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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片断 第十章 小巷

秦天陪马南十走在古老的长洲路上,长洲路是东西向的,在长洲路的主干上,向南向北枝蔓出许多小街小巷。

上等青砖或者光滑鹅卵石砌一条小巷,巷子像古装戏里的长长细细的水袖,小巷也不一定是笔直的,有时候有点弯,这弯,就弯得很有韵味,叫你一眼望不到边,感觉很深,很深。

小巷深处是一片静谧的世界,如果长长的小路是它的依托,那么永远默默守立在两边的青砖,黛瓦,粉墙,褐檐,便是它忠诚的卫士了。老爹坐在门前喝茶,老太太在拣菜,婴儿在摇篮里呀呀学语,评弹的声音轻轻弥漫在小巷里,偶尔有摩托穿越,摩托过后,又有卖菜的过来,他们经过之后,小巷更安静了,四周没有喧哗,没有吵闹,有远处运河上若隐若现的汽笛声,真有些世外桃源的意思。

——摘自《苏州风情》

一个老人坐在门前喝茶,另一个人也过来坐坐,讲讲张,他说。

讲讲张,老人说。

马南十心里便涌起了浓浓的乡情,讲张,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词。

随便走进苏州的一个小书场里,可能说书先生正在说“讲张”。“讲张”不是独立的一个书目,说沈万三的故事,就要说到“讲张”了。

从前的人讲起来,贫困的地方是穷山恶水,泼妇刁民,那么像苏州这样富足的地方呢,人人都做顺民,个个都想安逸,过太平日子,好死不如赖活,何况活得也不赖,悠悠万事,性命唯大?

谁做皇帝都一样?

也不见得。

说书先生是会吊人胃口的,是会先声夺人的:

朱元璋做皇帝的时候,对苏州人可不怎么的,可以说是很不好呀,为什么呢?朱元璋天生不喜欢苏州人?天生要仇恨苏州人?那倒也不见得。天下万事万物,总是有来由的,谁叫你苏州人帮助张士诚和我作对?老实告诉你们,你们当初这么为张士诚卖力,今天呢,我打败了姓张的,我做了皇帝,我对你苏州人,就老实不客气了。

原来如此,头一回听沈万三故事的听客心里这么想。

本来如此,听过沈万三故事又重新再听的听客心里这么想。

那么苏州人又为什么要帮助张士诚呢?

我们且不说张士诚这个人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说他在元末时在苏州称王称得如何,我们只说张士诚对苏州人怎么样。张士诚这个人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评价他,他到底对苏州人是好的,无论他是天生的对苏州人有感情,喜欢,或者是为了巩固他的江山,为了坐牢他的姑苏王的位子,总之说来,张士诚对苏州人蛮好的。何以见得?老百姓的传说故事中就有许多,有讲张士诚关心老百姓的,有讲张士诚讲义气的,张士诚还特别看得起苏州的文人。文人么,其实是没有什么用的,并不厉害,只要有人看得起自己,就很高兴了,就心甘情愿地说他好,就写文章说他好,便留下许多文字,说张士诚以及他的重臣们,虽然喜欢喝酒喜欢杀人,但是对苏州的文人以礼相待。他请苏州文人做他的官,给他们造豪华的住宅,给他们优厚的待遇,重视他们的作品,与文人酒来诗去,真正打成一片了。

既然你一个称了王的人,对我们这么好,我们苏州人,当然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你帮助我们,我们也要帮助你,希望你能一直在苏州做王,苏州人的日子就好过了。所以苏州人帮助张士诚真是尽心尽力,甚至也不惜牺牲自己宝贵的生命。总之一直到朱元璋打败了张士诚,张士诚已经死了,苏州老百姓嘴里还在不停地讲张士诚好。朱元璋当然来气,要发火了,叫官兵看到讲张士诚好的人就捉起来杀头,弄得苏州人个个提心吊胆,一看到官兵来了,就闭嘴。官兵说,你们在讲“张”吗?苏州人说,我们不讲“张”,待官兵一走,大家又开始讲“张”。以至到了后来,“讲张”便成了苏州方言中的一个词汇,苏州人一开口说话,就称讲张,可见张士诚,是多么的深入苏州人的心呢。

这就是“讲张”的来由了。马南十从北京回到故乡苏州,他下了飞机,又走下汽车,踏在长洲路老街的石子街面上,小巷两边的人家,传递出浓浓的烟火气息,马南十心里就涌起一股暖暖的感觉,回家了,他想,真好啊。

一个老人和另一个人坐在门前的矮凳上,太阳暖暖的照着。昨天电视里,有一个人抢银行,老人说。

拿了一把玩具枪,另一个人说。

一个年纪蛮轻的人,老人说,好像是研究生。

抢四十万,另一个人说,我在电视上看见的,四捆,一捆是十万。

马南十停了下来,他看看他们,老人和另一个人也看看马南十,他们对他笑笑。

放在一个包里,老人说,是四捆。

后来他走到门口,却不会开门,另一个人说。

从前我的阿爹也是这样的,孵太阳,讲张,马南十说,他是乡音未改鬓毛衰,至今仍然一口浓重的苏州口音。

苏州人是这样的,秦天说。

其实,马南十说,很早以前的苏州人,是很粗蛮的,被文明的北人称为南蛮的,恐怕也有苏州人的份。

司马迁曾描述过:地广人稀,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且长期保留断发纹身习惯,一直到三国时期,仍被称之为“蛮人”。

社会渐渐地发展了,苏州的经济条件由于种种原因好了起来,特别到了唐中叶以后,本来发展很快的北方社会由于长期战乱连年兵火,使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和阻碍。这时候的南方,相对稳定,已经知道拼命发展经济是大大有好处的。你打仗吗,好吧,那我就安安心心地搞我的经济建设了。很快,南方的发展就赶上和超过了北方。在南方广大的土地上,有一块地方,尤其引人注目,这就是苏州。

“十万夫家供课税,五千弟子守封疆”,这是唐代的苏州。白居易说,“曾赏钱塘嫌茂苑,今来未敢苦夸张”。过去曾经觉得杭州比苏州好,今天才感觉到不能这么说了,苏州是那么的繁华,那么的雄壮有力,人口是那么的多,所谓的“人稠过扬州”,到处又是那么的热闹,“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外泊舟航”,真是“坊闹半长安”呀。苏州的风景是那么的秀丽,而苏州人的贡献又是那么的大,“版图十万户,兵籍五千人”,真是很了不起。这小小的苏州,居然有十万人家在缴税,有五千战士在守边疆,相比之下,杭州哪里还敢夸口呢?

从前的苏州人呢,粗犷的,是要动手动脚的,是“尚武”的。比如你看著名的吴楚之争,更著名的吴越之战,都是苏州和人家吵架打仗争夺地盘称霸王。《汉书》上说,苏州人“皆好勇”、“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从前苏州人勇猛骁悍,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若不是勇猛骁悍,以苏州一个小小的吴国,怎么可能打败齐国、晋国、楚国那样的一流大国而得到霸主地位呀?再说一件众所周知的东西,那就是打仗的武器:剑。当中原大地上的人,还都在造铸青铜礼器的时候,苏州人已经有了锋利、精致的剑戈啦。你看苏州人曾经是多么好斗,多么的强悍,多么的不怕死。一年四季打仗,衣食住行生活等事,恐怕是讲究不起来了吧,只能马马虎虎了,将就着吃穿吧,只要能把仗打赢了,其他都是小事。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社会的进步,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苏州人开始变得文雅起来,不喜欢打仗了,不喜欢闹事情了,为什么呢?因为我现在日子好过了呀,我丰衣足食,我小日子美美的,太太平平的,很安逸的,一打仗,说不定把我的好日子打没了,我也不得安宁了,要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了呀,还是不打仗,不动武的好,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么?不见得非动刀动枪不可,好吧,那我们就尽量不再打仗吧。那么不打仗我们干什么呢?可以干的事情多得很,看看书,三五人凑在一起,干什么呢?说说你最近看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想,说说我最近写了几首诗,念出来大家听听,文人集会的风俗就这么出来了。大家讲话也是文绉绉的,因为谈的东西都是文绉绉的呀,大家都之乎者也,苏州人就从尚武转向崇文了,不打仗了,时间也多了,经济建设也快了,日子也富裕了……

——摘自《十万夫家供课税》

老人和另一个人仍然在说着他们的话,银行里一个人说,我来帮你开门,老人说。

这个人很勇敢的,另一个人说。

马南十和秦天慢慢地沿着小巷走过,马南十是从小在苏州长大的,对苏州的历史渊源,对苏州的城市格局,对苏州的一砖一瓦,对苏州的老百姓,是又熟悉又亲切的,他看到他们,听到他们说话,心里就会暖暖的。

马教授,秦天指了指对面的一条小巷,那是马医科巷,周作人先生写过的。

第二天往马医科巷,据说这地名本来是蚂蚁窠巷,后来讹传,并不是真的有个马医生牛医生住在那里,去拜访俞曲园先生的春在堂。

——摘自《苏州的回忆》

马南十向对面的小巷看了看,他说,顾颉刚先生认为苏州的小巷是天下第一的,他的理由有四:一,城址不变。二,城市格局是超前的,水是运输的,巷是走人的,这种城市规划的想法,美国人在二十世纪初才产生。三,苏州小巷的建筑材料是因地制宜的,苏州人用本地的材料建造出适合自己居住的城市。四,苏州的巷,考虑南采光北通风,其价值和意义是超过北京的。

在中国城市建设的领域里,马南十虽然没有一官半职,只是一介书生,但他享有“古城保护神”的声誉,是一位无冕之王。他在推土机下救出一座座的历史名城和古镇,对于自己的家乡平江,更是情有独钟,倍加呵护的。

苏州古城之内是文化的精华区域,有许多国家级、省级、市级文物保护单位,老屋旧宅成堆连片,几乎是密不通风的。因此,她的拆拆建建始终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曾经有几次,政府改造旧城的整体方案已经拿出来,却终因众口难调而作罢。

听说,马南十侧过一点身子看着秦天说,今年夏天,一场雨又是杀杀辣辣的。

秦天点了点头。

这一带,马南十指了指长洲路,街巷和民居都进了水?

是的,秦天又点了点头,今年的水很大。

平江城的排水抗涝能力,怎么会一下子降到如此低的水平?马南十皱了皱眉头说,低得抵抗不了一两场大雨?

众所周知,平江城的城市格局,最大的优势不仅在于她有独具一格的“水港小桥多”、“人家尽枕河”的水乡风貌,更在于她的河道纵横贯穿,水系脉络畅通,因此,平江虽然湖荡众多,河港密布,但她的排水抗涝能力从来都是一流的。千百年来,江南大水颇多,水患频繁,但古城区内,是从容和安静的,这里的街道河港狭小,却是十分顺畅的。正如史学家顾颉刚先生说的,它们能叫“苏州城浮动起来。因此苏州是调和于动静的气氛中间,她永远不会陷入死寂或喧嚣的情调。”

从前的人,恐怕不曾想象,假如有一天,被称作古城血脉骨架肌腱经络的河道街路和弄堂,一旦臃塞,一旦堵死,一旦污染,这座因水而生的古城,将会是什么模样。“一条条铺着碎石子或者压有凹沟的石板的端直的街道,夹在潺潺的小河流中间,很舒适地躺着”,这清雅的情调还能继续吗?

马南十虽然是向着秦天提的问题,但他并不需要回答,所有的问题都是明摆着的,秦天是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城市建设和城市改造有什么问题,他都是首当其冲的。

秦天仍然沉默着,过了一会,他忽然说,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能够在两千五百多年中基本保持独特风格的古城,在这个地球上,还剩几座啊?

马南十点了点头,秦市长,他说,我了解苏州人的,苏州人对苏州的钟爱,是无与伦比的。

是的,秦天心里一阵感动。回想当年,他大学毕业,交的论文题目是《苏州古城风貌论》。

走在充溢着古意弥漫着烟火气的长洲路上,秦天心里十分明白,马南十为什么在会议开始之前,要叫他来走一走长洲路。

对历史文化名城和一般性历史较久的古城来说,不宜对历史格局作根本性的改变,这可能毁坏了更多的历史信息

——摘自《景观园林新论》

根本性的改变,秦天想,偏偏我们赶上这样的时代。

我们也可以不做,秦天想。

但是我们不可能不做的,秦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既然我们处于这样一个破旧建新的时代,我们是别无选择的,我们是不可逃避的。

旧城改造提案会议,是众目关注的一个重要会议,这个会马南十非到不可。他是市委市政府聘请的古城保护区总顾问。我不会做一个空头的顾问,马南十说,我不可能不顾不问的。

秦天的心一会儿往下沉,再沉,一会儿又吊起来,吊起来,这些年来,小敲小打的事情天天在做,但是无法彻底改变古城的状况,交通问题、城市破旧、水患问题……

这许许多多问题,马南十都清清楚楚。一个人的心脏出了毛病,不拿心脏开刀是救不了的,但是……

秦天心里也是清清楚楚,马南十不会同意他的方案,他们是同床异梦,心照不宣。

话说回来,马南十说,在苏州当官是难的,苏州是全国人民的,苏州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苏州人自己都不可以随便动一动的。

是的。

牵一发而动全局,马南十说,多少双眼睛盯着苏州,多少人在关心苏州,苏州是举步维艰的。

是的。

马南十却又摇了摇头,说是举步维艰,他说,事实上,这几年你们走得不慢呀;说是不敢随便动,但这几年你们的动作够不够大?

秦天无法回答。

当然,我也晓得你们的想法,马南十说,如果这也不许动那也不许动,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别的城市都发展进步了,苏州怎么办?

苏州人做大官的不多,眼看不能做官了,就不做。我是想做好官的,想为官一任、为民造福的。但是如果不允许,那我就不做了,叫我做坏官我是万万不肯做的。其实苏州人里,亦有许多好官,范仲淹,就是一位值得苏州人大大骄傲的好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以天下为己任,范仲淹做官,是一心想着百姓的,公正廉明,清官。

一天,范仲淹叫人做了一百只馒头,自己先吃了一只,将九十九只交给佣人,说,这里有一百只馒头,我回来时你交给我。他外出回来,佣人要交馒头了,可数来数去只有九十九只,范仲淹说,你偷吃了一只是吧?你说出来,我就不罚你,你不肯承认的话,我要重重地罚你。佣人心想,也就是一只馒头,犯不着被家法从事,就承认了吧,于是说,是我偷吃了一只。范仲淹听了,心中感慨万端,这就是冤枉官司,明明是我自己吃了一只,把佣人稍微这么一吓,他就认了,如果做官也是如此,那是要加害于民的呀!所以范仲淹为官时,审理案子,特别细心,一向不肯动刑逼供,也从来不会冤枉好人,这样的好官,是苏州人。

范仲淹做官肯为民作主,他的高风亮节,也影响了在他后面做官的苏州人。范仲淹死后,苏州人民为了纪念他,在苏州城里为他造了祠堂。主持这事情的苏州地方官,是范仲淹的门生,命人在祠堂前铺了一条精致的石板街,哪知惹了事情出来。却原来这样的石子路,和皇宫里的龙骨街一样。要知道,这样的街,皇宫里只有一条,祭孔圣人的文庙里也只有半条,你范仲淹难道要和皇帝比,难道比孔圣人还了不起?奸臣便把事情加油添醋报到皇帝那儿,皇帝果然生气了,下令拆掉这条街,在圣旨上写道:“留头不留街,留街不留头。”

地方官说,好吧,我是范仲淹的学生,我要向老师学习,既然范先生一生清白,我也不能玷污了他,街是一定要留的,不留头就不留头吧,于是果然就留街不留头了。地方官被砍了头,但是那条街却保留下来了,一直到现在还在,街名叫作范庄前。

——摘自《先天下之忧而忧》

范义庄 位于城内范庄前,现为景范中学。北宋皇祐元年(1049年),范仲淹“置义田里中,以赡族人”。据说当时有义田一千亩。为管理义田,范用自己的祖宅改建为范氏义庄。用义田的收入来救济贫苦的同族人。并附设书院,供族内子弟免费就读。范义庄建筑,现只存主体大殿,在景范中学内,1985年进行了整修。范义庄门前,原有一座旌表范仲淹的牌坊,上镌“世济忠直”匾额,牌坊上还刻范仲淹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坊毁于1966年。1989年范仲淹诞辰一千周年纪念时,在天平山重建了“先忧后乐”牌坊。

——摘自《苏州文化手册》

马南十和秦天散散慢慢地走在长洲路上,好像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好像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小巷里有一个人家门口挂着医生的牌子:陈氏祖传针灸科。

一个年纪大的人从里边走了出来,有一个人送他出来,那个人说,老刘慢走。

老刘向他笑了笑,老刘的动作有些迟缓,他抬头看了看门上挂的招牌,念道:陈氏祖传针灸科,他的声音很大。

陈医生,他说,陈医生。

这个医生不姓陈,有一个过路的人停下来说。

另一个过路的人说,怎么会呢,陈氏祖传怎么会不姓陈?

反正他不姓陈。

噢,另一个人说,可能是女婿。

怎么搞的,聋了?一个开摩托车的人停下来瞪着老刘。

嘿嘿,老刘向他笑笑,你认错人了。

什么?开摩托车的人说。

你认错人了。

开摩托车的人愣了愣。

没事的,老刘说,认错人的事情经常有的。

开摩托车的人莫名其妙地开走了。

巷口烘山芋的人看到老刘,针好了?他说。

去针灸的,老刘说,他做一个捻针的动作。

好像针了很长时间了,烘山芋的人说,也没有用。

每天,老刘点头说,每天都要去的。

烘山芋的人指着自己的耳朵,仍然听不见?他摆手说。

你耳朵也不好?老刘说,你也可以去针灸。

烘山芋的人笑起来,我的耳朵很好的,他说。

老刘也笑笑,回去了,他说。

嘿嘿,马南十笑起来。

嘿嘿,秦天也笑了。

比如唐朝

独在异乡的陌生人

随便说一个

李白之类的名字

就有手伸过来

将他牵回家去

——摘自《想起唐朝》