼,也会做大饼,他可以把一团很大很重的面团高高地举起来,然后“碰”地摔到台板上,店里的人如果没有防备,会吓一跳的。有时候经过大饼店的人也会被吓得跳起来,他们停下来紧张地朝里边看,等他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这个小赤佬,力气倒蛮大的。所以袁方手劲很大的,手上的皮也很老,顾客在等大饼出炉的时候,看见袁方的手在旺旺的炉火中伸出伸进,一点也不怕烫的。有时候袁方擤了鼻涕,有时候他出去小了便,回来也不洗手,继续做大饼,有的人会给他提意见。他们说,袁师傅,你做的大饼是蛮好的,就是不够讲究卫生。袁方说,吃得邋遢,成得菩萨。袁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想起玄妙观里的泥菩萨,他有时候想,做菩萨有什么好呢,没有得吃没有得喝,更不可以出去走走见见世面的。

1966年夏天的下午,大饼店的袁方在门口街边的井台上吊水冲凉,天气很热的,大家都在出汗。这口井叫作永安泉,石井圈已经破损,吊桶的绳在缺损的井圈上磨上磨下,很容易断了的,所以常常会听到有人“哎呀”一声,然后是“扑通”,晓得吊桶的绳又断了,吊桶掉到井里去了,大家都骂这个井圈。

永安泉:在天宫寺弄十号,系天宫寺遗物。旧天宫寺内尚有淡泉,汲以烹茶,可比天平山白云泉。

——摘自《老苏州百年旧影》

天宫寺在绿葭巷,唐光禄大夫许台舍宅建。初名武平院,门前直街名初春巷,南口有天宫坊,寺前桥底有古井。(覆以古石,俗呼鱼王石,岁有群鱼朝寺之异,然浚河时亦未见。

——摘自《吴门表隐》

李芳芳读了大学以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学校的集体宿舍夜里老是睡不着觉,后来病休回来了。她在家里觉得很无聊,就每天带着***语录,挨家挨户叫大家出来,她会带领大家念***语录。李芳芳是大学生,念起书来很顺溜,有的老太太口齿不清,跟不上,她们就对李芳芳提意见,叫她念慢一点,李芳芳会虚心接受的,她放慢速度,但是过了一会她就忘记了,又快起来,老太太又提意见,李芳芳说,哎呀我又忘记了,然后她又慢下来,过一会儿又快了,每天下午都这样的。也有的人下午正巧有别的什么事情,但是李芳芳叫他们念***语录,他们都是要去的,别的事情可以不做,念语录的事情不能不做的。

袁方把一桶凉的井水,从头冲到脚,嘴里扑扑地往外吐气,他看见李芳芳走了过来,袁方就拿手掌抹着脸,挡住自己,但是他看不见李芳芳,李芳芳是看得见他的,李芳芳说,袁方,时间到了。

袁方只好睁开眼睛,噢,他说。

叫大饼店的人过来吧,李芳芳说。

噢。

袁方又吊了一桶水,他突然“哎”了一声。

李芳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我们,袁方说,我们要去——

干什么?李芳芳说。

造反,袁方说,我们大饼店组织的革命行动。

噢,李芳芳想了想,她点了点头,好的,学***语录的目的就是要叫大家起来造反,既然你们已经有觉悟,我支持你们的革命行动。李芳芳说着继续往前走,她对煤球店的潘阿姨说,潘阿姨。

潘阿姨放下铲煤的铲子。来了,她说。

袁方回到大饼店,他对其他人说,我们去造反吧。

到哪里去造反呢?其他人问。

袁方想了想,造反是干什么呢?就是“破四旧”,或者把人家的家抄一遍,或者把封建迷信的东西砸掉等等,大家想一想呢,袁方说,大家想一想呢,到哪里去造反?

前几年,国内外阶级敌人刮起了一股反党反毛泽东思想的黑风,如邓拓之流千方百计搞和平演变,大肆宣扬剥削阶级腐朽的生活方式,在女人头上大做文章,无耻地说什么“女人长发美”呀,皇帝宫廷的女人头发怎么好看呀,等等。这股黑风也刮到我们行业里来了。什么“大包头”,“鸡毛掸帚”,以及西方式样的“阿飞头”,都纷纷出笼。我们店受这股黑风影响,也曾为部分顾客理了一些怪式样。

——摘自1966年8月14日《人民日报》

袁方那时候便想到了玄妙观里的菩萨,我们到玄妙观去造菩萨的反吧?他说。

好的呀,一个人说。

说不定已经有人去造过了,另一个人说。

反正,袁方说,我们去看一看,如果还没有人造反,我们就去造反,如果人家已经造过了,我们再找别的地方去造反。

大家说,好的呀。

于是他们在店门口贴了一张告示:全体革命职工前去玄妙观造反,暂停营业。

袁方他们果然迟了一步,玄妙观里的菩萨都已经是缺胳膊少腿的模样了,元始天尊有几丈高,他的一只胳膊不见了,肩膀里边有一团烂泥和稻草露在外面,样子很难看的。

哎呀,一个人说,他的手臂很重的。

至少有几百斤,另一个人说。

几百斤也不止的,袁方仰头看着元始天尊的脸,他的脸上笑眯眯的,袁方想,你的手臂都被人砍下来了,你还在笑呢。

那个年头正好兴造反,徐宝根说:“我们也造反吧。”

面店里一共五个人,但五个人也能造反的,只是造反后没什么事体可做。

其实得劲的事全让大造反的占去了,太没劲的小造反也不太愿干,何况也只有五个人,除了开面店,还能干什么呢?

我们去街上看看吧。

大家就跟着徐宝根去街上看看。

事情巧就巧在他们到玄妙观,进了三清殿。

“这里怎么没人造反呢?”徐宝根惊喜地想。

“我们来把这东西砸了吧。”徐宝根说。

他就爬到高处,举起斧头,不知怎么会带上那斧头的。

元始天尊的手臂连根断了下来。

一股热浪涌出,热烘烘的,如一朵盛开的莲花,三清殿里响起“嗡嗡”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响,最后震耳欲聋。所有的老爷,身体都动了起来。

掉下来手臂上的五指似莲花花瓣一样伸展开来。

其实这是不可能的。

但另外四个人的确是掉头就跑,岁数最大的老张被石阶绊了一下,脚扭伤后,至今还有后遗症。

徐宝根仍呆在半空中,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来还想再砍一下的,看见同事们都跑了,以为外面有什么新鲜热闹的事情,就摸索着下来。

下面什么也没有,他实在也懒得再爬上去,就提着斧头回家,只是斧头沉了许多,且越来越沉,等他到了家里,身子如烂泥一般瘫了下来。

——摘自《造反》

那我们怎么办呢?一个人问。

其他人都看着袁方,袁方想了想,说,我们到外面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造反的。

他们来到玄妙观后面的院子里,就看到一口水井,井圈上写着一些字,他们都不认得,袁方试图去认一认的,但是他一个字也念不出来。

是古体字,一个人说。

古体字就是“四旧”,另一个人说。

他们又看着袁方,袁方看了看这个井圈,说,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我们是来“破四旧”的呀,一个人说。

是呀,大家都说。

那就砸它吧,袁方说。

拿什么砸呢?一个人问。

他们看看自己空空的两只手,这才想起,他们没有带家什来,空着手,拿什么武器去“破四旧”呢?我们拣块砖头砸它吧,一个人说。

砸不动的,另一个人说,这个井圈是黄石的井圈,黄石很坚固的,砸不动它的。

那怎么办呢?一个人问。

他们又看着袁方,袁方想了想,说,我们把它拨出来,挪个地方,算不算是“破四旧”呢?

应该算的,一个人说。

是应该算的,另一个人说。

那就这样干。

好的呀。

于是他们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井圈翻了出来,然后又把它滚到另外一个地方,让它横倒在那里。

袁方拍拍手上的灰土,我们完成了,他说。

其他人也拍拍手上的灰土,我们完成了,他们说。

他们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天气很热,他们都是大汗淋漓的,有一个人说,该死的天怎么老是不下雨。

那一天晚上,就开始下雨了。袁方躺到床上睡觉的时候说,总算下雨了。

半夜里袁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对他说,你闯祸了,袁方正要问他我闯了什么祸,就被一阵惊叫惊醒了,他睁眼一看,水已经漫到了他的床边,袁方“哎呀”叫了一声,跳起来,他听见老奶奶在说,我听见九头鸟叫的。

九头鸟叫,是要出事情的,老百姓相信这样的说法。

从前有一段时间,豆瓣街上的人都在说九头鸟的事。关于九头鸟的说法很多,每天夜里九头鸟从这里飞过,发出九种不同的怪异的叫声。也有人怀疑这种说法,如果谁说有九只鸟一起飞过,也是可能的,或者说其实是一只鸟,它并没有九个头,但它会叫九种声音。所以,有关鸟的说法都不很可靠。但是大奎妈一口咬定是一只九头鸟而不是九只鸟或者一只一头鸟,问她是不是看见了,她不说看见也不说没看见,但是她坚持说是一只九头鸟。

豆瓣街上的人都觉得不是好兆头。

豆瓣街上的人历来对动物十分敏感。

——摘自《豆瓣街的谜案》

这场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下了十几天也没有停,老奶奶坚持说是因为九头鸟来了。

1966年4月里的一天下午,人武部紧急通知,说城里苏高中红卫兵要来砸“四旧”,一卡车人已经开出来了。我那时在大楼值班已有多日,十个人分两班,日夜轮换;那天我值班,白天休息,一通知马上赶过去,很快就来了三百来个民兵。四点半左右,果然有一辆卡车开到大楼的大门口停住,车上站了几十个男女学生,身上黄军装,手臂上红臂章,带了不少榔头、斧头、锯子、凿子。我们把车子团团围住,不准他们下车,说:啥人落地就打杀啥人!因为前几日有中央文件下来,关照要保护好紫金庵和雕花大楼,所以我们的口气十分强横,手里也带了不少斧头家什。有人抡起斧头,要劈卡车轮胎;这一来学生吃不住了,几个女学生吓得哇哇直哭,还有人跪了下来,一片讨饶声。我们这才放他们过门,让车子调头开回去。后来再也没有啥人来过。

——摘自《江南第一楼》

看图说话之四:树

孩儿莲,树大叶浓,花厚色红,专治血症。在百狮子桥赵氏宅内,一在东洞庭山,翁汉津分植吴中,只此二株。赵宅今王有庆所得,请为义庄祠。

——摘自《吴门表隐》

清、奇、古、怪,位于吴县光福镇司徒庙内。相传东汉建武年间(25—57)为汉光武帝刘秀时大司徒邓禹(安仲华)手植的四棵古柏,迄今已有一千九百九十多年历史。这四棵古柏曾遭雷电所击而形态奇特各异。故分别被命名为清奇古怪。清者,主干挺拔,姿色清秀,茂如华盖;奇者,主干折裂而盘曲,新枝兀生于枯木;古者,主干纹理萦纡,苍劲古朴,顶秃扁宽,半朽似掌;怪者,主干遭雷击,劈裂两爿,伏地横卧而三曲,如走地蛟龙,堪称世上一绝。

——摘自《苏州文化手册》

本街九十六号原有封闭式小型园林,七十年代拆除围墙,成为第一人民医院门诊部前的庭院,尚存大雪松三棵及湖石、假山、水池、小桥。本街二百五十六号市总工会原为私人住宅,建筑中西合璧,颇为讲究,花木颇多,有广玉兰树龄约一百三十年。本街二号有百年桂花树。

——摘自《苏州沧浪区志》

巷口有一棵大树,一个妇女在大树下摆了一个卖日用品的摊子,她的名字叫粉。她有一条腿是坏的,从前她的腿是好的,后来就坏了,她听到医生说的话,她哭起来。

哭也没有用的,医生说,你的腿,以后也就是这样了。

粉仍然哭。

你不要伤心的,医生说,能够治到这样,算是不错了,也不会朝坏的方向发展了。

粉走路的时候用拐棍撑着,也有的时候她脱离拐棍也能走,但这时候她的腿就比较明显地看得出是瘸的。

粉坐在巷口,脸色有些白,大家说,你老是这样坐着,算什么呢?

我不晓得,粉说。

不如摆个摊子,别人说,叫你男人替你去批发一点小商品来。

粉不晓得男人会去批发什么样的东西,男人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他的车上装着红红绿绿的小商品。

这是什么?粉说。

拖鞋,拖把,衣刷,钮扣,丈夫说,还有……

我怎么弄呢?粉说。

卖给别人,男人说。

粉从那一天起在巷口摆了一个摊,我不会叫卖的,她说。

不用叫卖的,大家告诉她,人家走过,看到摊子,晓得的。

外地人小金走过来,他看看粉的日用品,拖鞋,拖把,衣刷,钮扣,他说,还有……

粉看得出小金是不要买什么的,她就笑了一笑。

喂,三轮车工人叫小金让开一点,小金回头看了看,他让开了一点。

孙梅贞是坐着三轮车回来的,她的脚边有一只旧皮箱,孙梅贞看到巷口粉摆的一个摊子,摊上是一堆花花绿绿的零乱的商品,孙梅贞笑了一下,小金说,城里真是好的。

好什么呢?粉说。

踩三轮车也能挣钱的。

到底辛苦的,粉说。

辛苦也好的。

你是孙老师,粉对孙梅贞说。

你怎么知道的?孙梅贞说。

我猜测的。

你是不是听谁说过我要回来,孙梅贞说,所以你猜测到了。

没有,粉说,没有人说你要回来的。

是的,孙梅贞说,确实没有人知道我要回来。

叶落归根,粉说,老人都这么说,老人总是喜欢回自己的家。

是的,孙梅贞说,我离开家的时候十七岁。

有几十年了,粉说。

几十年了,孙梅贞看着巷口的一棵树,树还在,她说。

这是一棵老树,粉说。

这块碑从前没有的,孙梅贞念着碑上的字:瓜子黄杨,树龄二百年。

是三级保护,粉说。

常绿灌木或小乔木,孙梅贞继续念下去:木材坚韧致密,可供雕刻或制木梳等。

三轮车工人帮孙梅贞把旧皮箱拎到里边,孙梅贞打开房门,腾起一股灰尘,有一只蜘蛛悠悠的吊在半空中。

喔哟,三轮车工人说。

没有事的,孙梅贞说,不住人的缘故,住了人就会好的。

这是老房子,三轮车工人说,是你们家的吗?

是的,孙梅贞说。

三轮车工人走出来,他看看日用品的摊子,拖鞋,他说,嘿嘿,拖鞋。

粉说,你要不要买拖鞋?

三轮车工人摇摇头,骑上三轮车走了。

孙梅贞从院子里出来了,你好,她向粉点头致意,我买拖把。

五块,粉说。

我要打扫干净房间,孙梅贞说,现在我安心了,她对粉说,现在我的心踏实了,我可以静心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么?粉问她。

我想把自己的一辈子写下来,孙梅贞说,书名可以叫我的一生,或者叫别的名字,差不多意思的。

写什么?粉说,写小说吗?

是的,是小说,孙梅贞说,或者叫作自传体的小说,像回忆录那样的。

她仰脸钦佩地看着孙梅贞,是吗?粉说。

是的,孙梅贞说,我几乎想了大半辈子,总想有一天写出一部伟大的小说。

她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粉说,孙老师,你会写小说?

你问得好,孙梅贞说,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我根本不会。

孙梅贞和粉一起笑起来。

小金仍然看着三轮车,他一直目送着三轮车拐到大街上去了。

粉看到有一个人走过来,他走到粉面前,停下来喘着气,老了,他说,老了。

他不是这条街的人,也不是街上的常客,粉想,我不认得他。

这是大树下,他说。

是的,粉说。

你旁边那张凳子,老人说,能让我坐一坐吗?

你坐吧,粉把空凳子递过去。

老人坐下来,他向巷子里望了望,孙梅贞回来了,他说。

是的,粉说,你认得孙老师吗?

嘿嘿,老人咧开没牙的嘴笑了一笑,嘿嘿,他没有说认得也没有说不认得。

太阳西斜的时候,光线穿过树的枝枝叶叶,零零散散地洒过来,在老人的脸上和粉的脸上都有一些碎了的阳光。

看图说话之五:塔

苏州塔多,苏州的许多古塔,都建于五代至宋代之际,它们与当时兴盛流行于江南的佛教密不可分,同时,又都颇具苏州古城的特色。

云岩寺塔即虎丘塔,建于五代,砖木塔身,由于多次遭遇火灾,现存已只是砖砌塔身。虎丘塔造型优美,质朴素雅。据文献资料记载,从明朝起,虎丘塔即已开始倾斜,至今塔身已倾斜2.34米,由于倾斜,更增添了它的魅力和神秘感,成为古城苏州又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

如果说虎丘塔以它的朴素和它的倾斜使人钦服,那么另一座古塔——北寺塔,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则完全是另一派风姿。北寺塔是浓墨重彩的,八角九层,重檐复宇,栏廊萦绕,气势雄伟,正是我国两千多座塔中较为典型的“上累金盘,下为重楼”的楼阁式佛塔。

——摘自《苏州胜景》

应尽可能多的保存与此相关的残骸或遗存,引发参观者更多的遐想,保留更多的发人沉思的历史信息。那种把古迹遗存以外的连带部分都清除干净的做法是不恰当的。这种做法使古迹成了单纯的装饰物,而失去了一定的历史信息。

——摘自《景观园林新论》

在塔的旁边,是它的附属建筑清香馆。清香馆前的院子里种了一些桂花,到秋天的时候,很香,甚至不是秋天的时候,也会有一种香的味道。环境是安安静静,喜欢吵吵闹闹的人走到这里就会放低了声音,连脚步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人叫他们这样做,他们自然而然就这样的了。清香馆是一个画廊形式的房子,适合弄一些书画挂在这里,每一件书画上都有标价,是可以买的,有人喜欢,就可以买去,但是买的人不多,大家只是看看,说说,一般不大买的。

李四拿张凳子坐在这里,泡一杯茶,翻翻书,有时候清洁工扫地扫到这边,和他说说话,然后就扫到其它地方去了,更少的时候,别的同事会过来告诉他单位里的某一个情况,其它的时间,就是他一个人了。

天有些阴的,有一个人慢慢地走过来,你是工作人员?他问李四。

是的。

这个人慢慢地看着挂在四周的东西,字画,他说,这些字画。

是书法家和画家的作品,李四说。

这里有标价,这个人说。

都可以买的,李四说。

有人来看看吗,这个人说。

有的。

买呢?

买是很少的,李四说,人家不要这些东西。

你每天都守在这里的,这个人说,守着这些东西。

我无所谓的,李四说,工作总是要做的,不做工作就没有工资,没有工资怎么办?

他们,这个人说,那些来看字画的人,说什么呢?

说什么?李四说,他们不和我说什么的,有时候是自言自语的。

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说标价比较贵,不值得,李四说,说字写得不好,画画得不好,也有的会说好,很好,很赞叹的。

噢,这个人说。

他们不大和我说话,他们只和他们一起来的人说,李四说,如果他是一个人来的,他一般就不说话。

噢。

其实,李四说,他们不和我说什么也好,我也不大懂的。

噢。

你,李四向这个人看看,你要不要买?

我,这个人说,我也有的。

咦,李四看到这个人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一些画,他说,你也是画家?

你看看我的画,这个人说。

我不懂的,李四说,再说了,我不好决定的。这里挂的画,都是我们领导决定的。

我不是要挂在这里,这个人说,我只是给你看看。

我不懂的,李四说。

你喜欢的话,你挑一幅去,这个人说,随你挑。

我,李四说,我,我其实……

不用客气的,这个人说,真的不用客气。

我没有客气,李四说,我其实……

你不要不好意思,这个人说。

我,李四说,我再看看。

这个人拿出一些画,又拿出一些,他还要拿,李四说,我先看看这些。

画摊了一地,有的展开来的,有的仍然卷着,李四看了看,这个人说,这些,是近几年画的,不能得心应手了。

嘿嘿,李四说。

那一些比较好的,这个人说,是早年的作品。

嘿嘿,李四说,你送给我?

是的,这个人说。

就拿这一幅,李四拿起一幅画,是画的一条河,河边有些树。

好,这个人说,好的,你是有眼力的。

嘿嘿,李四说,那我就——谢谢你了。

不要谢的。

这个人走过之后,一直没有什么人来清香馆,李四坐在凳子上看书,那幅画卷着,塞在他屁股后面。后来一个同事来了,他说,李四,明天有人来参观,早半个小时上班。

什么人参观?李四说。

不晓得,同事说,不是领导就是外国人,反正叫我们提前半小时。

好的,李四说。

这是什么?同事看到李四屁股后面塞的东西,这是什么?

一幅画,李四说,刚才一个人送给我的。

谁?

我不认得的,李四说。

同事从李四屁股后面抽出画展开来看看,又把画交还给李四,同事走开了,李四重新把画卷起来。他坐下来,画仍然塞在他的屁股后面,李四喝了一口茶,茶有些凉了。

一群游客过来,他们说,这里有个画展,看看,他们走进清香馆看画。

真香,一个人说。

是桂花香,另一个人说。

所以叫清香馆,再一个人说。

有一个人站在塔的高层上大声地喊叫了一下,声音传到清香馆来,在安静的清香馆里引起了一片回音,几个看画的人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